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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表演 ...

  •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棒槌落下,三百面大鼓的鼓面如巨石落入湖中瞬间凹陷又弹起,轰然声浪如涟漪一般肉眼可见地在空气中层层荡开。

      震耳欲聋的鼓点径直朝着近距离的观众们迎面冲去,将猝不及防的百姓全体拍在沙滩上。一刹那,朝天宫内的观众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脑袋都是木的,心脏随着鼓点“咚咚咚”地急促跳动起来。

      三百个击鼓的汉子全是由军中挑选而来,身形修长,动作灵活,每一次敲击都显得利索而遒劲有力,身体随着双手的挥动而有节奏地左右摇晃着,身上的衣物黑的深沉、红的热烈,在冬寒未尽的春日里,肆意翻滚飞腾着,晶莹的汗水从麦色的肌肤上划过,勾勒出每一条形状优美的肌肉线条。

      观众中的男女老少不少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一阵口干舌燥。

      “呼!”

      一轮/暴/风疾雨般的鼓点过后,宛如森林骤雨初歇,各类动物纷纷出洞觅食,苍茫辽远的号角吹响,奏起了进攻的信号。

      数十个茹毛饮血的野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站在祭坛之上。

      他们蓬头垢面,鸟窝似的头发仿佛自出生开始就不曾洗过,自由狂野地生长着,每一个脸上都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獠牙外凸,腰间挂着森白色的兽骨和头骨,缠着一圈色彩艳丽的禽鸟羽毛。

      他们在祭坛上站定,左右张望,旋即四下分散,有序地向前逡巡着,像是在搜索着猎物的踪影,突然间,为首的野人停住脚步,仰首咆哮一声。

      瞬间,所有野人齐齐转头,以极快的速度围拢过来,到达首领身前后,迅速散开,呈现一种包围的形态,与为首的野人一起凶狠地盯着前方区域,仿佛他们的前方正蹲伏着某个体型庞大的野兽。

      而这个野兽对于骤然包围过来的野兽并不感到畏惧,“它”伏低身体,庞大如小山一般的身体凶猛地朝着野人们扑过去。

      野人们纷纷走避,或滚或跳,或跃或趴,以各种高超的技巧险险躲开猛兽这重重一击。

      但依然有野人走避不及,被猛兽的身体拍中,摔倒在地,筋骨尽断,发出瘆人的刺耳惨叫,苟延残喘地往前爬着,想要尽快逃离猛兽的攻击范围。

      眼看着猛兽的利齿就要落下,将受伤的野人吞入腹中,周围野人翻身折返,手脚并用,或攀或爬,撕咬抓抱,将猛兽的躯体死死地绞缠住,他们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无形中结成一张人力大网,将猛兽禁锢其中,使它挣脱不得。

      猛兽不甘受缚,使劲甩着身上的蝼蚁。

      野人首领跳跃到半空,手中的骨刀划出一道破空声,凌厉的蓝眸冷光闪过,下一瞬间单膝平稳落地,手上的骨刀还未入鞘,背在身后,与手臂绷成一条直线,似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滴滑落。

      “哈!”

      野人们满心欢喜地围拢过来,就要将猎物拖走,带回部落。

      突然间,为首的野人嘴巴一抿,快速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警戒地盯着一侧的草丛。

      观众们不由得循着野人首领的目光看过去,另一群野人从旁边出现,他们披着红色的兽皮,脸上的面具更加凶残和丑陋,身形也更加粗壮野蛮,光是远远看着,似乎就能嗅到空气中从这群人身上渗出的血腥味。

      红兽皮的野人们试探地走了过来,在黑兽皮野人回头反击的时候,又远远跳开,如此反复几次,红兽皮野人终于按捺不住暴露出真正的意图,他们分成两队,一队抢夺猛兽尸体,一队拦截黑兽皮野人首领,嘴里发出粗嘎的咆哮声,凶狠地扑过来。

      黑兽皮野人扔下猎物,与红兽皮正面迎上,一场肉搏战正式开始。

      ……

      故事的最后,以黑兽皮野人首领张开嘴巴,露出锋锐的利齿,一口咬断对方首领脖子而告终。

      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苍茫悲壮的号角再一次响起,暮色中,黑兽皮野人随着逐渐西下的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远方,袅袅炊烟升起,光着屁股的小孩吧嗒吧嗒地跑动着,妇孺追在他们后面大声喊叫让他们回家,老人坐在部落的门口,遥望着森林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

      整个朝天宫鸦雀无声,人们魔怔一般看着曲终人散的祭坛,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外地来的富商张开嘴巴,声音嘶哑而晦涩:“这、这是傩舞?”

      除了有幸观看过一场闻名于世的戏班的戏曲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明明只是看着,他们却身临其境一般,好像被扯进了野外的莽荒森林里,见证了一场原始的血腥杀戮,随着战斗的进行时而紧张担忧,时而屏息静气,时而愤怒暴戾,仿佛自己置身于其中,跟着野人首领在遥远的祖先时代艰难求生。

      可是现在定睛细看,祭坛上哪里有猛兽?哪里有幼童和老人?

      一切都是幻觉,是他们的幻觉,但是为什么那种热血沸腾、紧张恐惧和释放和感觉又是如此的鲜明?

      外地富商的声音打破了整个朝天宫的平静,人群如梦初醒。

      只见前方又有了新的动静,众人目光聚集过去,祭坛两边的柱子上,一丈宽的白布缓缓上升——

      “傩舞:原始狩猎

      参演者:
      一、昆山巫人
      二、舞者:沈千奴(黑石部落首领)、裘百里(红部落首领),军中众精兵;
      三、击鼓:神鹰营、骑兵营、步兵营众士兵
      四、乐师:前朝李氏世家众师徒
      五、礼炮:镇北军众将士

      筹备组:
      一、导演:宋和锦、
      舞蹈指导:前朝宫廷舞者吕夫人、邓先生
      二、道具:
      吊塔:工业部钢铁局技术支持
      皮鼓:上党郡豪绅陈氏赞助
      号角、编钟、铜锣等:钟氏琴行捐赠
      兽皮:工业部纺织局
      三、服装:江南云绣世家特别赞助
      四、其他

      春祭至此正式开始。

      晚上的节目为打铁花,由工业部主持,敬请期待!”

      白色幕布升降的速度不慢,有些人还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字就已经消失在了后面,幸亏幕布是循环滚动的,一遍没有看清,第二遍基本就看全了。

      这一看全,人群就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如冷水碰到了沸腾的热油,瞬间炸开了。

      “我的娘诶!那个穿着黑色兽皮的是沈将军?”

      “先前就传说傩舞是大人们亲身上阵的,我还道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

      “值了值了!不枉小子大老远从青州跑过来,来的路上差点被山匪劫了道,几乎折在了半路,现在看来,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我爹先前还说洛阳有什么好看的,死死拦着不让我来,亏得没听他的,自己偷偷跟着堂哥商队过来了,幸亏本公子来了,不然就错过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傩舞!”

      “吓死我了,方才我还以为自己要被那个最大的恶鬼首领杀死!”

      “哈哈哈……文兄太入戏了吧?性情中人,在所难免,早点出戏,避免伤身。”

      “看到那最后的幕布了吗?听说是洛阳城特有的一种习惯,今天的傩舞可真是不得了,途中吓死我了,好几次我都以为那个黑首领就要被杀死了,好在最后都化险为夷,那躲避的动作可真是挥洒自如,换我一定做不到!”

      “哼,你以为谁都能有沈将军那样的身手么?我们将军可是力能扛鼎的大英雄,文韬武略,武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

      “嗤!吹牛皮!沈将军调兵遣将了得,武功怎么样,这可难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有亲眼见过?天下能人异士众多,强者无数,前秦的苻坚,东晟的高欢,俱是神勇无匹,沈将军未必能赢!”

      “你是说沈将军打不过苻坚和高欢?你敢侮辱沈将军!?”

      “我可没说这话,是你说的!不过,在愚兄心里,苻坚和高欢确实是不可小觑的枭雄!”

      “沈将军才是真正的英雄,想当初十万匈奴围城,他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才有如今这繁荣盛世!”

      “这盛世不是摄政王宋大人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才开创的么?关沈将军什么事?有一说一,你别什么功绩都推到沈将军身上!”

      “哼,谁不知道宋大人只是沈将军的男宠,真正主事的是沈将军,只有你这种消息滞后的异乡人才会信以为宋大人是真正的摄政……”

      被人说是外乡人的青年恼羞成怒:“不是说沈将军和宋大人结成了眷侣?莫非这些都是假的?怎的变成男宠了?整个洛阳那么多男人,怎么就不见沈将军选择别人?偏偏选了宋大人,可见是真喜欢!我看你是嫉妒宋大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放屁,我嫉妒宋大人?我可不像他那样没有骨气,为了荣华富贵跟个男人苟合!我——”

      两个年轻人面红耳赤地争辩起来。

      旁边的一个女子实在忍耐不住了,出口打断:“你才胡说,当日沈将军与宋大人表明情意的时候,我们全城人都看到了!他们还去了衙门登记!若是男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今日傩舞,宋大人还专门为沈将军做了那什么‘导演’,如此夫唱夫随,都是虚情假意的话,那天下夫妻,就没多少个是真心实意的了!”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么笃定,是不是你也想当宠儿啊!?”被打断的青年头也不抬地怼回去,不料下一刻耳朵一阵剧痛传来,一道耳熟的男人粗犷声音响起:“我是你爹!小兔崽子,还说你去了哪里!竟敢当众胡说八道,大放厥词!你给我回家好好闭门反省,面壁思过!”

      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扯住儿子的耳朵,穿过人群,毫不留情面地往家里拖。

      真是气死他了!这个最小的儿子仗着他奶、娘宠着,整日跟城里各家公子辩论议政,无理搅三分,嘴上没带锁,什么话都敢往外面抖,今日居然敢议论到沈将军和宋大人头上来了!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今儿个不狠狠地收拾他一顿,他就不是他爹!

      这对父子的远去完全没有影响百姓们的谈兴,最让他们好奇感兴趣又讳莫如深的,莫过于巫人的“飞天”。

      这世上,真有人会飞!

      看着周围兴奋莫名又神神秘秘的众人,年轻人尤其郁闷与不解,也有人看穿了这其中的把戏:“那幕布上有一个叫‘吊塔’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它把人吊起来的?我看到巫人身后有一个手指粗的线,大抵是那东西弄的玄虚。”

      “我也看到了,原来不是我眼花。”

      “老夫看到那条线连接着半空一条横着的粗线,这些线的两头就系在皇宫新建的铁塔上面。”

      “尔等眼花了吧?怎的在下没见着?”

      “就没有人注意到‘钟氏琴行’吗?老夫是外地行商,谁能告诉我钟氏琴行在哪里?他们家打造的皮鼓可真够响亮的,老夫现在的心仿佛还在从胸腔里跳将出来,震撼非常,欲采买一批……”

      “老先生,你是眼花了吧?皮鼓明明是上党郡豪绅陈氏赞助的——话说,这赞助是什么意思?”

      “……”

      熙熙攘攘的人群意犹未尽,朝天宫内的士兵已经开始有序地驱赶人流离开,春祭这几天,洛阳城人口激增,他们巡查的压力徒然增大,现在春祭开幕式结束,只想回去好好休息,等到午后他们都的是事情要忙。

      宋和锦不住在后台探出脑袋,好不容易忍到沈千奴走进来,再不忍耐,忘情地扑上去,怀抱着对方——额,抱不动。

      但这丝毫没有削弱他的激动半分,抱不动沈千奴,他就虚抱住对方劲瘦的腰肢,自己开心地转圈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笑道:“千奴,你太厉害了!我在后面看得好激动,你表现得实在太帅了!咻咻咻——通通给老子死!全场最佳!”

      沈千奴将手上的面具和头套扔给阿古童,发现尾随着他鱼贯而入的精兵们正偷偷地看着他们两人,心生不悦,不动声色地揽住宋和锦的肩膀,将人往后台换衣服的小隔间带去:“真的很好?”

      宋和锦狠狠点头:“我全程都被你吸引住了,生怕你受伤,不过到后面我就不担心了,反而担心你收势不及,将裘百里误杀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万一受伤的话,我们就得分担他的工作了!”

      一声不吭就被动躺枪的裘百里:“……”

      摄政王大人,下官在你心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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