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顾缃

49、九十九

　　白煜没有想过，原来自那面分别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钟灵。
　　这样的感慨伤怀得恰到好处，换成提前告诉他，钟灵再也不会回来，或许也不会得到这样的感慨：
　　接受谁从此消失无踪的事实，本来就是猝不及防地意识到的时候，才会觉得，原来，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白煜也后知后觉地明白，钟灵在九十九道宫墙处离开时，说的那一句“留个遗憾”背后的隐意。
　　可是这样去回想那个曾经短暂停留过的姑娘时，白煜已经到了华发落肩的年纪。他一生功大于过，将颓势难掩的东垠国重新扶起，但到头来还是知交零落，想要说一些心里话的时候，只能含在心中。
　　白煜登基称王二十五年的时候，朝中大臣统一上奏，建议扩建昌都王宫。那个时候，边夷已经是个很久远的词，东垠国走上了前所未有的盛平时候。
　　他应下了提议，确定监工长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早年发掘的一个年轻心腹叫了过去叮嘱：“西宫墙九十九，务必留下。”
　　心腹听了很疑惑，不知道是怎么个留法，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做一个愚蠢的大臣，他试着问了问：“王上的意思……是让微臣把西宫墙全部拆毁保留旧时的建筑材料，到时候用于建筑新城墙吗？王上对于国中的节俭政策真是身体力行啊——”
　　他马屁没拍完，被白煜残忍打断：“不必过度理解，溜须拍马。”
　　心腹心中一梗，无助地接话：“那……”
　　白煜耐心全无：“方才的十个字爱卿要是理解不了，可以考虑考虑解职回去养老了。”
　　心腹双眉紧皱，又把他家王上那话读了一遍，想着大约就走字面意思：“王上恕罪，微臣愚钝，这就嘱咐下去，把九十九墙留下。”
　　白煜惜字如金：“西墙九十九，下去吧。”
　　心腹走得屁滚尿流，才落下的帘子却又被掀开了，进来的是剪烛。
　　“王上，丁香园的花匠来报，说是花开了。您要过去看看吗？”剪烛熟练地把白煜批好的奏折收整放到一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白煜饮下，问：“什么时候的事？”
　　剪烛：“今晨的事，那时候王上同魏将军闲聊……”
　　白煜点点头，起身，剪烛走过去为他披衣：“王上，现在外头风大，您不若等风停了再去不迟。”
　　白煜心不在焉地答她：“嗯，眼下手中无事，过去逛一逛。”
　　再一拖，可能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走到丁香园月洞门处，白煜让剪烛退下了。他近来忙碌，谴了花匠过来照料才没有为此分心，但这一个撂下，他就是两个月没时间来一趟。
　　丁香园曾经是他寻求宁静的地方，后来拨给了钟灵去住，自己种的那些荼蘼花就再也没一过冬就了无生机过。
　　钟灵走前在这儿留了荼靡花种，大约是不寻常的品种，他当日种下后，每年都开花。
　　不过后来朝中事务越来越多，他没时间照料，就看得少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一个岁数大了的男子，声音夹在风里快要听不清：“王上过来了，今晨托剪烛姑娘传的话，以为王上这次抽不出时间。”
　　白煜回身，这回有耐心的多：“嗯，现下有些时间。这些花你照顾的很好，去领赏吧。”
　　花匠低头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说：“都说荼靡在东垠难养活，王上这花却不是，逢春就开，一次不落。”
　　白煜笑了笑没回话，挥手往里头走，花匠识趣地离开了。
　　解却丁香园早年是有宫娥当差的，那时候宫里恰好增了新一批宫娥，小姑娘们都喜欢在这里当差，聚在一起讨论为什么丁香园要种荼靡。
　　宫中上了年纪的告诉她们，说是这里曾经住了位姑娘。个中传言你一言我一语，就成了个丰富多彩的陈年往事。
　　只是流传者概不负责，往事什么的也都活在嘴里心中，没有谁闲来无事去澄清或确认什么。
　　今日白煜一来，明天的宫闻又要换一个版本了。
　　丁香园的荼靡倒是一如既往地开得干净，白的像是春天的雪，今日的风确实很大，吹打在花朵上让他不免心生不忍。他在风里站了很久，眼前的花朵还是摇晃。
　　倒是也没有刻意去怀念，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想起那一句：
　　“这个小意思，放心，来年春末，你一定看得到它花开。”
　　话头还是荼靡，就是不知道，这次由谁来说，又有没有未尽之言。

　　七夕节了，给主cp写个番外
祝大家七夕快乐，钟灵小白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