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43、侠客山庄（四）

　　傅雁北等人，一路顺利到达小景山脚下，商颂惦记着那匹陪伴他们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枣红马，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它找回来。

　　之后，他们一行人在距离山脚最近的地方找了间驿站，让店家端上好酒好菜，几人坐下来一叙别情。

　　傅雁北说了自己离开侠客山庄后，四处寻找当年的知情人，想找到身世的疑点，可惜遭遇重重波折，不断蒙受不白之冤，一路被追杀。十万大山内的事情他只是简单带过，其中毕竟涉及到巫族的隐秘，能不说还是不说。

　　并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没必要说出来。天魔令多次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他不想中原人再次因此深入十万大山，打破巫族平静的生活。何况，大山之中危险重重，中原人去了也是白白丢掉性命。不管是对中原人，还是对巫族人，双方还是互不干扰为好。

　　“现在，你们说说，我离开侠客山庄之后，山庄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氏兄弟和燕三娘对视一眼，还是燕三娘先开口：“当日上元节庆典，傅兄弟你的身世被揭穿，兄弟们都十分震惊，当即有不少人宣布脱离侠客山庄。”

　　傅雁北垂着眼，掩住内心的波动。

　　“那些见利忘义之辈，傅兄弟不必为他们伤怀。”孟伯麒为他倒了杯酒，安慰道。

　　傅雁北将酒一饮而尽，平静问道：“接着说，不必顾及我。”

　　“江湖中渐渐传出诋毁傅兄弟的话，兄弟们在江湖中行走，难免受些奚落，那段时间，不断有弟兄陷入纷争，死伤……不计其数。”燕三娘深吸口气，想到那段时间的憋屈，神色难免伤怀。

　　“江湖中不断有人死于霹雳掌之下，各大江湖势力聚集在侠客山庄，向我们讨要说法。”燕三娘讽刺一笑，“要什么说法，其实不过是想借机搜刮好处，最好是一举瓜分侠客山庄旗下的势力。说的冠冕堂皇，当日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跳梁小丑，二庄主竟然会向他们妥协，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燕三娘说得极为克制，一肚子骂人的话都憋着没说。

　　“傅大哥怎么可能滥杀无辜？那些话传得沸沸扬扬，我一个字都不信。”孟季麟愤慨道。

　　“山庄内信的人不少，二庄主迫于压力，第二日便修改了诛邪榜，将傅兄弟的名字写在第一位，以示决裂，这才堵住悠悠众口。”孟伯麒沉声道。

　　“枉费娄思贤自恃聪明，竟然出此昏招！”燕三娘嘲讽道，“这样的作为，确实能安抚底下浑浑噩噩的兄弟，也能遏制各大势力野心勃勃的爪牙，但是，也彻底凉了我们的心！傅兄弟的为人，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吗？自家兄弟落难了，他便断绝关系，即便他有一肚子苦衷，我燕三娘也羞于与这般背信弃义之人为伍。”

　　“所谓，顾全大局，便是如他这般吧，”孟伯麒喝完杯中酒，叹道，“我等江湖儿女，义字当头，真难像二庄主那般隐忍筹谋。我看他，合该站在雍州永安城金銮殿上，才不算埋没了他那般玲珑肚肠。”

　　“你们既然看不惯他的作为，何不学着许兄夫妇，离开便是，何必去冒犯他，反而招致祸患。”傅雁北给他们倒上酒，既为他们维护自己而感动，也为他们冲动莽撞而不值。

　　“此事说来，该怪我，”燕三娘道，“你知道，三娘我是个暴脾气，眼看着他要将你的名字刻上诛邪榜首位，一时没忍住手痒，给了他一刀，他哪里会善罢甘休，孟家二位兄弟，只是随手帮我一把，竟也被他怨怪上了，可见其气量狭小。”燕三娘一边喝酒，一边夹着花生米吃，对娄思贤的为人，她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心思深沉，完全让人看不透，无法深交。

　　“也不完全是因为三娘，那段时间，在山庄内我待着心烦，眼见着傅兄弟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抹去，阿麟也数次与人起冲突，我便想着，还是去思过堂躲躲清净吧。”孟伯麒说着，笑起来，燕三娘同样爽朗一笑，两人默契地碰一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反正，不管怎么着吧，傅大哥总算是回来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孟季麟虽然跳脱，但一向听他哥的话，当然，也听傅大哥的话。他们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商颂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此刻见气氛沉默下来，不由说道：“明天，我们还得去金秋宴呢。”

　　“金秋宴？”

　　燕三娘和孟家兄弟立刻解除了沉思的表情，热情地表示同去。

　　“你们的身体无碍吗？”傅雁北一路觉察他们气息有异，应该是内力受阻所致。

　　“你发现了？”燕三娘翻了个白眼，“天杀的郑辙，在蜡烛中加了软筋散，导致我们无法运功，好在分量很小，只要过去两三个时辰，药效便散了，总算他没有黑心到底。”

　　“那大家今晚便好好休息，明日陪我再去一趟侠客山庄。”

　　傅雁北说完，他们便一起举杯，将酒饮尽，各自回房安歇。

　　他和商颂一间房，他们坦坦荡荡，另外三人倒是没有乱想，毕竟断袖之事，谁都不会往傅雁北身上想。

　　回到房间后，两人简单洗漱，便上床休息。

　　这一晚发生的事太多，傅雁北心中没有太多旖旎的想法，商颂安静地躺在他身边。

　　傅雁北正在思考娄思贤所作所为的动机是什么，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娄思贤，但经历这些变故，再加上燕三娘等人的说辞，娄思贤在他心中的印象逐渐变得模糊。

　　“雁哥……”

　　“嗯？”商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思，这一晚的经历在他，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但对商颂来说，却是十分陌生的，他担心商颂会觉得受到冷落，“怎么了？”他将阿颂往怀中拢了拢。

　　“你睡不着吗？”黑暗中，商颂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傅雁北握住他的手，顺势放在自己的脸颊边，闭上眼睛叹道：“因我之故，让这么多人陷入两难之境，破坏他们原本还算安稳的生活，我于心难安。”

　　耳边回荡着郑辙痛苦的吼声，傅雁北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在意。

　　“可是，雁哥根本没做错什么啊。他们之所以觉得为难，还是因为太过敬重雁哥。”商颂旁观了全程，反而看得清楚，“说到底，他们痛苦，只是因为意志不够坚定。像燕三娘他们，在情义与名利之间，更看重情义，顺从自己的心意，自然不会有难以决断的痛苦和矛盾。”

　　傅雁北对此，也无话可说。

　　义与利，自古以来，便使人难以抉择。何况，他们有太多理由舍弃对他的义。只他魔教余孽的身世，就足够他们顺理成章地说服自己，根本不必承受良心的谴责，甚至，还会赢得世人的称赞。

　　他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只能说造化弄人，但仍然有人坚定地相信他，在一面倒的声讨咒骂中，那些仍然左右徘徊，不肯坚定地走向他的对立面的人，他也并不责怪。

　　他唯一不解的是，为何会有这样一场考验？于他，是生死考验，于其他人，是人性的考验。

　　娄思贤，真的想要他的命吗？

　　或者，只是想让他失去一切。

　　这样，于他，有什么益处？

　　他真有这么恨自己？

　　这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他们一行人顺利来到小景山脚下。这一回，他们倒是没有隐藏行踪，堂堂正正走到山门前。

　　值守之人自然都认得他们，很快便上去通报。

　　他们要上去，不管娄思贤愿不愿意，都不可能阻拦，阻拦也无济于事。

　　沿着石阶，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登上集贤楼前的广场。

　　此时，宴席还未开始，大家都聚集在广场上，应该是听到了通报，全都等着傅雁北现身。

　　等到他的身影真正出现，广场上一片静默，双方对峙着，气氛僵硬到极致。

　　娄思贤最先站出来，拱手道：“今日我们侠客山庄大宴天下群雄，傅兄既然来了，便坐下喝杯薄酒，有什么事，等酒宴之后再谈，大家意下如何？”

　　璇玑阁大弟子沈谦，替代师父来参加金秋宴，得过宋寒水的嘱咐，此时出来打圆场应和道：“娄庄主所言甚是，今日我们就客随主便，有什么私怨酒宴后再谈。”

　　其他人彼此对视着，低声议论起来。

　　“大家里面请。”娄思贤笑了一声，准备将众人引入大厅。

　　“不必。”傅雁北忽然出声，“我只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他这般不留情面，娄思贤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傅兄有话说，何必急于一时？”

　　傅雁北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扫向人群，朗声道：“这大半年来，江湖中出现诸多凶案，凶手都指向我傅雁北，但我自问平生从未滥杀无辜！你们有谁不服，可以堂堂正正站出来，与我对质！”

　　此话一出，广场上一片喧哗。

　　“谁家亲友，无辜横死于我手，现在请站出来！”

　　傅雁北这话用了内力吼出，气劲横扫全场，声音传遍整个侠客山庄。功力低微的人，被气劲扫到，竟险些跌倒。在场之人，无不骇然，不得不对傅雁北的实力重新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