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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   “钟娅海,快醒醒——————”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她的意识却在迷蒙中飘忽,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她仿佛走到了森林,看到了穿着白衣的鬼,她追赶着那个人,追得满头大汗,脚如同灌铅一般,怎么都跑不快,一会儿又梦到西河坝的那个房子,梦到死去的徐安泞,他惊恐的瞪着眼睛,抓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开…………
      “钟娅海!”
      “啊啊啊啊————————哎………………”
      她汗涔涔的睁开眼睛,自己躺在房间的地板上,阿雅皱着眉,俯视着她。
      “做恶梦了?”他将掉落地上的被子抱回床铺上,满床都是凌乱的小说纸张和书籍,“昨夜我起来的时候,你的灯还亮着,究竟是几时睡的?”
      “呃………………”她半睁着眼,昏昏沉沉的躺着。
      只记得写了大半夜,后来灯也没油了,自己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也不知道。
      “别躺在地板上。”阿雅把被子叠起来,“真不知道是不是就这样睡了一夜。或许我该考虑先生的建议,给你直接铺床在地上。”
      极有可能是。她踢被子的恶习是打从她来这里他就十分清楚的。那时候她瘦瘦小小,面黄肌瘦,总是生病,夜里睡觉好不安生,那时他也算是年纪尚小,没有男女之防,为了方便照顾她,便是二人同床分被而睡,要么便是被她踢得龇牙咧爪,要么天明时分她就自己裹着被子滚到地上去。她长大一些之后,原来的恶习仍然难改。
      “今天也好安静。”她爬起来,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
      往常这个时候,会听到米凯勒神父在教堂弹奏风琴的声音,但这段时间都安安静静。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错过了早起的时间。
      “先生今天已经赶最早的火车到城镇去采买冬季的物资去了,大约几天不回来。”阿雅一边整理床铺上凌乱的书籍,一边把衣服从里面挖出来拿给她:“你赶紧起来,有人在教堂外等你。”
      “诶?”她有些惊讶,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这句话应该放在第一句说啊!是高正英?”
      “钟娅海,你还记得答应别人要去上课的,对吗?”阿雅微微抿唇,停下手中的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今天一大早,穆家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了。”
      “呃呃呃呃————————”
      某人状如白痴样。
      她全部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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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不是穆莲。
      马车旁的男人,是那天来教堂接穆莲回去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精细材质的蓝色衣服,纹丝不动的站立着,他面容冷峻,像是长年不笑。
      “钟娅海小姐,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我是阮天放。”对方大约二十来岁,虽说是自我介绍,但对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有着严谨冷漠的恭敬:“虽说我并不赞成少爷的做法,但也会尽量遵从他的安排。”
      钟娅海提着小包包,对方的态度让她微微发愣,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那天在教堂,她的确也见到过这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那时候,虽未曾多加注意,但她也知道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她。难道这就是阿雅经常所说的,界限?
      钟娅海的视线转向马车旁的几个卸下来的麻袋。
      “这是穆少爷吩咐交给教会的东西。”阮天放看着正走向门口的阿雅,“不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姐上次擅闯老宅之后用什么方法骗取了信任,在我本人看来,这些昂贵的物资完全没必要浪费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
      物资??
      尚未来得及关注对方讥讽的话语,钟娅海细细的看着那几个口袋的一角,惊讶脱口而出:“是吃的吗!?”
      如果她没有看漏,那可是四袋土豆啊!
      “有没有价值,是送东西的人决定的。”阿雅淡淡的站在门口,“请带教会谢谢穆少爷。还有,下一次我会送她上山,不用劳烦马车了。”
      钟娅海看看阿雅,又看看阮天放,总觉得有一种交锋在静静的空气里。
      阮天放的眼神微有波澜,下一刻收敛,打开马车门:“钟娅海小姐,请。”
      她与阿雅告别,坐上马车,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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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来到穆家老宅的经历和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未曾看清这老宅的全貌,却在此次的马车之行中一览无遗。穿过了那精致的青铜锁门,她总算是以正常方式进入大宅。冷冰冰的阮天放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她也不甚在意,当男人带着她行走在穆家的宅院,正在正午扫除的仆人们以惊异探寻的目光看着她,那些目光多种多样,但最多的,却还是一种来源于身份的蔑视。
      她只是一个在教会身份不明的孤女,有什么资格堂堂正正受到当家少爷的邀约进入老宅?在这里,人们遵循着最古旧的家规生活,如果钉子一般的视线可以杀人,那么钟娅海早已死了一千次。
      钟娅海不自觉的攥紧小包包的系带,跟着阮天放上楼,层层叠叠的明暗交替,古旧的房门一道一道的走过,安静而庞大,毫无生气的宅院犹如沉睡一般,只听到微微的脚步声,穿梭于此。
      阮天放带着她走到一个偏僻的阁楼前,止步,道:“穆少爷就在上面。”
      “那我自己上去啦。”钟娅海仰头看着他,巴不得远离这个没给她好脸色看过的男人:“那个……谢谢。”
      阮天放漠然冷哼一声,“希望少爷早早认清贱民的真面目。”
      钟娅海微微一愣,怒火高涨,但男人早已转身,步入黑暗。她气得原地跳脚,泄恨似大象步冲上楼梯,古旧的楼梯咚咚作响,她跑上二楼,寻着上次来过的房间,房门未关,她兀然的冲进房间里,那个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声不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以为是一头脱缰野马冲进自己的房间。钟娅海,你可以以更温和的方式先敲门再进来么?”
      那人淡淡的说道。声音说不出的好听。
      钟娅海呆呆的站在门边看着他,脸颊瞬然潮红。
      穆莲穿了一身休闲的白衣黑裤,站在窗边,他是留过洋的人,衣着打扮自然有些欧式,而并非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式长衫,高挑的身材挽起袖子,黑发掩映着漂亮而明晰的面容,不同于她见到雪姐姐那种妖异,冷漠却带着那种不近人情的美感。她凝视着他的脸,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完全的杵在那里不动了。
      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几乎是自己看到过所有人里最美的生物……但是吸引她的,并非仅仅是这种美感,而是他的一种特质……这个人…………
      “穆哥哥,今天来这里学琴的妹妹就是她吗?”
      温温软软的声音,从房间响起,带着一点病态的咳嗽,钟娅海站在那里,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在壁炉侧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正眯着眼睛看她。
      那女孩全身裹着厚厚的毯子,长得精致漂亮,但却有着与常人不同的苍白病态,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打量着钟娅海,道:“我叫珊泽。”
      “我叫钟娅海。”
      她冒冒失失的回了一句,嗅到对方衣料的那种醉人的熏香。
      “我今年十四岁,大约比你大些,”珊泽的声音有种让人骨子发酥的力量,她沉静的坐在那里,苍白的脸带了一些不怎么明晰的笑意:“我才到这里不久,这还是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平日里很喜欢弹琴,听说穆哥哥在外面收了个小徒弟,正好来听听课,自己不明白的地方也不用瞎捉摸。”
      说完她径自笑了起来。
      “我……我其实弹得不好。”钟娅海道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头发,怯生生的看着穆莲和珊泽。
      这次来这个宅子,和上次感觉完全不同了。
      上次只觉得清冷,但这次,或许是为了照顾不断咳嗽的珊泽,壁炉的火温暖起来,钢琴擦拭过了,几本有些旧的琴谱放在了琴架上。
      “钟娅海,先吃东西还是先上课,选一个。”
      站在那里犹如尊贵的天神,穆莲淡淡的说道。仿佛珊泽在这里,只是外人。珊泽也并不介意,只是看着钟娅海,被她的目光打量着,钟娅海觉得不自在极了。
      “先上课吧。”她极不情愿的答,简直想打自己一个嘴巴。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虽然年纪小小,但是也是有尊严的……不想在王子殿下心中留一个贪吃鬼大胃王的恶名啊……
      珊泽抿唇,尤带笑意,但又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穆莲走到钢琴边上,摸索着一角,拿起了那堆谱子,钟娅海伸手接过来,讶然:“这些全部是我要弹的吗?”
      三四本英文原籍的乐谱,有一两本在米凯勒那见到,她一边翻动,一边喃喃自语:“拜厄……这个我弹过一点点……唔……莫扎特,我只听过小星星变奏曲……”
      穆莲微微讶异,虽然知道她有些底子,但详细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那个洋传教士,也会教她英文??
      穆莲在另一个椅子旁坐下来,仿佛对这房间的一物一件位子了然于胸:“那就从拜厄开始慢弹吧。第七条起,每条十遍,弹到第十二条,之后视奏那首变奏曲。”
      “嗯……”
      钟娅海应道。但在心中哀嚎…………可不可以来直接的!她不想练基础,想直奔主题啊!!
      而且这么盯着人看,弹起来……很不舒服,极不舒服!!
      也只能在内心抱怨了。尽量无视那气场怪异的二人,她甚至有点疑惑自由无拘的自己为什么要一大早跑来这阴阳怪气的宅子受什么罪……但是,换个角度想到身边的二人美艳得不可方物,犹如时时放了两盆奇花在视线里,受罪也是值得……
      墙上的计时器滴答作响,钢琴声终于是点点响彻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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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无意外的,连连错音。
      她本就恣意随性,对自己毫无耐性之事更是无法端坐,基础练习本就缺少音符流动的美感,她的指尖流泻的音符更是有几分鸡飞狗跳。
      穆大少爷忍功一流,硬是面无表情的撑过了一轮基础练习,到了弹曲子视奏那个环节,她费劲的看着琴谱数五线谱格子,一直不置一词的珊泽倒是径自笑了起来。
      “我听说穆哥哥在英国留洋之时,曾有许多名门千金上门求教,被哥哥一一回绝,这回穆哥哥选了徒弟,倒是让珊泽开了眼界。”
      珊泽语气极淡,但几句话却说得让钟娅海面红耳赤。
      “我……我看谱很慢……”钟娅海说的倒是大实话。
      “娅海妹妹不用自责,这曲子原本就是看谱比较费劲些,我当初练习的时候也弹了许久。”珊泽微微抿唇,笑起来倒像是遮掩了那股子病气:“不然我弹一遍给你听可好?”
      穆莲未曾说话,钟娅海已经自觉无比的站起来,珊泽姿态优雅得不像十四岁的女孩,端坐琴边,琴凳沙沙挪动,她驾轻就熟将手放置在琴上,一曲悠然的琴声缓缓流泻出来。
      弹得真好……
      珊泽的手指灵动的在琴键飞舞,每个音符都唯妙唯俏,仿佛是完美无缺的表达,唱机放出的示范旋律也不过如此,钟娅海越听,越觉得自己是个丑小鸭,她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如同犯错的孩子,手摆在哪里都不自然,却不知道那种对自我的羞愧感从何而来。
      穆莲静静的站在琴边倾听,不曾言明,不曾打断。
      一曲终了。
      珊泽抬眼,“穆哥哥,我弹得怎样?”
      “恐怕没有比这更好了。”他淡淡的答,但表情却没什么笑意。
      珊泽微微一愣,气氛道像是有些僵硬。
      “钟娅海,你再练几次。”穆莲对着杵在他身边的另一人说道,“我给你拿些吃的来。”
      “哦…………好。”
      某人垂头丧气得不行,完全都写在脸上了。她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为什么听到这么好听的琴声,他却没有一句称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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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娅海烦躁的坐回琴凳上,几个断断续续的音符再度响起来。
      房间寂静,几乎让她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在,她手指微微停顿,抬起头来,却意外的看到珊泽站在她的身边,目光,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为什么呢?”珊泽轻缓的问道。
      “什么?”钟娅海愣愣的看着对方。
      “是我不够好?”珊泽玩弄着自己漂亮而修长的手指,说着让她奇怪的话。“我弹得明明很好,他却不为所动,真是怪事。”
      “珊泽姐姐…………”
      对方淡淡的睥睨了她一眼,那种怪异的眼神,让钟娅海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种错觉。
      “听说富贵之人,总有很多的一时兴起,当他们厌倦游戏之后,也会果断的结束。娅海妹妹运气真好,不知修来几世福分,能成为这游戏的其中之一。”珊泽面带微笑,却继续说着奇怪的话,盯着钟娅海的眼睛:“难不成,妹妹真以为穆少爷是看上了你的才能?还是————你这贫贱的出生,粗鄙的手指也能弹奏这华贵的钢琴?”
      啪啦————————
      钟娅海有些错愕的站起来,琴架上的谱子被珊泽伸出手来轻轻一挥,谱子坠落地上。珊泽看似随意的抬起那钢琴旁桌子上花纹的茶杯,点点水渍就溅落乐谱上。
      “喂!”
      钟娅海急急的俯身,在珊泽手里挽救那几本乐谱。
      珊泽倏然伸出脚来,踩住了钟娅海的双手,后者一阵吃痛,她抬起头来,珊泽哪里是十四岁的目光?那怪异的眼神之中一片冰冷,甚至有着叫人害怕的残虐,脚下的力量变沉,钟娅海额头冒着冷汗,几乎觉得对方阴狠的力量真的是要踩碎她的手骨,她心中害怕不已,死死用力的想将手拔出来…………
      “娅海,说真的,你弹琴可真够难听的。”珊泽优雅的笑道:“这么难听的音乐,我可不想再听到了。你说要是我再用点力,会不会把这可爱的小手指头全部弄碎?”
      钟娅海眼眸泛出疼痛的雾气,但她的手腕倏然红光微闪,珊泽眼神大变,看到钟娅海手腕之间红玉的镯子,她的脚微微松动,也就是瞬间,钟娅海拔出自己的手来,那只手已经泛出不正常的瘀血,珊泽身子微闪,脚未稳,微微倒向后面的沙发,茶杯坠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炸裂声。
      门微微打开,穆莲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物的托盘,皱眉:“发生了什么?”
      “我…………”钟娅海抽力时脑袋撞到了钢琴的边缘,她爬起来,思维混乱。
      珊泽一阵一阵的急喘咳嗽,道:“真抱歉…………穆哥哥,娅海妹妹她刚才突然…………暴跳如雷,她说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学这些东西,她把书全部丢在地上,珊泽一时生气,与她起了冲突…娅海妹妹一时激怒将我推到地上,这才打碎了茶杯…对不起…………”
      恢复到那病弱的珊泽,沉重的咳嗽一声又一声。带着柔柔弱弱的哭腔。
      “不是的…………”
      不擅争辩的钟娅海瞪大眼睛,根本没想到珊泽会这么说话。
      穆莲将托盘放在桌前,已经顺着声音走到了这边,他微微俯身,摸到了潮湿的乐谱,眼神中有了一丝严厉,但他紧接着过去扶摔倒的珊泽。
      “娅海妹妹,对不起…………”珊泽一边咳嗽,一边说道:“但是你不应该……你不知道珊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喜欢音乐的,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装模作样的喜欢,这一点,珊泽我绝不会原谅……”
      钟娅海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说谎………………”她的唇微微动,攥紧了双手,紧接着明晰的眼睛看着珊泽:“你说谎!”
      明知道穆莲看不见!
      “钟娅海!”穆莲扶起了珊泽,转身,漂亮却不能视物的眼眸,透析着对她的迁怒和冷淡:“你是怎么回事?”
      他在等她的回答。
      虽无一句责备,但他的气息,明显就是疏离。
      她仰着头看他,她想说是珊泽欺负她,但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很难受,站在他身后的珊泽,透出淡淡的笑意,钟娅海全身发抖,觉得无法克制。
      他静静地站着,等她的回答。就如同第一次她见到他,仿佛她需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视线。他长得极美,但冷淡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气息里全是寒冰一片。
      她微微俯身,捡起了那几本湿淋淋的乐谱,放在钢琴上。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心。
      “我不会再来了。”
      未曾给他回答,她拿起自己的小包包,转身,走出了房间。
      珊泽那几句话,的确把她刺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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