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待》何文希

3、二

　　黑漆漆的小径上，一盏红灯笼晃动着，慢慢由远及近。

　　“白日刚下过雨，夫人请小心走……”引路丫鬟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模糊。

　　她心不在焉地跟在后头，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先前的家宴。

　　事情果然有点麻烦。这回连霍谋都站在二姨娘这一边。

　　先前因为二姨娘要给霍图纳妾的事，气得皎皎跑回家好几次，但霍图态度一直很坚决，她也就没太在意。半个月前皎皎突然又一声不响地回到家，不发脾气也不闹，整个人意外地消沉，一问之下，竟是霍家大哥正式表示支持二姨娘给霍图纳妾。

　　这个年代，女人没什么地位，二姨娘虽是霍图的生母，可夫死从子，说到底还是得听儿子的。但是一家之主发话，无疑就像是下了一道圣旨，难怪皎皎会觉得灰心丧气。霍图虽再三保证绝不负皎皎，但看他跟皎皎一模一样的苦瓜脸，就知道他身上压力也不小。

　　深深吸进一口清冷的空气，又重重吐出，她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

　　那天一听事态严重，连妾室人选都已经在霍谋的默许下住进府里，她终于不再犹豫，立刻以最快速度了结手头的案子，随便裹了个小包袱就跑来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来霍府必然再次面对霍谋，可当那双桀骜黑眸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与她对望时，脑海中记忆的闸门霍然松动，回忆纷纷扰扰，一再地将她带回两年前……

　　那一年，为确认妹妹嫁过来会幸福，她来到这个不同的时空，考察未来的妹夫及其家人，亲自体验古代的生活。因为未婚女性的身份在古代有诸多不便，所以她自称寡妇，以筹办婚事的理由住进霍府。

　　无可避免的，她认识了霍谋——霍府的当家。对她来说，这个叫霍谋的男人，是霍图的家人，也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她只是个旁观者，从来不曾想过参与其中。

　　所以，当某一天，那男人很随意地塞给她一根簪子时——

　　“真漂亮……”她爱不释手。

　　“你收下了？”男人紧盯着她，眼神有些奇异。

　　“嗯，谢谢你。”她抬头，报以感激的目光。应该是给她在皎皎的婚礼上装点门面用的吧……她想。

　　可接下去的日子，那男人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她一头雾水，心中却隐隐不安。

　　一次与旁人无意中的闲聊，解开了她的疑惑，也让她震惊当场——在这个时代，男人送女人簪子有求婚之意，而女人收下簪子则是允婚之意。

　　那个桀骜霸道的古人竟是向她求婚？！

　　更可怕的是，在那男人眼中，她已经答应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吓坏了，完全提不起当面悔婚的勇气，唯一的反应就是连夜收拾包袱，第二天便借口家中来信，以最快速度逃离霍府。临走，她偷偷摸摸将那根簪子放回书房，以代表她“无言的拒绝”。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和那个男人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此生活在各自的时空。她以为，只要守在二十一世纪，守着通道的一头，等霍图的母亲百年后，就可以和妹妹团聚。没想到……

　　一阵铃声骤然划破夜的寂静。

　　茗茗从往事中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与丫鬟走散了。她停在原地，四下张望，一片黑暗中，假山缝隙间隐隐泄露出些许昏黄亮光，她直觉走过去，小心翼翼探出头，眼前的情景让她一怔——

　　假山后是一个圆洞门，铃声来源便是圆洞门后的小院子。

　　院内香烛袅袅，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的人一手摇铃，一手挥舞一把宝剑，嘴中念念有词，绕着一根木桩不停踏步，木桩上绑着一头不知是狗还是羊的东西，边上还有一张香案，上头影影绰绰摆着供品法器。

　　夜风渐大，烛火忽长忽短，忽明忽暗，投射在墙上的人影不断变幻出种种古怪的姿态，一股诡谲的氛围弥漫开来。

　　那人肢体动作越来越大，吟唱声也愈加尖利，忽地一声大喝，举起宝剑，用力劈下。

　　一记闷响，地上立时出现一片深色扇形痕记，一颗黑乎乎的兽首落地，骨碌碌一路滚到香案脚下。

　　茗茗看得心惊肉跳，就在这时，院中骤然爆出一阵剧咳。

　　她吞吞口水，不由自主再探出去一点，睁大眼努力想看清院子暗处的模糊人影，却不小心撞到假山，发出小小的声响，她反射性缩回脑袋，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夫人……”

　　一道低唤蓦然自身后幽幽响起，她惊喘一声，迅速回头——

　　是方才引路的丫鬟。

　　“哈……吓死我了……”她拍拍还在怦怦乱跳的心口，笑了出来。

　　“是奴婢的错，吓到夫人了。我走了好些路，才发现夫人没跟上，马上就折回来……”丫鬟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亮看过去，那张脸显得有些阴沉。

　　笑意僵在嘴边……这到底是怎么啦？霍府打算上演午夜惊魂类的惊悚片吗？

　　她神经质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就在说话的当口，方才的铃声、人声全都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偌大一座霍宅，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丫鬟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那个……”茗茗忍不住轻咳一声，想想还是找点话说，增加点人气，“那院里在干什么？”

　　“那是三爷的延寿阁，道长在做法，看不得……”

　　三爷？她记得霍家老三是个美男子，却自幼体弱多病，两年前只见过一次，今晚的家宴他也因身体不适而没有出席，方才那道仿佛撕心裂肺的咳声，难道就是他？

　　“夫人还是走吧……”

　　丫鬟的声音愈加轻飘飘了，她下意识投去一瞥。这回灯笼就在眼前，一张白惨惨的脸毫无预警地映入眼帘，她惊恐地发现，那哪是阴沉，根本就是阴森了！

　　一股凉意自心底升起……其实是恐怖片吧？

　　“夫人这边走……”

　　“好，好。”她配合度顿时达到百分之两百，乖乖回客院，乖乖上床睡觉。

　　是水土不服吧……闭上眼之前，茗茗这样安慰自己。水土不服，才会神经衰弱、胡思乱想……睡一觉就好了……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