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41、侠客山庄（二）

　　商颂依言从黑暗中走出来，心中本还有点小紧张，路过几个人，见他们自行交谈着，也无人过来盘问他，于是渐渐放松下来。

　　倒是有几个注意到他出色的容貌，多看了他几眼，但也没有贸然怀疑他的来历。

　　集贤楼前有一大块砖石铺就的空地，空地两旁皆是错落有致的绿植，再往外就是游廊凉亭，客人们三三两两聚集着，沿途都挂着灯笼，有侍者间或端上酒水，悉心服侍着。

　　逛了大半圈，都没有找到叶问天。倒是看见了当日在徐州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素心剑闻人钊和漠北逍遥客贺巍，他们坐在凉亭中，在商讨着什么。

　　商颂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转眼就看见叶问天坐在一群人中间，兴致缺缺地看着空地中央的几个江湖好手较量武艺。

　　他径自走过去，不顾四周汇集来的视线，走到叶问天身边。

　　叶问天看见他，怔了一下，正要问什么，顾及到四周的视线，把话咽了回去，拉着他走出人群，问道：“你怎么来了？傅大侠呢？”

　　他留意着周围，声音压得很低。

　　“雁哥也来了，有事去忙了。”商颂随着他走到僻静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叶问天将他带回集贤楼二层的客房，关上房门，才接着问道，“你们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不是说，雁哥不敢来参加金秋宴么？我们偏要来看看。”商颂冷笑，“看他们能奈我们何！”

　　“他们自然是奈何不得你们的，只是，事情真相你们查的怎么样了？若是拿不出证据，恐怕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傅雁北怀疑娄思贤。这话他没有直说，因为目前还没有证实，只是叶问天出于关心他们，问出了这话，他只好说道：“即便没有证据，雁哥也要当着天下人的面，为自己辩驳辩驳，若有不服的，尽管来打一架，你们江湖中人，不是一向都是用拳头讲道理吗？”

　　叶问天闻言，笑不可支：“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江湖中人，有事无事都要动武力，打赢了才有资格说话，这让我等不爱习武之人，去何处说理？我娘常说，侠以武犯禁，江湖势力发展太过，对民生安稳可大大不利啊。”

　　“你不爱习武？”商颂见过他的身手，比自己还稍高一筹，那天若不是中毒，也不至于那般狼狈。

　　“是啊，习武可比读书累多了。”叶问天抱怨道，“我从小喜好书本，不爱练武，我爹非逼着我学武，这一次得亏我求着宋叔带我出来，好喘口气，不然不知道会被我爹修理成什么模样。”想到练武的辛苦，他心中戚戚然。

　　“你爹的武功定然很高，能将你这不爱习武之人教成这样，想必颇废了一番心血。”

　　商颂的感叹，让叶问天触动心弦，这次出来，也有一些时日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其实，他也挺想念他们的：“妹妹不知道有没有好好背诵《药典》，小弟只怕又长高了一些。”

　　商颂一边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话，一边惦记着雁哥那边。

　　傅雁北很顺利找到娄思贤。他的住处没变，仍是明辉院，旁边便是傅雁北从前住过的院子。

　　此时正是戌时，娄思贤一贯晚睡。傅雁北如风中的一片叶，悄然无声地落在书房的屋顶上，听见书房内传来交谈声，说话的是娄思贤和郑辙。

　　郑辙是豫州大户郑家堡的人，在家中排行第二，江湖人称“冷面郎君郑二爷”，为人沉稳严肃，武艺不凡，来侠客山庄已经五年，统领着侠客山庄的刑罚事务。

　　“庄主，三娘说，想见你一面。”郑辙的声音，罕见地带了一丝犹豫。

　　“想见我？难不成又要把我叫去骂一顿？”娄思贤的声音仍是傅雁北熟悉的腔调，轻描淡写的样子，“还是免了吧，上回冷不防挨了她一刀，我这伤可还没好全乎呢。”

　　“可是，三娘不知从哪里听到了大庄主的消息，”郑辙的顿了顿，继续道，“她说，你若不去见她，她便拆了思过堂。”

　　“拔了牙的母老虎，也只能说些狠话虚张声势。”娄思贤无所谓道，“过了金秋宴再说吧，我这儿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见郑辙还杵在原地，他抬眉问，“你还有事？”

　　“前几日，兖州传来大庄主的消息，不知他明日是否会出现在金秋宴上……”郑辙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泄露了他对此事的在意，“大庄主的名字如今还挂在诛邪榜上。”

　　这回，娄思贤沉默了好久。

　　傅雁北握紧了拳头，呼吸的节奏有片刻紊乱。

　　郑辙觉察有异，面色微变，向娄思贤打眼色。

　　娄思贤眼神一正，看向屋顶，朗声道：“阁下深夜至此，何必学那梁上君子的作为？可否出来一见？”

　　傅雁北心知已被发现，从屋顶飞下，落在庭院里。

　　房门打开，娄思贤和郑辙站在门口，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大庄主！”

　　郑辙的声音，听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复杂的眼神看向傅雁北，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傅雁北的目光始终落在娄思贤身上，娄思贤同样看着他，目光与从前别无二致。

　　“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傅雁北问道。

　　“解释什么？”娄思贤扬眉，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道，“大半年未见，傅兄风采依旧，小弟我，深感欣慰。”

　　“大庄主……”郑辙见气氛僵硬，心知大庄主定然是为诛邪榜一事耿耿于怀，便解释道，“诛邪榜一事，实在是一言难尽。当日，大庄主恶名传得江湖皆知，各大门派全都聚集在侠客山庄……”

　　“何必多费唇舌？”娄思贤打断他，“傅兄今日过来，可是要向我讨个说法？”

　　“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说法吗？”傅雁北反问，眼神暗沉，“无极霹雳掌，除我之外，只有你最熟悉。”

　　娄思贤深深看他一眼，缓缓一笑，风华气度，摄人心魂，却见他倏然拔出腰间长剑。

　　“不可！”郑辙惊呼，欲伸手阻拦。

　　娄思贤睨了他一眼，生生逼退他多余的动作，然后看向傅雁北，慢条斯理地调转剑身，将剑柄递到傅雁北手边，云淡风轻笑道：“傅兄若恨我，用此剑了结我的性命便是，小弟绝无怨言。”

　　他的神色十分从容，语气诚恳，让傅雁北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不分是非的糊涂之人，而他娄思贤却是风光霁月，坦荡无尘的侠义之辈。

　　是非对错，似乎已经颠倒。

　　傅雁北心中憋闷，深深注视着他：“你不愿说，我无法逼你。”他接过长剑，看向娄思贤。

　　郑辙紧张地提防着，不愿见到他们自相残杀，却无力阻止。

　　娄思贤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慢慢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长剑破空之声，等了片刻，身上却并无任何异样。他睁开眼睛，看见傅雁北一把将长剑掷于地上，力道之大，直接使剑尖埋入地下，剑身直直竖在他脚边。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截布料缓缓落在地面上，屋内的灯光照射之下，他清晰地看到那块布料，正是来自傅雁北的一截衣袍。

　　“你我之间，从此割袍断义，往后，你好自为之。”傅雁北说完，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娄思贤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逐渐凝固，脸上的从容淡定，逐渐消散。

　　“庄主……”郑辙担心地看着娄思贤。

　　“你去吧，我想静静。”娄思贤挥挥手，郑辙无奈退下去。

　　背着灯光，娄思贤在院中静立良久，轻轻一声叹息，随风飘逝。

　　傅雁北来到集贤楼，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商颂和叶问天。他从窗户跳进去时，正听见叶问天询问商颂是否婚配，想把他家妹妹介绍给他认识。

　　“我家小妹，聪明伶俐，容貌，也堪与你相配，你若有空，不如随我去交州做客，也好见一见她，不瞒你说，自从我妹妹及笄之后，求亲的人都快把我家门槛踏破了，我左瞧右瞧，还是你人品外貌最出色……”

　　“嗯哼——”傅雁北轻咳一声，打断了叶问天。

　　“咦，傅大侠！”叶问天回头，没发觉傅雁北看他的眼神格外幽深，仍笑容满面地继续说道，“你办完事啦？一切可还顺利？”

　　商颂也关心地看向他，傅雁北摇头：“还未办成。”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商颂问。

　　傅雁北踱了两步，说道：“你就在这里歇着，我还得去一个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商颂说。

　　傅雁北沉思片刻，摇头：“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自己去更便利。”见商颂不乐意，他又说，“放心吧，不会有危险。”

　　叶问天不懂：“你事情没办完，专门过来一趟，可是有事要交代？”

　　傅雁北看向他：“我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

　　叶问天爽朗一笑：“商颂和我在一起，你大可以安心去办事，我可保他安全无虞。”

　　傅雁北缓缓点头，走到窗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商颂，目光移向叶问天，欲言又止。

　　“傅大侠可有什么吩咐？”叶问天善解人意地问。

　　“阿颂还小，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不敢耽误令妹的芳期，你还是及早为她另觅良人为好。”傅雁北说完，又问商颂：“阿颂，你说是吧？”

　　商颂看见雁哥一本正经的表情，心中升起微妙的甜意。他眼中含着笑意，赞同地点头。

　　叶问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讲真的，阿颂身形修长挺拔，再怎么看，也该有十七八岁了，能说年纪小吗？又不是马上就成亲，定了亲在等个一两年，不是正好吗？不过，既然他们没这个意思，他只好遗憾作罢。

　　“商颂，来，今晚咱们兄弟就抵足而眠，好好畅聊一番，我跟你讲，我们交州虽不及中原繁华，但也有许多奇珍……”

　　“等等……”傅雁北收回跨出窗台的脚，“你们，抵足而眠？”

　　“傅大侠还有什么事吗？”叶问天拉着商颂的胳膊，回头好奇地看着傅雁北。

　　“我觉得，阿颂还是跟我一起去吧，其实，两个人也不算麻烦。”傅雁北严肃地问商颂，“阿颂，你真的很想去吗？”

　　商颂自然是想去的。

　　叶问天站在窗前，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他心中留下许多的问号。

　　反复无常傅雁北，行事完全让他摸不着头脑，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