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顾缃

50、信

　　“阿珩亲启
　　时正月十五上元佳节，自你兄长白煜处收到你的礼物，精致有趣的提灯，足够照亮心中一隅。
　　上元你我本该共聚一堂同用白玉汤圆，只是时间不巧，你我分隔两地。我心中十分牵挂，不知你常日是否安好，可曾命厨房备下美馔佳肴，与母亲共同一赏此日月色。
　　古天星学老曾讲到十五月圆的机妙，可惜我当时不事读书，没能彻底领悟，只记得皮毛。但古往今来以月寄怀者多不胜数，留下诸多绝唱诗篇，今我拙劣效仿，试图以书信为载，寄托心中相思。
　　今日经历错乱，同你兄长一起白衣入街，共看昌都繁华。路遇诚心自日不落山取祈愿布条者，特求来书写，却遭你兄长取笑，盼你何日归来为我讨回公道。说笑说笑，阿珩不必当真。
　　后又遇偷盗者，不幸丢失贴身锦囊，却又幸甚遇到路见不平者相助，最终寻回。后我二人回返王宫，各自休息。此刻我于解却丁香园中写信与你，又不知何日到你手中。
　　天上月色皎皎，穿云披地而下，自觉心意明亮，乌云难遮。
　　长篇下来不知所言，阿珩莫要取笑。十五月圆至此，自当执笔写下，阿珩万万珍重。”
　　白珩沉默地坐在梳妆镜前，钟灵的信已经被她读了不下三遍，生怕疏漏了什么内容没有回应。从鱼灯感谢一路顺到最后的偷盗者，白珩都细细做了回应，偏偏到了最后两段，钟灵不知所言，白珩不知所云。
　　她叹口气，提笔写下一句后，将两封信收好递给侍女，道:“这两封信一封是我二哥的，一封给钟医师。”

　　数日后，白煜处收到普陵来信，打算差人送去给钟灵时，他才知道还有一封是给自己的。
　　打开草草阅罢，白煜挑眉，把刚来的宫娥又遣走了，要自己去送。
　　钟灵似乎在收拾东西，看到白煜手中的信，她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问:“阿珩来信了？”
　　白煜点头，看她忙里忙外，问:“需要让剪烛给你遣些宫娥来吗？”
　　钟灵赶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一个就够了。”
　　白煜走过去接过钟灵手中的箱子，帮她放在想放的地方。钟灵看白煜没有送信就走的意思，只好暂时停下手中事，走进屋里提了一壶茶出来。
　　他们在园中石桌相对而坐，钟灵接过白煜带来的信，放在了一旁。
　　白煜看她一眼，静静地喝茶。
　　良久，钟灵问他:“怎么了？你今日没什么政务？”
　　白煜不正面回答，只说:“不看看阿珩的信？”
　　钟灵心头一动，有些好笑地看向白煜:“你不会是没收到阿珩的回信，跑来我这蹭了吧？”
　　白煜似乎对于钟灵的思路不甚理解:“是收到了阿珩的回信，才来你这看看。”
　　钟灵不解:“嗯？”
　　白煜:“阿珩信里三页纸，两页是说上元节红绸缎的事，将我骂得狗血淋头。”
　　钟灵悻悻地抿了抿唇，装不懂:“那还有一页呢？”
　　白煜将手中茶饮尽，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多半就是阿珩给他的回信。钟灵看着他信手拆开，将两页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纸放在一边，第三页得见天日。
　　钟灵看到第三页，一幅很简单的毛笔画，大致内容一两眼看不明白，但是钟灵在画上看到了白煜的名字——标注在一个类似于头身的地方，旁边还写了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钟灵放弃般抬手扶额，心想阿珩还真是……仗义直言啊。
　　白煜适时开口:“所以特地来问问你，红绸缎的事……你很在意？”
　　钟灵机械摇头:“当然不在意。”
　　白煜点点头，才说:“阿珩在第二页还拜托了我件事。”
　　钟灵捕捉到新的话题，得救般地问:“什么事？”
　　白煜缓慢地开口:“阿珩说，你信里有的话她看不懂，怕你心情不好，她求我开解你。小姑娘难得求我帮忙，我认真对待一下——”
　　白煜停顿，钟灵从沉默中想起自己胡言乱语的长信。
　　她本想着给小孩子说那些话没什么，就当是写出来抒怀□□罢了，没想到辗转来去，还是能听到回应。
　　虽然她并不敢要。
　　白煜终于这样问她:“信里写什么了？”
　　书不尽意，石沉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