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4、诱哄

　　关于此行的目的地，傅雁北没有想过。

　　他原打算深入十万大山，看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凶险，倒也不执着于探险。

　　如今来到这处洞天福地，世外桃源，稍作停歇，也无不可。

　　遇见商颂，这个心灵手巧的少年，可以说是他的意外之喜。

　　回首半生，将近三十年风风雨雨，都被江湖风波掩埋，他是英雄也好，是魔头也罢，都留待世人评说。

　　眼下，他只想好好完成阿颂交给他的任务：缫丝。

　　阿颂养的蚕有一批结了茧，他得将这些茧缫成丝。

　　即便有简单的缫丝工具，他仍然感觉无从下手。

　　阿颂给他演示了几遍，他才渐渐上手。在热水之中，剥茧抽丝，手当然不舒服，但还不算难以忍受。

　　见他完成得还不错，阿颂对他露出满意的笑脸，总算他还有点用处。

　　阿颂喜欢织布，但是厌恶缫丝，如今，有了这个傻大个替他完成这项工作，他太满意了。

　　接连三天，他们都在忙这件事，当然主要是傅雁北在忙，商颂负责准备食物。

　　他更喜欢蔬果，但是傅雁北无肉不欢，当然，小猴子也喜欢吃肉，阿颂只好出去猎了几只动物，处理一番，刷上盐水，晾在干燥的石室内。

　　傅雁北处理完所有的蚕茧，看到石室内挂着的一排排生丝，心中不禁生出一种陌生的成就感。

　　这才多久，他这北方糙汉竟也跟着做起细腻活，并没有嫌弃这是女人做的事，毕竟远离了世俗，自然也没有了角色分工，是男是女，又有谁计较呢？

　　做这些事，他心中竟有了久违的踏实感。

　　都说“人在江湖飘”，为什么是“飘”？就因为江湖从不安稳，生活在江湖中的人都有一种虚浮的人生状态。

　　如今，他感受到了生活的踏实，心境自然格外安宁。

　　小猴子刻完了三遍《道德经》，终于刑满释放，可以在洞窟之中自由行动。

　　傅雁北听到商颂喊它“阿焰”。

　　可能因为它看起来像一团火焰，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后来从商颂口中得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品种是“烈焰猴”。

　　至于从何处得知它的品种，商颂扔给他一本厚厚的羊皮卷，古朴陈旧，看得出传承的时间非常久远。

　　翻开羊皮卷，傅雁北瞠目，盯着歪歪扭扭的文字，默然不语，最后不得不合上。

　　他竟然不认识这上面的字。

　　商颂也很意外：“此乃《大荒秘卷·异兽篇》，据说乃是史皇氏所纂，你竟不知？”

　　傅雁北羞愧的同时，也有一丝茫然：“在下自幼长于乡野，并未进过学堂，虽后来有幸开蒙识字，但也并不精通文墨，此书所记载的文字，在下从未见过。”

　　“那正好，往后你随阿焰一同进学便是。”商颂没有过多纠结此事，反正他教一个学生是教，教两个学生也是教。

　　傅雁北看向阿焰同学，与它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

　　“既然烈焰猴记载于先圣笔下，必然有其奇异之处，不知阿焰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书中只记载寥寥数语，”商颂翻开羊皮卷，指着角落里一副小图，确实是阿焰的模样，旁边只记载了一排字，商颂读道，“烈焰猴，居莽原，毛发似焰，聪慧敏行，怒而吐火。”

　　“怒而吐火，是真的吗？”

　　商颂对此也是疑虑，摇头道：“从未见过，或许时移世易，今日的烈焰猴与蛮荒时期，已大有不同。”

　　傅雁北赞同地点头。

　　阿焰承受着两个人密集的视线，无辜地抓抓耳朵，一脸懵懂。傅雁北伸手逗它，被它攀在胳膊上，他只好横着胳膊，任由它晃来晃去，拿自己的手臂荡秋千。

　　洞窟之内，白天和黑夜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只瀑布所在的那一方空地——他们称之为“后花园”，可以看见日升月落的剪影。

　　傅雁北曾尝试运行轻功，沿着瀑布旁边的岩石往上飞，艰难地攀上峰顶后，往下看，可以看见一个倾斜的椭圆形洞口，可以看见洞中商颂缩小的身影，但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放眼朝四周看去，青山连绵，此处的石山巍峨险峻，根本无法攀登，站在上面，更是难以下去，除非神仙在世，直接飞下去。

　　他的轻身功法，在武林之中，也算数一数二了，要持续在半空中飞行，须得借力外物，或岩石、或树枝、或水波，即便借力于一片羽毛，也无不可，但是单纯御风而飞，虽能做到，但不可持久。

　　商颂见过他的轻功后，非常羡慕。

　　“你再飞给我看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非常专注地盯着傅雁北。

　　傅雁北面对着他，手背在身后，轻身上升，离地面三尺高，一边后退一边说：“轻身功法，最考验气息吐纳，要平缓，切勿急躁，同时，内力使向相反的方向，借助风力飞行，每一次气息用尽之前，找到下一个借力点。”

　　他一边说一边绕着花园飞，间或轻踏草叶岩石，换气借力，动作一气呵成。忽然，他动作加快，身如闪电，在空中形成一道模糊的影子，花园中空气被搅动，形成无序的狂风，吹得花草摇晃，蜂蝶乱舞。
　　示范过后，傅雁北停了下来，轻轻立在水潭边缘的岩石上，打量着商颂，说：“我观你，行走坐卧，皆隐含韵律，应当修习过高深的内功心法，如何竟不会轻功？”

　　“我并不知晓甚么内功心法。”

　　商颂想了想，手心聚拢一团内力，往水潭击去，潭水激荡，形成数丈高的水柱：“是这样吗？这是阿翁让我练的强身健体之术。”

　　“这便是内力外放，”傅雁北肯定地说，“你的内功修为十分深厚，与你的年龄不相符。”

　　商颂看着他，眼神清澈，充满信赖，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

　　傅雁北对此无从说起，便转而叮嘱道：“任何功法的修习，均非一日之功，你想学习轻功，可以日后多加努力。”

　　话音刚落，只见商颂已经从地面升起，模仿着他刚刚的动作，在花园内缓缓飞行，一开始借力换气时仍有些滞涩，很快便行动流畅，接着，便能快速搅动空气，乘风而起。

　　这学习的速度，算是非常惊人了！

　　傅雁北闭上了嘴巴，默默地看着半空中的少年。他像学到新游戏一样，快乐地飞来飞去。

　　他回想了一下，当初学习轻功用了多久，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不能多想，想多了会怀疑人生。

　　夜幕降临之前，他们早早燃起篝火，傅雁北卸下一条腌好的鹿腿，用匕首稍加切割，刷上姜蒜调成的汁，放在篝火上烤，商颂和阿焰都围在火推旁，看着他的动作。

　　商颂以前不怎么做热食，一来嫌麻烦，二来保留火种不易，一不留神可就引发大火了。

　　因此，他很少吃肉，也不觉得肉好吃。

　　不过，自从傅雁北来了之后，生活有了很大改变。

　　傅雁北习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在这地方，酒是没办法了，但是肉应有尽有，当然要想办法吃到嘴里。

　　而且，江湖中人，四海为家，自然随身携带一些居家旅行必备之物，比如：火折子。

　　他出门在外，经常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歇在荒野之中，亦是常事。因此，练就了一手烧烤的好技术。

　　他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就算不加调料，口感也不差。

　　更何况，进入大山之后，他有意识地收集各种调料，像生姜、大蒜、花椒、茴香……这些他沿途就采集了不少，再加上商颂的厨室中有不少盐巴，有了盐，就不愁食物的味道。

　　只是片刻功夫，鹿腿就被烤出了油，发出滋滋的响声，淡淡的肉香逸散出来。傅雁北忙将提前准备好的调料粉撒上去。这调料粉是由磨碎的花椒粉和茴香粉混合而成，烤肉时非常方便取用。

　　待鹿腿烤好，香味已经非常浓郁，商颂这个不爱吃肉的少年，已经开始频繁吞咽口水，阿焰更是在火堆旁急得吱吱乱叫，跳来跳去。

　　傅雁北取下鹿腿，将上面的肉分成三份，当然，他自己那一份最多，毕竟，阿颂不爱吃肉，而阿焰不能吃太多带调料的东西。

　　他自以为分配合理，却不想另外一人一猴却非常不满。

　　阿颂鼓着腮帮子，很快吃完了自己那一份，瞪着傅雁北手中的鹿腿，没说什么，但是眼神中虎视眈眈，意图不言自明。

　　而阿焰就直白多了，数次跳起来，试图抢走他手上的鹿腿。

　　傅雁北调侃地看向阿颂：“我烤的肉好不好吃？”

　　商颂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用力地点头。

　　傅雁北哈哈一笑：“喊我一声雁哥，我再给你吃。”

　　“雁哥。”

　　商颂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十分明确地表达着自己的食欲，眼神清澈透亮。

　　这一声“雁哥”叫得傅雁北心头痒痒的，难得地生出一丝不好意思，埋头切下大片肉，递给商颂，语重心长地说：“你单纯质朴，轻易便被人所诱哄，若是行走江湖，不知要吃多少亏。”

　　商颂似懂非懂，一边吃着肉一边看着他，懵懂地问：“你适才在诱哄我？”

　　傅雁北一时语塞，对上他狡黠的眼神，才无奈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