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手巧的神仙少年》夕崖

22、顽童

　　村长所说的“薄酒”在当地还是非常有名气的，当晚傅雁北便尝了尝，口感醇厚，后劲绵长，是难得的佳酿。

　　傅雁北平生有两大爱好：第一，武功；第二，喝酒。

　　这几个月，身处十万大山，他早就想了无数遍，每次酒瘾犯了，他只能啃着果子，强自忍耐。没想到，在这荒野乡村，竟然能喝到这么好的酒。

　　“这酒，叫什么？”他问村长。

　　“醉春风。”村长说。

　　“这名字还挺雅致。”傅雁北稍稍诧异。

　　“我们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哪里想得到这么好的名字？”村长笑容中隐含着得意，“有一回，镇上的秀才喝了，给取了这个雅名，这不，慢慢就传开了，十里八乡，都说这名字好，这酒啊，更好！”

　　村长见商颂好奇地嗅着，却不喝，忙劝道：“小公子，这酒啊，光是闻，可品不出真味，得喝到肚子里，才能体会到妙处。”

　　商颂低头看着碗里略带浑浊的液体，抬头见傅雁北喝得欢畅，一脸享受的表情，他迟疑片刻，屏住呼吸，往嘴里灌了一口，只是，这味道，真的是他无法承受的古怪。

　　“噗……咳咳……”从未喝过酒的人真的很难理解，这么辛辣古怪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肯喝？他连续喝了半碗水，才把那股子怪味冲下去，抬头见两人对着自己哈哈笑，顿时惊疑地看向傅雁北，“雁哥，你……真爱喝？莫不是在戏弄我？”

　　雁哥虽然看着沉稳，但性子其实很随和，有时候还会与他开玩笑。商颂摸不清楚，这古怪的水，是不是雁哥与他开的一个玩笑。

　　“小公子未曾喝过，所以才喝不惯，并非这酒不好。”村长笑着解释，“来，再多喝几碗，习惯了就能品出它的好来。”说着，又给他把碗续满。

　　“他第一次喝，尝尝味道就好，再喝该醉了。”傅雁北将他的碗端过来，咕咚咕咚，三两口就喝完了，遗憾道，“酒是好酒，可惜，此处偏僻，不知外面能不能买到。”

　　“这酒只有此处山泉水酿成，才有如此真味，别处只怕难寻。”村长笑着又给他酙上，“今日也算有缘，我请你喝个饱。”

　　村长的话让傅雁北暗叹果然，当下也不再多说，埋头喝便是。

　　在村里歇息一晚，第二日，傅雁北起得有些晚，没看见阿颂。

　　他走出村长家的院子，没多远便看见阿颂带着阿焰和几个孩子在村头的大树下玩耍。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

　　孩子们对阿焰表现出了万分的好奇，商颂指挥着阿焰，翻筋斗，倒立走路……孩子们在一旁围观，惊喜地欢呼鼓掌。

　　阿焰的表演告一段落，商颂便看向大小孩子们，其中一个十分自觉地向商颂献出了自己宝贝的弹弓。

　　商颂接过弹弓，眯着眼睛笑，把玩了一会儿，放进腰间的小布袋里，这才放开阿焰，让它继续表演。

　　傅雁北见此，摇头失笑，走过去阻止了他和孩子们之间的交易。

　　没想到孩子们还不乐意，一个个还没看够。幸好阿颂得到的小玩意够多了，也就放开了阿焰，任孩子们随便看，随便摸，随便玩。

　　阿焰当然没那么乖，吱哇吱哇叫着，在小孩子中间跳来跳去，和他们玩捉迷藏，惹得孩子们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别提多兴奋了。

　　“给我看看你的小布袋，里面装了多少宝贝？”傅雁北笑着打趣道。

　　商颂十分大方地打开小布袋，和雁哥分享他一早上取得的战果。

　　草编的蚂蚱、竹哨子、布老虎、小木剑、木头蛋、弹弓……哦，还有昨天小娃娃手里攥着的竹蜻蜓，小布袋装得满满当当，真的是相当可观。

　　“这……不太好吧？”傅雁北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不好？”阿颂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刚得的小弹弓，“这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给我的，我又没抢。”

　　“小孩子最不讲道理，待会儿他们和阿焰玩够了，说不定会找你讨回自己的小玩意，就算不找你，也会找家里的大人哭闹。”

　　“那又怎么样？”阿颂满不在乎，“他们又打不过我。”

　　傅雁北一直都知道，阿颂十分单纯，于人情世故方面有些欠缺，但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的想法和孩子很像。

　　可不就是孩子吗？他也才十六七岁，又从来没人教导，在人情世故方面，也许比孩子还不如呢。
　　当下，傅雁北不再多说什么。教化引导非一日之功，眼下并不是多大的事，阿颂以前没见过这些，新鲜一阵也就过去了。

　　阿颂觉察到他对自己的包容，心中越发高兴。

　　事情果然像傅雁北预料的那样，小孩子们新鲜够了，发现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放在手里把玩着，一个个心头不乐意了。

　　有年纪小胆子大的，走到阿颂身边，看着自己的小木剑，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拿。

　　阿颂当然不会让他拿走，站起来，将小玩意举高，看到别的孩子都跃跃欲试，他不高兴地耷拉下眼睑，睥睨着这些不守信用的小鬼，决定不跟他们纠缠，还是走为上计。

　　小孩子们看他要走，哭哭嚷嚷地追，自然是追不上的，哭得越发凄惨。

　　阿颂皱紧了眉头，被小孩子们尖细的嗓子哭得头疼，朝傅雁北委屈道：“他们不守信用，说好的，我给他们看猴，他们把小玩意送给我。”

　　“是啊，小孩子通常会不讲道理，”傅雁北也感觉头疼，“要不，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不行，是他们错了。”商颂觉得不公平。

　　有大人听到孩子的哭闹，走出来看，听见商颂的话，不以为然地说：“你一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

　　见阿颂一脸愤愤不平，要找对方理论，傅雁北忙劝道：“没事没事，我给你做，阿颂，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做，行不行？”

　　阿颂一方面觉得这是两码事，另一方面又很渴望得到雁哥亲手做的小玩意，权衡半晌，终于将小布袋里的东西扔出去还给小鬼们，然后木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傅雁北。

　　傅雁北捡起地上的小玩意，研究了一下，其他的都好说，只这草编的蚂蚱和竹做的蜻蜓，颇有些复杂。

　　于是，临走之前，他不得不上小孩家里，向他们阿爹请教，如何编制蚂蚱和蜻蜓，可惜，他笨手笨脚，学得还没有阿颂快。

　　阿颂学会了新技能，十分得意，不再和小孩子们计较。

　　而傅雁北哄好了阿颂，这才和村长将一坛坛好酒搬上木板车，准备出发。

　　村里没有多余的牲畜，唯一的一头牛，是重要的劳力，所以，这木板车，得靠人推。

　　村长满脸不好意思，再三说“劳烦”“多谢”，傅雁北直说：“没事，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点活不算什么。”

　　说是这样说，路上还是颇费事。

　　一来，路途颠簸，二来，酒坛易碎，三来，还得问路。

　　商颂倒是一脸新奇，一路上扯着野草编蚂蚱，编完了还把蚂蚱一个一个串起来，怎么都不觉得厌倦。等走到龙虎山脚下时，他把编的蚂蚱围在傅雁北腰间，看上去就是一条造型别致的腰带。

　　阿焰嫌弃他们速度太慢，一路跳跃飞驰，四处玩耍一通，半晌又摸回来，陪他们行一段路，接着又不知跑去了哪里。

　　两人都无暇顾及，只要它还能找回来就行。

　　其实，找不回来也无事，阿颂默默想着，它速度那么快，遇到危险也会跑，他一点都不担心。

　　山路崎岖，两人小心翼翼，一路艰难走到半山腰，看见一个小亭子，在里头歇会儿脚，阿焰又转回来，抛给他们几个果子，然后又嗖的消失无踪。商颂啃着果子，四处打量着凉亭，问道：“雁哥，你以前在这里学的武功吗？”

　　“不是，这龙虎山我也是第一次来。”傅雁北叹道，“我是在冀州河阳城遇见的师父。”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师父一向云游四海，不知道此次能否有幸在山门拜见他老人家。”

　　这龙虎山地势险要，风景秀丽，但是傅雁北和商颂早就见惯了比这更奇险的山峰，自然不以为怪。

　　路都经过整修，俱是青石铺成的阶梯，行走倒还便利，只是推车就比较麻烦。两人算是一路将推车抬上了山，虽说有武力傍身，但难免感觉手酸。

　　越往上走路面越平坦宽敞，道路一边是深谷，另一侧是山石岩壁，俱都种植着茂盛的长竹，放眼望去，一片苍翠。阿焰在竹林中来回飘荡，与山中的小动物们玩得十分投趣。

　　往上看去，翠竹掩映中，依稀可见一座道观的门头。

　　两人加快步伐，终于走到了山门前，忙放下推车，擦擦汗，歇歇手脚。

　　山门十分朴实，石碶的门头，旁边立了一块巨石，巨石上写着“龙虎山”三个朱红篆体大字。

　　“雁哥，我们不进去吗？”商颂问。

　　“此处应该有人值守，”傅雁北指了指旁边光滑的石凳石桌，以及地上的果核碎屑，“我们稍等片刻。”

　　正在此时，旁边竹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抱着一只五彩的山鸡，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走来。

　　对方一身翠绿的衣衫，梳着双环髻，发髻上一左一右佩戴着两只铃铛，长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神情一派天真，看见他们两个陌生人，竟丝毫不害怕，只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傅雁北，他是商颂。”傅雁北见她神情闲适，显然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便向她打听道，“姑娘可知，这值守之人去了何处？我们想上山拜见真人们，希望有人可以代为传达。”

　　小姑娘转动着眼珠，勾着脖子去看他们的推车，忍着好奇没问，忽然转身，双手拢在嘴边，冲着竹林深处喊道：“三师叔，有客人上门啦！”

　　声音清脆甜美，如琉璃金玉相撞，又似娇莺软啼，使这清幽古朴、庄重孤高的龙虎山，顿时跌落凡尘，平添许多返璞归真的亲和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