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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无所有(二) ...

  •   果然如述华所言,二百三十七岛入夜后不久,天空中下起了薄雪。
      眼下正值夏季,雪下得越来越放肆,气温一点一点降低,把整座岛屿拖进了冰窟窿。
      阿旗是最先遭不住的,地面一白以后,云徊阁没有术法维持,变得摇摇欲坠。贺澜和照念勉强带着阿旗离开后,那个术法做出来的仆从也消失不见。
      照念顶着狂风艰难地对贺澜说:“贺子琚,阿旗受不了了,我得把他收进苍风袋里。但袋子里都是风,我需要先放出来。”
      贺澜看她一眼:“嗯。”
      照念着急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苍风袋能装得下多大的风吗?我需要一个巨大的山谷。一个贯彻整片岛屿的山谷。”
      贺澜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试着回忆起述华方才展示过一遍的术法,依稀记起有一种造山开水的术法……
      但他把诀儿在嘴里念了三遍,整个岛屿没一丁点儿动静。
      他无助地看向照念,照念想到了什么,对他说:“要不你试试默念?”
      贺澜摇了摇头:“念出来都行不通,默念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试了一下,不出所料还是毫无动静。
      照念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神情略显急躁:“那我们先找一处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这些山还可以撑一会儿,我记得我来时见过一个山洞,我们先过去,阿旗他撑不住了。”
      贺澜忙把阿旗背在背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省心一点,然后说:“好。”
      照念所说的山洞距离云徊阁很远,两个人沿途找着雪落不到的地方,收集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树枝。最后看天边那点光亮快撑不住要灭了,才加紧步伐冒着狂风暴雪又走了许久,终于找到照念记忆中那个山洞。
      其实夜已经很深了,方才天边的白色实属气候动乱激出来的乱象,他们吸入空气凉得刺骨,让照念几乎觉得,下一刻她的肺腑就要冻结了。
      她艰难地摩挲手掌和手臂,但收效甚微,转头看到贺澜在原地一动不动,便说: “你来回搓一搓,应该会好受一点。”
      贺澜闻言看看照念,先抓稳了身后的阿旗,然后空出一只手笨拙地搓了搓自己。
      照念看不下去,走过来让他坐下:“都到山洞里了就把阿旗放下,把他送洞里安置,里面风小。”
      贺澜闻言照做。
      把阿旗安顿好,他又闷声走了回来,看着山洞的石壁坐到了照念身边。良久,终于开口:“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照念本来在发愁,一个人头冲着外面眉头皱得死紧,听到贺澜骤然出声,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存在:“你在这儿待多久了,我都没发现。你怎么不和阿旗待在一起照料一下,那边风也小。你方才问我什么?”
      贺澜只听了最后一句:“我问你,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对我不离不弃?”
      照念听罢笑了:“我怎么对你不离不弃了?说得倒是不清不白。”
      贺澜回得很快:“我虽然都不记得了,但是猜得出来,我闯了大祸,却跟你没关系。不论是冻死在这里,还是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但你陪着我,这就是不离不弃。”
      照念听完笑得停不下来,她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贺子琚,你失忆了怎么这么可爱啊?”
      还不等贺澜回话,她又说:“知道我为什么留下吗?”
      贺澜:“为……为什么?”
      照念:“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不想把你一个扔在这儿,可怜兮兮的。”
      贺澜听到这一句立刻往她那里凑了凑:“那我们什么关系?”
      照念认真地看着他,反问:“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问完之后,贺澜沉默了一会儿。照念也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她没指望贺子琚能接上什么够情调的话。
      直到贺澜开口:“相依为命……的关系。”
      照念立刻就笑了:“是啊……相依为命。”
      她回答了这句,抱了抱自己打算扭头睡一会儿,奔波了大半天她筋疲力尽,也懒得管什么风啊雪啊的,她不相信述华真就放心他们在这儿自生自灭。
      靠在石壁上隐约有困意的时候,身旁的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一件外衣搭在了照念身上。
      贺澜的体温很高,外衣留着热情的余温。虽然贺澜并不是那种热情似火的调调。
      一夜断断续续地睡去,第二日他们仍旧是被风声吵醒的。
      照念抱着贺澜的外衣缩得小小的,睡了一觉她都觉得自己没什么温度了。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胳膊冻得硬邦邦。
      她声音也颤抖,问一旁没比她好多少的贺澜:“昨日风也这么大吗?你还是想不起来怎么使术法吗?”
      贺澜冲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照念艰难地爬了起来,凑到贺澜旁边,把外衣展开给他们各自盖了一边:“我们凑在一起会好受点。”
      贺澜不满地把外衣从身上拨走了,自昨日照念默认他们的关系以来,他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好这个不离不弃的姑娘,他看着照念发抖,心中十分不忍地说:“自己盖好,都冻成筛糠了。”
      照念听他这比喻笑了笑:“你不也是吗?”但她没再推却,接过外衣又把自己裹好了。
      心里还不敢置信地来回想着:贺子琚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体贴了,还是她自己被冻久了,脑子不清醒了。
      但他们俩听着外面的风没一会儿,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这不是风声。
      因为身处山洞深处,很多声音隔着算得上幽闭的洞口传来都会变个味儿。昨夜他们都是疲累的,精神本就不振,听外面的轰隆声就断定是风。
      但是今天再仔细去听,那更像是一种石头崩裂的声音,细细密密,远远地传来。
      照念愣愣地问:“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把开山术使成了?”
      贺澜没犹豫,抓过照念放在一旁的苍风袋就往洞口走去,照念赶忙跟上他:“你疯了,那虽然不是风声,外面的雪也很大,声音还在持续,说明山谷还没有成形,你现在过去很危险!”
      贺澜看她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实则是把心中想法全部道出:“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是相依为命。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要去,我去去就回。”
      其实对于贺澜这样的,摧毁他的记忆就是拯救他,这一点郑晚棠拿捏得清清楚楚,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希望贺澜简单地活着,为自己活。贺澜失去全部记忆,早不记得郑晚棠是谁了,他眼里现在狭窄得很,就是把这个陪着他度过风雪的姑娘保护好。
      无知有时候既让一部分旁观者惋惜,又让一部分阴差阳错走运者深陷。说到底说不清楚谁是谁非,也远远不至于两不相欠。只是既然时过境迁,计算得太清楚反倒没有意思。
      照念不知这些,她就算一个阴差阳错走了运的,遇上了性情大变的贺澜和一颗稀里糊涂的真心,她一时听愣了,这还是她认识的贺澜吗?
      不过那一整天,贺澜都没再回来。
      照念等到天黑的时候,神智已经模糊了,她手抬不起来,感觉自己力气尽失,下一刻或许就等不到贺澜了。
      掌季使突然出现的时候,照念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老头儿摸着白胡须步履从容,是真不怕他亲徒弟下一刻命丧黄泉,语气也充满了嫌弃,不愧是红豆宫宫主的至交好友。
      “小样儿,净给藏寰司丢脸!还不快快随我回去禁足!”
      他就这样把照念带走了,赶在贺澜回来的前一刻。
      ——
      贺澜那日出去,粗略靠自己的学识,判断了一下山谷可能产生的方位,风乱的很,他听不出来。
      然后便是一个一个地试,好几次都是一些别的声音干扰了他。
      等他终于找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说黄昏真的算不上,毕竟冰天雪地,也没什么晚霞和夕阳,只能算作对时间点的大致称呼。
      山谷和贺澜现在那不怎么靠谱的术法能力不怎么登对,居然意外地漫长广阔。贺澜勉强认为是他使了多次术法的结果。他把苍风袋从怀中取出,刚拉开系绳,风就铺天盖地地包围了一切。
      他立刻被刮到,甚至被狂风奔卷着往山谷深处带去,直到双手紧紧扣着石壁才勉强停下来,他无意识用了狠力气,指尖在冻伤的前提下很快崩裂,冒出凝滞一般的血珠。
      不知道那风吹了多久,毕竟是藏寰司司风日常出任务要用的道具,有时候它是被照念用来给某个地方送整个季节的风。
      贺澜最后把手从石壁上艰难地移开时,像是从上面拿了一些并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石块。他精神混乱地凭借肢体记忆回到山洞时,里面那股离开前还有着的温暖已经全部不见了。
      风不停地往山洞里灌,火堆早就被熄灭了,一条闪闪发光的发带被压在火堆的灰烬里,照念留了言。
      贺澜费力地蹲下,颤抖着手去够了半天那发带,最后没能拿起来,干脆就趴在了地上去看。
      照念用了术法,字迹保留得很好:
      师命难违,保重。
      贺澜看完之后,晃神没有多久,勉力支撑自己把阿旗收进苍风袋后,直接晕倒在地。
      他的额面磕在凹凸不平的山洞地面,立时见了血,却也没能清醒过来。
      ——
      述华到底是狠下了心,把贺澜扔在这里不顾不管,毕竟大过当头,她无论如何要给一个说法。
      可她也没多公正,其实岛屿在认主后,不管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只要不变更岛主,就永远不会真的伤害到岛主什么。
      哪怕二百三十七岛现在乱成这副样子,贺澜也不可能把小命给丢掉。
      最多就是吃点苦。
      照念一直都没有回来,二百三十七岛的时序大概又过了半个月,贺澜终于磕磕绊绊地把风雪停了下来。
      他早就离开了山洞,在盖白的雪山脚下用术法搭了个木屋,阿旗持续昏迷,但也能离得开苍风袋了。
      后来又过了三四天,贺澜正发着呆,又把一个诀儿默念了一遍,木屋的墙上突然开了花。
      他自此一点即通,很快把二百三十七岛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一点,这些美好景象撑不过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到,二百三十七岛就会恢复原状,连风雪都会重新来过。
      一旦到了时限,贺澜的术法就会失灵一阵子,有时候是一晚,有时候只是一小会儿。
      简单来说,就是术法可能愿意给他面子了,但是时不时就会熄火歇菜。
      昏迷中的阿旗对此深有感触,他虽然一直在做梦,可梦中总是一会儿春暖花开,一会儿就又穷冬烈风了,只他自己忽冷忽热受尽折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无所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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