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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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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砰!”
“哔——砰!”
“哔——砰!”
……
随着数发响炮的升空,新朝的第一个春祭正式拉开了帷幕。
数万民众涌入了旧朝皇宫,在以人墙划定好的区域内不住踮脚翘首以盼。
朝天宫前的祭坛四周幡旗飘扬,彩色的纸带在半空中炸开,如雪花一般洒落在人头攒动的人群身上。
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孩好奇地伸手捉住飘到眼前的彩带,花花绿绿的彩带鲜艳又好看,是寻常难以见到的新奇物件,小家伙看得笑眯了眼,露出只有两只牙齿的笑容。
年轻的夫妇携手而立,笑容羞涩的小媳妇惊喜地接住半空中的彩带,满心欢喜地捧给身边人看,眉眼弯弯。
不仅寻常百姓对半空中的礼炮感到兴奋和好玩,连收到朝廷“贵宾邀请函”的王公大臣和商贾们都很是新奇,某个富商携着的女眷直接就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空旷一些的地方,去接半空悠悠扬扬落下的小精灵。
披着暖和大氅的女子笑靥如花,在纷纷扬扬的彩带中转着蹁跹的圈圈,逐一接住落下的东西,葱白玉指间的缤纷彩带仿佛也在一瞬间染上了活气:“这是什么东西?好漂亮!”
女子站在座位区的边缘,前方是一片长方形的空地,这个区域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停留,昨夜新下了一场小雪,覆盖了前一日因布置祭坛而留下的发黄发黑的泥泞湿滑,只有一片纯洁无暇的薄雪。
女子站在雪白的地面上,头顶的彩带如同桃园里春日微风吹落的花瓣,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再往前一些就是扩大了数倍的祭坛。
祭坛四周重兵把守,一个个挺直腰杆表情毫无波动的士兵如冰冷无情的木偶,握住长戟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除了厚厚盔甲,只有一双精悍如电的眼睛露了出来。
观众区的喧嚣与热闹似乎与他们完全无关,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两拨人,却仿佛处于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在这个割裂的中间地带,鲜艳明丽的彩色纸带接连不断落下,顽皮地爬上女子的肩头,坐在云鬓的发端晃晃悠悠地摇着二郎腿,欲掉不掉。
大氅边缘的白色绒毛将女子的脸埋了进去,越发衬得她身姿娇小,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中掩藏着的花精灵,大大的眼睛盈满了笑意,在庄严又肃穆的天地间肆意绽放着。
被邀请而来的商贾和权贵中的青年男女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一脸风流的少年郎君情难自禁地念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1】……”
“哥,那是谁家的姑娘?”
“郑家的吧,听说郑家唯一的儿子前两日因与人寻恤滋事被抓去拘禁了,春祭之后才放出来,各家只有两张票据,哪家都宝贝得很,郑老儿那么精明的一人,想来是给他唯一的千金用了!”
“可惜,可惜,今儿这么好的日子,我老儿偏偏没想到,白白错过了机会……”
“是啊,你家的几个千金,论才色、论家世,不在郑家之下,可惜了!今日有那么多的大人物在这里……”
“唉唉,谁让咱们没有郑老头脸皮厚!”
精明的商贾们敏锐地意识到今日的特殊,低声笑谈着,年轻人则无心与此,注意力全然被前方的祭坛动静所吸引。
祭坛四周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左手高持鎏金直筒,臂膀与手掌持直,呈流畅的一条直线,右手握住直筒下端,手背的筋肉随着每一发响炮的发射而微微收紧,数十个男子站姿一致,动作相同,标准得就如同在战场上演练了千百次的杀敌姿势,利落而坚定,透露着一股子杀伐之气。
围观之人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起来,满脸的兴奋之色。
一旁每个贵宾区都配备的解说员拿出准备好的图册,露出无可挑剔的亲和笑容:“尊敬的各位来宾,这是我们新朝产出的物件,名为礼炮。该礼炮是在爆竹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良而成,除正月一日,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外,亦用于各种欢庆喜事,喧闹而不失庄重,如婚娶,如添儿满月宴等。”
解说员弯腰将一份份印刷精美的小书册分发给坐在条凳上的商贾,一边细致地讲解:“不同种类、重量、大小的礼炮燃烧的效果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图册上有详细说明。除礼炮外,还有其他商品的解说,这图册上面所有的商品都会在这三天的春祭里逐一展现,到时小的会一一讲解,各位若是对某种商品有意,既可找小人询问详情,也可到东、西两市官府开设的‘国企’商铺购买,国企商品,同一地域的价格全部一样,童叟无欺。”
“还有其他的商品?”将解说员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的商贾心里一动,快速地翻阅起手中这本小小的图册来。
解说员含笑:“是的,我们新朝广发‘英雄帖’邀请各位前来,自然不会让各位空手而去。我们大人说了,现在战火纷飞,各位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奔波于两地易货,补市之所缺,急人之所急,此所为,不亚于英雄壮举!为了表达对各位的敬意,我们新朝准备了高至百万钱的铁器买卖、低至一钱的草纸交易,勿论是否贩货,只要各位是在下榻的酒楼登记了的,临离开的时候,都可以凭借身份登记免费领取新朝工业部生产的煤油灯一件。”
英雄……
商贾们咀嚼着这个词,无不动容。在他们的人生里,骂他们逐利的、无良的,猪狗不如的,早已司空见惯,追捧他们的,夸赞的台词五花八门,悦耳动听的比解说员说的多了去了,唯独从来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权当权者,会用“英雄”二字来形容他们商贾的所作所为。
旁边的权贵区许多人一脸复杂,有的听了解说员的话,那表情像生吞了十只苍蝇一样的恶心,商贾们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开怀。
“煤油灯?”这又是一个新奇的词,郑宝儿的父亲满脸笑容地塞了一块碎银子给解说员:“小哥,我们这些当地商贾没有到酒楼登记,但既为商贾,是否一样都能领取一件呢?”
解说员从善如流地收起银子,塞进袖中暗袋里,笑着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本地的商贾直接到东西两市的国营商铺领取就可以——”
话未说完,人群忽然爆起一阵喧哗——
“开始了,开始了!”
“来了,来了!”
“在哪?在哪?”
人群瞬间沸腾,汹涌着往前挤去,后方的人踮高了脚拼命伸长脖子,然而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压根看不到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上面!”有人大声惊呼,随着他的这一声惊叫,所有人齐齐抬头,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穿着一身庄重华贵衣裳的巫人从天而降,凌空踏步,如履平地一般从半空缓缓落在祭坛之上。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观众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座位区的权贵和商贾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看着巫人的表情震惊万分。
偌大的朝天宫在这一刻寂静得可怕,针落可闻。
巫人对此并不惊讶,对于眼前数万人仿佛中邪一般的神态视而不见,落地以后便在祭坛上自顾自地进行着法事仪式,双手和双脚上的银环铃佩随着他舞动的动作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叮叮当当”。
众人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轰的一声重新“活”了过来,畏惧不已地看着台上的巫人,有的人下意识地迫不及待想要与周围的人说说话以宣泄自己的震惊和不安,但话到嘴边,又怕因此惊惧了鬼神,给自己和家人降下惩罚,硬生生忍住了。见到旁边的小辈在窃窃私语,惊怒交加的一巴掌挥过去,低声喝斥:“闭嘴,别说话!这是你们小孩子能说的么?安安静静听着!”
小辈们不明所以,被打了巴掌又是委屈又是不解,抬头却见一圈全是惊怒不安的长辈,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恶狠狠的像是恶狼一般死盯着他,那点子埋怨的话瞬间就吓得缩回了肚子里,再不敢冒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2】。
……”
冗长又晦涩的唱词念完,巫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朝着天地的方位俯身退下。
穿着黑色劲装的士兵快步跑离祭坛,与此同时,大量身穿黑红两色衣物、胸口敞开,身高七尺的汉子疾步进场,他们两两一组,扛抬着一只巨大的皮鼓,把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祭坛下方的一侧空地上。
“一、二、三、四……”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数起大鼓的数量来。
当他们数到“三百”的时候,汉子们不再来回跑动,他们有条不紊地站在每一只大鼓的后面,握住绑着红丝带的木槌,右手高高扬起,呈现一种随时准备开始的动作。
窄袖宽袍汉子们站在一起,又保持着同样的动作,显眼无比,整齐而壮观。有人眼尖地发现,这些汉子们的身高竟然是差不离的,几乎一致。
而在祭坛的另一边,敲锣击矢的乐师同样在相应的位置站好,两枚厚重的号角被四个兵士肩膀抬着,分列两侧。
这是宋和锦的小心机,原始的击鼓固然可以激励士气,但在和平的观赏类情景中,未免过于单调。他与乐师们研究了一些前朝的风俗和惯例,将奏乐变为合奏的形式,为傩舞助长声威。
然而这些在前世习以为常的安排,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刺激却是不小,宋和锦虽然做了准备,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现场效果。傩舞还未真正开始,人群就被眼前的阵仗所威慑,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有那身体病弱的,年纪大的,有心脏病的,在这种紧张刺激又压抑的氛围里,顿感不适,捂住胸口,一阵阵的胸闷气喘,脸色发白发紫,眼前发黑,不由得揪住旁边人的衣物:“救命……”
说完,就晕了过去。
人群里的骚乱并未影响到祭坛傩舞的进行,甚至没有传到在后台大本营镇守的宋和锦耳朵里,负责皇宫春祭期间守卫任务的袁通接到手下人的禀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脸严肃地道:“把他们抬走,叫家人来接!不知道住哪里的,抬到医馆。”
士兵领命而去。
袁通看着祭坛的方向,天空的灰云开始散去,透露出金黄色的天光来,他在屋子里大马金刀地坐下,一脸晦气地吐了一口唾液:“老子怎么那么倒霉,整个春祭都得寸步不离,裘百里那小子运气咋就那么好,跟将军对阵的咋就不是俺咧……”
作者有话要说: 【1】这句诗出自曹植《杂诗》六首
【2】出自《千字文》
原来还是有人想看事业线的啊,说下下面的剧情安排, 接下来是事业为主,报复为辅,两条线同时进行 ,而且你们绝对猜不到剧情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