《韶月天歌》温暮生

13、密令

　　刺客急急退了两步站定，双眼中神色复杂，却不说话。

　　“你是墨羽！”天歌断然道，又向前两步，“不用掩饰了，我已经看见了你左耳下的那块疤！”

　　刺客的嘴角动了动，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抬手顺着额头扯下了一块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脸，五官深刻，剑眉星目，薄唇冷硬，不是墨羽又是何人。

　　“你为何会在这里？”天歌追问道：“还有，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羽不自觉的有些慌了，天歌急湍的逼问让他有些无以为答，多年来他从未慌张过一次，但现在面对眼前那声声斥责的女子，他竟然全身都泛起一股无力感。

　　那边的宛竹已经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吃力地揉揉自己的腰身，又轻咳了两下，叹了口气道：“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么惊得起这般折腾哟，墨羽小子，快来搀我一把，这戏是没法子演下去啦！”

　　天歌愣住了，演戏？

　　墨羽顿时借着这个机会绕过了天歌，过去搀住宛竹，宛竹冲屋外喝了一句：“你这家伙，还准备看戏到什么时候！”

　　话音一落，木屋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男子的身影背着光出现在门口，男人一袭蓝袍，戴着一副金色面具，透过面具上的双孔仅能看见他一双晶亮的眸子，神采迫人。

　　千里。

　　天歌冷笑一声，丢掉手中的匕首。

　　“天歌，你的表现很不错。”千里迈进了屋子。

　　“谢谢你的夸奖。”她的笑容越发的冷。

　　千里在桌边寻着一处凳子坐下，波澜不惊道：“不得不说一句，你刚才的气魄与胆识真的让我都觉得惊讶，看来这些年的磨砺，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娇弱无力的金枝玉叶了。”

　　“很早便已经不是了，这一点用不着你来说。”天歌的语气有些恼怒，“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抬手指向宛竹与墨羽，“什么刺杀，什么南斗，难道这些都是你的安排？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检测我的忠心程度？”

　　“天歌，你稍安勿躁。”千里的嗓音平和，淡淡道：“你若是那样理解，也没什么错，今日的这一出，确实全出自我手，我千里从不是会对自己行为加以掩饰之人，说我要考验你，那便是考验你。”

　　天歌的目光瞟向宛竹，他也只是捻着胡子满脸笑意地在千里身边坐下，而墨羽更是一直低着头，似乎要避开天歌的目光。

　　她道：“如果刚才我对着宛竹全盘托出了花雨的组成，那又会如何。”

　　千里眼光一凛，“你这般聪慧，后果为何还要我来明说。”

　　天歌一笑，“也是，你有何手段，我有何下场，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顿了顿，她又说：“只是主上不辞辛劳设下如此排场的局，只为了考验我这一个随时都能丢弃掉的棋子，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大材小用？我可不这么认为。”千里轻笑出声，回身指着宛竹道：“好了，我还未向你介绍，这一位宛竹老先生，号沉轩居士，算是我的恩师了，这些年来也为花雨出了不少力，日后若是见了他，千万不能失礼。”

　　天歌望着笑眯眯的宛竹，还是微微一点头。

　　宛竹笑道：“小姑娘刚才你那身手还真是利索，要是再快那么一分，我这条老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了。”说完，他还意犹未尽般地摸摸下颚。

　　天歌转头朝千里道：“主上这下可否明说了，天歌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这般算计我用意为何。”

　　千里沉声说：“天歌，你也不要对我有什么隔阂，我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接下来要交给你的这个任务万分重要，而且若是在任务中走漏了一星半点关于花雨的种种，那么花雨，或许就会因此覆灭。”

　　“所以你才想试探我会不会把你们都供出去？”

　　“不错。”

　　天歌默然了，千里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过了片刻，她又道：“那今日的那场刺杀……”

　　“哼，你说如果墨羽不动手，你不就会先动手了么？”千里声音骤然变冷。

　　天歌面目一滞。

　　“那完全是个意外，不过也亏得墨羽够机灵，如果你那时将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了出去，那么你在皇城中将再无容身之地，而我接下来的计划，也将随之覆灭！”

　　过了半晌，天歌才苦笑一下，“看来今日我确实是太冲动，让主上你失望了。”

　　“我早叫墨羽知会过你，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顾大局，你是想报仇没错，但你认为只把那狗皇帝杀了你的仇就算是报了么，万万不是，要将他赶下皇位，让他成为亡国之君，让他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让他也仔细体会一下……”千里的眼睛眯起来，“你当年心中所承受的那份痛苦。”

　　那份痛苦。

　　这句话恍若刀子一样刻进了天歌的心里

　　“今日，我本早已安排墨羽潜入王府，准备让他在恰当之时带你离开，没想到你却还是一心想要那皇帝的命，不过还好，虽然凶险，你二人倒是平安脱险了，天歌，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如果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那你害的，可不光是你一个人。”

　　天歌默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话虽如此，你刚才的表现我却非常满意，虽然你并不对我死忠，但你的傲骨也不会令你屈服于别人之手，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坦然地交给你去办了。”

　　千里说完，眼角对墨羽略一示意，墨羽立刻走出了木屋，将门关好，在门外守着。

　　屋里细碎的声音不断传出，偶尔还会有一两声的争辩，但不多时又会压抑下去，一直到了暮落十分，木屋的门才重新打开。

　　千里率先走了出来，冲墨羽道：“待会将天歌送回凤仪阁，切记要护得她周全。”

　　“是。”墨羽点头。

　　千里回身而去，步伐飘逸，刹那间背影就隐入了周围的桃树林，消失不见了。

　　墨羽回到屋子里，宛竹老人已经点上了一盏油灯，依旧站在窗边摆弄着他那盆花，只有天歌木然地坐在桌边，两眼发直，那眸子深处，竟然泛起一丝死灰色，不见了任何的喜怒哀乐。

　　墨羽不由得心中一痛，还是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好半天，天歌才抬起头来，盯着墨羽看了半晌，才发出一声简短的“哦”，站起身来。

　　墨羽轻叹，他知道千里这次的计划，也不由得为天歌不平，只是，他什么也干不了，他只是千里的下属，而主上的命令，从来都只能执行，不能违逆。

　　拉起天歌的手，他们出了木屋。

　　宛竹终于将那一盆盆栽拨弄成型，抬头望着天际逐渐弥漫下来的灰色，终是唉了一声，缓步走到门边，将门闩上了。

　　筒子们雁过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