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顾缃

46、无所有（一）

　　照念没有想过，贺澜这一去，历时三日也没能回来。
　　她自行离去又放心不下，索性陪着阿旗守在云徊阁等贺澜回来。没想到等来一个神智不清的贺澜。
　　他的衣衫还是那日离去穿的那一件，这并不是贺澜的作风，他不允许自己邋遢。但很明显，他眼下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了。
　　照念扶着他坐下，本意是等着对方自己娓娓道来，但贺澜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照念只好忍不住过问：“贺子琚，你怎么了？”
　　贺澜抬头看着她，看了好久，终于说：“你是？”
　　照念笑出了声：“什么意思啊你，我是照念啊。”
　　贺澜神情不怎么变动，说：“嗯，我们认识？对不住，我已经都不记得了。”
　　照念还打算继续过问，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照念？你怎么也在这里？”照念回头，看到了述华的身影，照念更加疑惑了，怎么述华的神情也不太对的样子。
　　述华不等照念的回答，自顾自说：“本宫不知，你们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草草收了一个徒弟，才多久就给红豆宫闯下滔天大祸，你在这里，是放任他违规不管？还是和他一起作乱呐？”
　　照念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宫主在说什么？贺子琚犯了什么错，今年年关宴上，藏寰司收到了一折状告，说二百三十七岛风雨不调，我才亲自赶来收拾残局，与贺子琚交谈甚欢便留下了，他这段时间几乎一直在我视线之内，怎会犯下大错？”
　　述华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回答：“你一面之词也就我听一听，你问问这臭小子，他偷盗更年院禁书，还他娘的偷鳏鱼骨羹毒的那一册！又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跑去三千诸岛祸害梦境含灵，若不是钟灵赶了巧遇上他，他还要翻出天了！”
　　对此全然不知的照念：“您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一个吗？”
　　述华：“你问问他！”
　　贺澜一脸懵懂地看着跳脚的述华，又看着一脸疑惑的照念，对于述华口中那听起来讳莫如深的更年院秘辛，心中更是搜寻不到任何清晰的印象。他摇了摇头，又低下头沉默了。
　　忘了就是忘了，说他有罪也好，无罪也罢，于他而言都只是一种身份。
　　述华叹了口气：“哎，这臭小子上哪走得狗屎运，谁也要帮他一把，他现如今已经记忆全无……我忙的要紧，阿念，你带他，去更年院道个歉。”
　　——
　　照念自己还没把事情的全貌搞个清楚，就又被述华催着去替贺澜解决烂摊子。不过这也是合理要求，不论述华所言罪行是不是贺澜做的，触碰古鳏鱼族在三千诸岛本就是最为敏感的祸事，先去更年院认个罪是避免到时候被动。
　　更何况述华既然让他安然无恙回了岛，事情应该也就不算无可挽回，当着老前辈的面，照念言听计从地就答应了下来。好在她交结甚广，与更年院的成千算得上熟识，便想着蹭蹭她的面子，好叫贺澜蒙混过关。
　　述华匆匆而来又如风去也，照念都搞不明白所谓贺子琚犯下的滔天大错到底有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但不管怎样，眼下耗在二百三十七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去更年院是不能拖沓的，她简单给更年院那边传了灵信，就带着贺澜离岛前去采访。
　　贺澜一路上一言不发，看样子的确不是装出来的记忆全失。照念在他旁边叉着腰，想了半天看他一脸呆，着实是无奈地笑出了声。
　　下到了更年院的云头，巡昼使乖乖等着被摸头。照念心情不佳，拿过贺子琚的手就暴力地扣上去，贺子琚被她带着一个踉跄又站稳，很是不知所措。
　　照念盯着巡昼使两只大眼，说：“这下满意了？”
　　巡昼使看她表情不对，撇撇嘴飞走了。两位待罪之身这才回转身进更年院。
　　更年院是史院，平日里安静得很。偌大的院子里瞧不见一个活物，照念先前的灵信里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成千，让她千万出个面。成千那边答应得十分爽快，没一刻钟就从东院溜达过来。
　　迎面的姑娘穿一身芙蓉色的长裙，白荷叶长簪固定着墨发，发尾垂着双绦——这是更年院的三等笔录服饰。
　　“照念，我来了！”成千走过来，无视一旁的贺澜，勾了勾照念的肩膀。
　　照念看她一眼，神秘地把成千拉到了一旁。
　　贺澜站在原地不知作何，茫然四顾。时不时看看她们窃窃私语完了没，好跟着照念回二百三十七岛。他自清醒以来，就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一段记忆，身体内也总是隐隐有不适之感，只有二百三十七岛可以让他心安。
　　成千听照念简单说了说情况，大约明白了刚才无视的臭小子是犯了什么错，一边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边回头对照念说：“这个交给我。”
　　照念听她大包大揽并不放心，便问：“你在更年院才混到笔录，贸然帮我会不会拖累你啊？”
　　成千毫不在意地拍拍照念的肩膀：“放心好了。”
　　——
　　一刻钟后，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青年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和成千相同打扮的男子。
　　男子把手中的伞撑开，本意是想给走在前面的灰衫青年遮雨。是了，在等待院长出来的间隙里，一海飞快地阴了天，眼下正零星落着雨。
　　灰衫青年出手挡了一下，把伞接了过去。他走过来时，眼神直接看向成千，说：“过来撑伞。”
　　成千“哦”一声，走了过去。
　　她接过伞给青年撑着，方才随行的男子缓步走到贺澜和照念面前，说：“红豆宫宫主手谕送至我院，我院已知悉禁书被盗的具体内情，念在事情尚未酿成大祸，定则从轻处罚二位。领了这本思过经，回去抄写便是。”
　　照念愣愣地接过，也不问可行不可行后续不后续了，拉着贺澜道了声谢就匆匆离开了。
　　她还是珍惜一下有利局势，免得成千靠不住又被抓回去负荆请罪。
　　只是这两人走后，余下的三人并没有即可离开。方才传话的男子告了声退就冒着雨离去了，成千还在给灰衫青年撑着伞。
　　青年又把她往伞里拉了一把，防着她淋到雨，成千抬头看他：“院长，多谢了。”
　　青年回视，驴头不对马嘴：“你今天的药吃了吗？”
　　“唔……”
　　“回东院，吃药。”
　　——
　　贺澜被照念拉着回到二百三十七岛后没多久，述华竟然又出现了。
　　不过她来得匆忙，应该又是在此逗留不了多久。她径直走到贺澜身边：“小子，如今你记忆全失。术法必定使用艰难，依照正常的速度，二百三十七岛的气候马上就会急转直下。到时候雪地冰天，我还真怕你冻死。”
　　“我现在给你把所有织梦术演示一遍，诀儿我会念出来，你给我好好记。”
　　贺澜听了个大概，记忆里确实有模糊的印记，但也的确不足以帮助他维持这里的天气。
　　只是这样的愣神间，述华已经开始了第二种织梦术。
　　贺澜在照念的催促下立刻专心看着，半个时辰过后，述华停了下来。
　　她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织梦术，你的脑子但凡没有受到失忆的影响，就应该还能融会贯通组织新的术法。这些都看你自身造化，我这次过来是走的私心，你给我好好赎罪！”
　　她说罢，深深叹了口气，心中不免失望。
　　贺澜万事不知，罪魁祸首却活得最为潇洒，他听罢低头应了一声，也没管述华为什么帮她，或许他们曾经师徒情谊深厚……
　　只低头闷闷地应着：“多谢宫主。”

作者有话说

　　徇私舞弊的小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