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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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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过了两周。
快到年末,米凯勒每次外出都带回物资,教堂有了新的玻璃版画,虽不昂贵,却十足好看,村民们常来的为教堂添置了窗花,有了穆家那四大袋土豆,至少阿雅和钟娅海不必每天赶着在后院的土地里和种地瓜拼命劳作,闲暇下来的时候,阿雅也有更多专研医药学书籍的时间了。
穆家的马车总是在周一和周四依约前来,这是很奇怪的事,在那几个早上,钟娅海总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阿雅想找着她也毫无办法,人总是在午后回来,软趴趴的上楼睡一觉,满床铺都沾着草灰,来接钟娅海的仍然是那个冷冰冰说话刻毒的阮天放,他与阿雅没什么言谈,但恪尽职守,即使等不着人,时间依然是没有分毫差池,钟娅海溜出去之后,阮天放在教堂门口会站上一个时辰,来乞讨的孩子们川流不息,都只把那男人当成石化一般。一个时辰之后,那人既无抱怨也无恼意,只是流露一种果然如此的冰霜神情驾马车离开,阿雅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从未曾去干涉或者影响她的思考。如果她决定了什么,那势必自己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换而言之,倘若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告诉他的时候,便会让他知晓。因此,他不问为什么。
近来有两件事算是值得高兴的,至少对某人而言如此,米凯勒在城镇中领事馆从事文艺的一个朋友,偶然见到她的手稿,惊赞不已,乐意当她的赞助人,将她的童话手稿推行到大洋彼岸,这样或许有一些零星的稿酬,这对于十二岁的钟娅海,简直是可以乐上天去的事。还有一事,比起前一桩事情更为直接,那便是米凯勒一个酷爱读书的朋友赶着回国,他那家中整整一个房间的书无法带走,全数捐赠了教会,米凯勒那次远行,是与一马车的书籍一同回来,某人几乎在马车的灰尘之中乐不可支的滚了一夜,天明时分,她已经把自己感兴趣的那些中西夹杂的书籍搬到了自己的房间,自从那日之后,灯油明显用了很多…………
这天,阳光明媚。
仿佛和所有未曾认识那个人的日子一般,一切都平平淡淡的发生和逝去。习惯了冬日的严寒,难得的阳光也让严酷的生活变得惬意。
南孚村口的河岸前有一颗古老粗壮的大树,谁也不知道那棵树实际的年龄。每一代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曾说,当他们有记忆之时,那颗树便矗立在那里了。这棵树几乎成为南孚村的一个标志。每当阳光升起的时候,透过那棵树便可以从高处俯视寂静的村庄,炊烟聊聊,白雾如同天边的云一般笼罩着下面的世界,村中的人对这百龄以上的树木充满了敬畏,都称这颗不知名的树木为“神木”。奇特的是,这棵树从不开花结果,只是长着一种芳香气味的树叶,远近蚊虫都不能靠近。每当村中有人生病,人们便独自偷偷来到这神木下祈祷。从不曾有人打扰这处的宁静,因为在村中人迷信的思想中,喧闹会惊动了神木的神灵。
当然这不会是某人的规则。
从钟娅海在这村庄生活开始起,她便是这颗树的“常客”。她身姿瘦小,力大无穷,做点高危险动作并非什么难事。她沉迷于树上的另一个世界,仿佛透过那里能够观望到如同童话一般的臆想风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想,她和这棵树有着深厚的情感。她在这树上避雨,看日出日落,冥想发呆,一个人唱歌写字,她把所有自己稀奇古怪的宝贝都放在神木中一个掏空的树洞里,以便随时能和这个“朋友”分享她的喜悦。这些大不敬的行为在她看来是如此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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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就和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
冬日越发寒冷,片刻的阳光弥足珍贵,钟娅海静静的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反复看自己新写的手稿。
树的世界是神秘而寂静的。日出日落,周而复始,在这里无法鲜明的感知时间的流逝,但并不觉得孤独彷徨。
她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余温的面饼,贪看那些放在口袋里的新书,不知不觉,正午的阳光穿透了神木的枝干,她只感觉到周身的寒意被一一驱逐,随之取代的是点点温暖。大约时间成为毫无意义的东西,她便睡着了。
分明是入梦,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从自己的躯体里出来,变成白色的物质,站在了树的高处,俯瞰村庄,看到了隐藏在树木深处的穆家老宅,那森严的铁门里,一栋栋死气沉沉的富贵宅院,看到了那口井,穿梭在那井中的黑暗,黑暗的深处还有着更为深刻的……她就好像一个轻飘飘的灵,自由的穿梭在来处和去处,看到那名美艳但病气缠身的女孩珊泽坐在窗边……一切栩栩如生,而珊泽倏然转过脸来,仿佛看到了她,微微吃惊………………这怎么可能?这一切全不过是梦………………对,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只有梦,才如此自由,光怪陆离…………
梦……………………
有什么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在唇间…………
暖暖的爱意,很温和,想更加的靠拢,更加的接近………………
她缓缓睁开眼睛,从混沌中强迫自己恢复了神智,在一片微微的光彩之中,如同天神一般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那容颜惑人无比的艳丽,那人的唇就印在她的唇上,她的思维甚至一片短暂的空白。
“你醒了?”
那人微微沙哑的声音,问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失礼而冒昧。
他有着明晰的眼睛,就如同她在梦里那一些复杂而纠结的期盼,他有着艳丽的金发,倒影着淡淡的阳光弧度,他竟然是在对她微笑??
那个古板的穆莲?那个严苛的穆莲??
这是梦…………这一定是春梦………………神啊………………眼前是人是鬼????
她不敢呼吸,那人玩味的眼神,俯下身,继续在她的唇上流连,难道她钟娅海也到了被人吃豆腐的年纪??不应该啊!!她还不想那么早熟,况且,活了十二年,虽然东方人或许不是很明白,但在西方看来这是初吻是不是??…………不,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见鬼了………………
慌乱之中,她一个翻身起来,却惟独忘记了自己在一棵树上………………
“啊啊啊啊啊——————————”她惨叫起来,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跌空了。
“小心………………”美少年还算有良知,及时伸出手来抱她,二人瞬间从树上跌下。那树下有无数草垛,几乎未曾反应,噼里啪啦的撞断神木树枝无数,二人重重的跌下去,惊起一片灌木的麻雀。
她跌在一片软软硬硬的东西上…………那人微微哼了一声,头晕目眩,她几乎觉得四肢和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下,疼痛难忍,瞬间她面容扭曲,龇牙咧爪。
这么疼………………不会是梦…………她回神,自己躺在有温度的怀抱之中,天方夜谭之中的亲密接触…………不甚雅观……在下面当肉垫那个人,想必也不会好受。
“你怎么样——————”她急着去察看那美少年的状况,却忘记自己坐在人家身上,她微微动,那美少年额头便冒出细密的汗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跌到哪了。
她头晕目眩,那人原来如此善笑,笑起来颠倒众生。他分明是看不见,但现在,这注视着她的眸子,有无数的光华。
“我说,你既然喜欢看童话,也知道王子吻醒了白雪公主。”那人静静的看着她,眼眸带笑:“我一吻你,你就醒了。”
哗啦————————
钟娅海的大脑短暂的停顿,突然犹如一股熊熊的火焰袭来,几乎要将她的脸整个的烧成红云。
“现在王子有个不情之请——————这位可爱的小姐,可以慢慢的,从我身上移下来吗?我的肋骨,恐怕要被压断了——————”
那人说出邪恶的话来,继续露出畜生无害的笑容。
钟娅海的神情瞬间如同打翻了五彩酱油铺那般千变万化。
妖孽!!
这个人,是妖孽!!绝不是她认识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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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啊…………可恶…………
天神为啥要来掠夺她为数不多的面饼?坐得很近,她偷偷抬眼看他的吃相,精细优雅,仿佛那硬邦邦的面饼是多好的美食似的。他毫无顾虑的翻看她的手稿,边吃边看,这状况怎生得诡异……
他真的看得见…………好奇怪,明明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想都没想过那个人有那般柔软的笑容,那个人,就好像这厚重的冬天的霜冻一般……若非了解那个人丝毫没有半点玩笑和恶作剧的细胞,钟娅海几乎要觉得,这是这一年来最吓人的乐子…………他坐得离她如此接近而自然,没有半点疏离,和记忆里冷若冰霜的脸,全然不同。
微微抚摸着自己的唇,竟然感觉到一点点侵袭的热度…………
她在干什么啊!!回神过来时,她不知道自己满面通红,那并不是冷的,也不是冻的。对方已经放下手中的稿子,玩味而意犹未尽的看着她。
“你好像时常脸红。”他淡淡的笑了。
在神木下调戏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罪过…………罪过!!
但村子里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懂得很多事了。要是那些花喜鹊一般的女孩们,也会看着眼前这位……美到不可思议的少年郎一阵阵发晕……但天地明鉴她钟娅海真的不是完全经不起诱惑啊!
“你不知道打扰到别人很不礼貌吗?”她觉得自己的措辞软绵无力。
“你说这个?”他微微抿唇,随即又笑了起来:“我正在无聊的散步,突然发现这棵树很漂亮,那上面景色一定很好。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对方是个漂亮的小姐。”
于是色心大发吻了她??油嘴滑舌的家伙!!钟娅海狠狠的瞪回去,对方仍然淡淡的笑着看她,这一笑,钟娅海则愣住了。
真的好像………………
她微微伸出手来,抚摸对方的眼睛。他微微怔,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觉得我太好看了?”大言不惭但可恶的很有自知之明。
钟娅海讪讪的抽回手来,觉得被触碰的地方一阵阵发热:“你…………你是谁?”
“月。”他嚼着好看的微笑,看着发白的天空。这并非夜晚,天空也并没有那般的月光。
月亮的月?钟娅海呆呆的看着他。原以为,他会说叫穆莲…………她仿佛真的认错人了…………?
“你家也住在南孚村里吗?”她问。
他微微伸出手,指了一处,那正是穆家老宅。钟娅海又被吓了一跳:“那……有没有人说你和某人很像…………”
“哦?”他优雅的回头盯着她:“怎会像那位万年冰霜?”
这样…………不知觉而奇异的,钟娅海被这几句话惊得一身莫名的冷汗。
名叫月的美少年清清淡淡的笑起来:“小海姑娘,你喜欢冷情的穆大少爷,还是喜欢我呢?”
呆若木鸡+。+不仅吃了她的面饼,看了她的手稿顺便知道了她的名字,还夺走了她的初吻,出言不逊的……大坏蛋!
“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月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别在这里留太晚,村子里有不为人知的恐怖传说哦!”
钟娅海从草堆上爬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月,你和穆家是什么关系…………据我所知,穆家只有一个孩子!”想唬她也没那么容易!
他微微顿足,侧过头来,浅浅微笑,妖孽横生:“下次见面再告诉你————还有,别和那个人使小性子,若是自己不干脆的表态,顽固的家伙也会一直等着。要是真的毫无益处,不如果断的拒绝他好了。小海姑娘,再见。”
挥手,潇洒的步行,他步伐稳定,从不似那走路会绊倒在地的人。他爱笑,明媚带着一些鲜艳的色泽…………等等…………他走的那条路她并不知道啊!!!
她手忙脚乱的爬上树去收她的包包,一股脑的滑下树,他已经在一条陌生的小道上消逝了背影。
他是在说…………那个人,穆莲……其实是一直等着她的吗??那次的事件,他怎么看的呢?是不是觉得她是个任性野蛮粗鲁的女孩?…………哼!但她钟娅海的怒气还未曾平息呢!(善变怪异的性情)
她原地跺脚,又在草堆里毫无形象的打起滚来,发泄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