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42、侠客山庄（三）

　　两人避着人，走在黢黑的树林中。商颂问他找娄思贤谈得怎么样。

　　“他不肯说。”

　　“你确定是他吗？”

　　“确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若真的问心无愧，绝对不会束手待毙，反而会在嬉笑怒骂间，令我与他冰释前嫌。”

　　商颂不解：“既然确定他在背后陷害你，你为何不杀了他？”

　　傅雁北沉默半晌，叹道：“我下不了手。”

　　说话间，两人走到山后的一处断崖，断崖上又建了一排石室。黑暗之中，石室里不时传出哀嚎咒骂之声，越发显得此处阴森可怖。

　　“这是哪里？”商颂没想到侠客山庄后山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侠客山庄的囚室。”

　　“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是江湖上的败类，”傅雁北声音低沉，“如今，里面关了我的朋友。”

　　“大庄主。”

　　他们还未走近，郑辙已经从风中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最前面的一间石室中走出来，屋内的烛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唤我傅雁北便是。”

　　随着话音，傅雁北魁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石室前，身后跟着清隽出尘的商颂。

　　周围一阵骚动，很快，四周都布满了高手，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你不该来的。”郑辙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矛盾的，他想不通，“事情为何到了这个地步？”

　　傅雁北反问他：“依你所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郑辙无言。

　　傅雁北一日是万劫的儿子，那就一日不可能真正被武林正道所接纳。

　　侠客山庄也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私心里，他是不想与傅雁北为敌的。但是，世事无常，他们不知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了对立，成了今天这样两难的局面。

　　“燕三娘为何被关入思过堂？”傅雁北质问他。

　　侠客山庄除了他和娄思贤两位庄主，还有八位核心成员，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豪侠。

　　燕三娘，独门绝技“旋风十三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加入侠客山庄之前，一直在云州行侠仗义，乃是家喻户晓的侠盗。

　　她性格爽快泼辣，但是惜老怜贫，最敬佩傅雁北。四年前，听了傅雁北的劝告，加入侠客山庄，不再做那劫富济贫之事，官府对她也睁只眼闭只眼，通缉令没撤，但也没有抓捕行动。

　　傅雁北知道，燕三娘会被关押，或许与自己有关。

　　他猜的没错，郑辙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当日，她反对庄主将你的名字写上诛邪榜，数次与庄主作对，庄主无奈，只好让她暂住思过堂。”

　　“其他人呢？”

　　“许兄贤伉俪回了青州老家，风兄数月前说要四处游历，如今人应该在荆州，祝兄日前得到一套腿法，如今正在庄内闭关。”

　　“孟氏兄弟呢？”傅雁北问道。

　　郑辙没说，傅雁北心里大致明白了，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大家兄弟一场，他们纵使不逊，随他们离开便是，何必如此折辱？”

　　“在下岂敢折辱他们？”郑辙抱屈，“每日好酒好菜招待，时不时还要被他们冷嘲热讽，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一番心血毁于一旦，侠客山庄能有今日的江湖地位，可以说，我们所有人都付出良多，难道庄主就忍心看它分崩离析吗？”说到这里，郑辙这条铁血硬汉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家是因为义气才聚在一起，如今勉强维系，又有何用？”傅雁北语气寥落，心中何尝好受？

　　“庄主，你为何会是魔教余孽呢？为何会从万人敬仰的英雄沦为……”郑辙语气怨愤，不甘，不信，但也无奈。

　　“我自己无法决定出身，但是，我俯仰无愧于天地，那些虚名，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傅雁北的话让郑辙更加愤慨：“你淡薄，你超然，但你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兄弟？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我们该怎么办？你这魔教余孽，我究竟该不该拼死拿下！”

　　最后两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挥动手中的长戟，凌厉地指向傅雁北，眼眶充血，眼神狠厉却又狼狈。

　　傅雁北无奈：“你不愿我与娄思贤自相残杀，如今是想亲手与我较量吗？”

　　各人有各人的心魔，他只能尽力开导，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郑辙求全，可惜世事往往难以两全。

　　一场决斗，难以避免。

　　郑辙需要一场战斗，来平息心中的郁愤和痛苦，即便是败，甚至是死，也好过受这种零碎的煎熬。

　　长戟划破夜空，呼啸着朝傅雁北袭来。

　　郑辙祖上曾经出过将军，一手长戟舞得密不透风，招式刁钻灵巧。傅雁北此前的武功就比他略胜一筹，更别说进入十万大山后，服用了菩提子，增加了十年内力。

　　郑辙很快就发现他武功精进不止一点，眼前的傅雁北，宛如一座高山，任他舞出再精妙的招式，也撼动不了他分毫。再打下去，也只是令人徒生颓志。

　　周围的护卫逐渐聚拢，摆出阵势，左右为难地互相对视。

　　“退下！”郑辙大喝一声，喷出口中的血沫，再次挥动长戟，向傅雁北攻来。

　　护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退下，看见商颂悠闲地站在旁边，彼此打眼色，不约而同向商颂围攻过来。

　　商颂面对这种情况，可以说十分熟练了，根本没想与他们过招，直接带着他们满后山转悠就是了。

　　反正他内力雄厚，溜不死他们，把他们溜趴下也好。

　　这场战斗一面倒，郑辙败局已定。但他仿佛自虐般，一遍一遍冲上去，直到躺地上再也动弹不了，他心中才感觉畅快多了，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昏迷过去。

　　傅雁北蹲下身，叹息一声，从他腰间摸出一串钥匙，走向那一排石室。

　　思过堂是其中最体面的一间石室，但毕竟是关押人的地方，环境只能说相对较好。里面又拆分成四间木质的小隔间，有门有窗，呆在里面虽说不得自由，但好歹不算毫无尊严。

　　关在里头的燕三娘和孟氏兄弟，被傅雁北放出来，激动之情自不必说。

　　“傅兄弟，看到你一切安好，我们也就安心了。”燕三娘说，她一身红衣，容貌不算出众，但一双凤眼神采逼人，让人不敢直视，像一朵带刺的蔷薇。

　　“是啊，傅大哥，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为何不回侠客山庄？”孟季麟，和他兄长孟伯麒乃是孪生兄弟，两人都长得一表人才，只身形略有差异，在江湖上被称为“孟氏双雄”。

　　“说来话长，没想到因为我的事，让你们受到牵连，我心里大为不安。”傅雁北歉然道。

　　“傅兄弟何必与我们客套？当初我们兄弟遭难，蒙傅兄弟出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如今你落难，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该是我们不安才是。”孟伯麒个性更稳重，兄弟两人加入侠客山庄之前，曾在并州一带闯荡，两人因为一次机缘，得到剑圣遗留的《易水剑谱》，反而招致灭门惨祸，逃亡途中被傅雁北所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天杀的思过堂再说吧。”燕三娘受够了这间石室，一刻都忍不了。

　　他们走出石室，一眼便看见一名俊美非凡的少年悠闲地拿着树枝，坐在最明亮的那间石室门口，看守着那群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护卫，谁抬头，他就一棍子打过去，让他们服服帖帖，无可奈何。

　　“这位是？”燕三娘眼前一亮，难得看见如此俊俏的少年，只是随意看着，便如一幅精美的画，令人赏心悦目。

　　“这是商颂，你们喊他阿颂便是。”傅雁北介绍道，语气亲昵，面含微笑，足见对少年的亲近信任。

　　孟氏兄弟和燕三娘都与傅雁北有过命交情，他重视的人，他们自然无条件选择接纳他，更何况，商颂还是这样出尘俊逸的少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好好叙叙旧。”孟伯麒提议道。

　　“正是，好久没与傅大哥把酒言欢，实在令我怀念。”孟季麟笑道。

　　傅雁北一把将商颂拉起来，一行人很快离开这处断崖，绕过山路，离开侠客山庄。

　　他们离开的消息，很快有人报到娄思贤那里，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随他们去吧，一切等明日的金秋宴过后再说。”他挥退报信的人，坐在灯影中，继续看着手中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