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29、章二十九

　　脚下的土地忽然传来剧烈震动，鬼刹殿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桌椅倾斜房柱摇晃，屋顶瓦片里的灰尘夹杂着泥沙簌簌而下，扑得人满头满脸都是灰蒙蒙的。正在向玄貘禀报近来武林形势的白忘机一个没站稳顿时向前跌倒，他身前的玄貘立刻眼明手快地揽住对方的腰将人带入了怀里。
　　识界之主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当那散发着淡雅花香的躯体轻轻入怀，手臂所揽的腰肢纤细，柔若无骨，温热的人体靠在他的身上，竟是让识界之主长久被争霸天下的雄心所压抑的欲望悄悄抬了头。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怀里的白忘机——这位识界如今的军师正伸手拂去睫毛上沾染的灰尘，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茫然，双唇轻启，眼眸轻闭，看起来竟是有几分诱人的可爱。玄貘见对方白皙的侧脸上沾了几抹灰黑的污渍，便伸手自然地想替白忘机擦干净。然而玄貘的手刚碰到白衣青年，白忘机的眼睛便倏地睁大，他浑身一抖，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挣脱了玄貘的怀抱，连连退了开去。

　　玄貘心中顿感有些不悦，他眯了眼睛看过去，语气沉了下来：“军师，你这是做什么！”
　　“主上？”
　　白忘机的表情甚是不知所措，他半咬着唇，墨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甚是无辜：“白忘机身上的污渍怎能脏了主上的手，还是让属下自己来整理仪容吧。”他伸手擦干净脸上的灰尘，然后抖了抖袖，脸上的笑容有些羞怯，“主上以前从来没这样对待过鬼韬，属下刚才真是吓一跳。”
　　玄貘一怔，他这才想起在这个俊美外壳里包裹的是谁的灵魂——一想到鬼韬的尊容，识界之主立马觉得有些倒胃口，他揉了揉额角含糊支吾了一声，然后咳了咳问道：“军师，方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依属下看来，应是神州支柱被毁。”
　　脸色一变，白忘机长眉轻蹙，神情颇为凝重：“属下未曾料到神州支柱被毁，后果竟会如此严重。据剑圣所说，第一根神柱所在的极封灵地距鬼刹殿何止千里，然而神柱被毁后鬼刹殿的感觉竟还如此强烈……这么看来，若是其余几根神柱再被毁坏，这神州大地也就不复存在了。”
　　“什么！”
　　又惊又怒地站起身来，玄貘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地沉声道：“不成，人间界乃是识界存在的基础，两者休戚相关，更何况若是人间毁灭，我还能争什么！军师，异度魔界那帮人是疯了么！难道他们根本是想毁灭人间？”
　　白忘机苦笑，他叹了口气道：“属下曾从赭杉军处打听到，异度魔界本来就是存在于异空间，就算人间毁灭，他们大不了也就是再度回到异空间罢了。魔界的创造者弃天帝创造魔界的目的仿佛就是为了灭世……如今他们毁坏神柱之举，也不难理解了。”
　　焦躁地一拍殿上石柱，本就因地震而歪斜的石柱立刻断成两截，玄貘恼怒地一踢断石，然后看向白忘机：“那军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若是放任不管，人间界迟早被异度魔界所灭。但是主上别忘记，我们手上还有张王牌啊。”
　　嘴角轻勾，白忘机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而玄貘双目一亮，若有所思道：“军师是说……那本《魔宝大典》？”
　　“没错，既然我们手上有了书，何愁异度魔界不上钩？”垂眸微笑，白忘机俊美如玉的容颜看得玄貘心中邪火又动，他强自压下□□，不自在地问道：“那么军师，我们该如何利用这本书？”

　　“和魔界交换《侠道追溯》！”仿佛对玄貘的异状毫无所觉，白忘机笑着看向玄貘，幽深的黑眸里闪着诱人的亮光，“主上，你忘记我曾经向赭杉军打听了最后这页上的秘法么？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伪造神柱的地点，然后跟魔界交换天书，既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守株待兔，又可以多得知一处神柱的地点，一石二鸟，何乐不为呢？”
　　“此法甚妙！”玄貘垂涎三尺地着神采飞扬的白忘机，心中早把鬼韬的原本形貌忘到了爪哇国外，他心痒难耐，偏偏嘴上又要跟白忘机谈论正事，简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军师，你认为地点选在何处比较恰当？”
　　“江南雨地。”
　　看着玄貘已然赤裸裸的色欲目光，白忘机眼中异光几不可察地一闪，他笑容轻敛，随即站起身来：“此处地势环境对魔族功体能起到最大的压抑作用，再加上我们以有心算无心，定能打魔界个措手不及。白忘机这就去为主上伪造书页，至于通知魔界交换天书的人选……属下认为孟极之神既然和魔界打过多次交道，送信这种小事，应是难不倒他吧？”

　　丢下一个让玄貘意乱神迷的笑容，白忘机飘然去了鬼刹殿后殿密室，玄貘吞了口唾沫，心中简直对已经离去的白忘机又爱又恨。他大声唤来侯在殿外的孟极，忍着满心欲念对孟极淡淡道：“孟极，你立刻去跟银锽朱武说，三天后我在江南雨地用《魔宝大典》换他的《侠道追溯》，过时不候。”
　　“《魔宝大典》？可是主上……”心中一惊，孟极正要说些什么，玄貘却立刻不快地打断了他：“不用多说，此事军师已经有了计划，你照办就是。”
　　“……属下……遵命。”
　　轻轻垂首，凌乱的发丝顺着耳侧滑落，遮盖了孟极脸上所有的表情，在长发的掩盖下，孟极死死咬着唇瓣，双目通红，却满是怨恨的不甘。他听着玄貘的脚步渐渐远去，嘴边悄悄浮起了一抹冷笑，低低的声音从唇边流泻，静静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

　　“军师……白忘机，呵呵……哈哈哈哈！”

　　“阿嚏！”
　　后背寒毛一立，走在回家途中的白忘机伸手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道：“又是谁在背后说我呢！”一句话说完，他脸上表情一变，慢慢浮现出一种又是好笑又是戏谑的调侃：“有人说也是好事啊，这说明有人惦记有人关心，你知名度高嘛。”表情再变，“白忘机”朝天翻了个白眼，继续嘟囔道：“喂，你别说得这个身体不是你的一样。你要真那么洒脱，刚才玄貘有那意思的时候，为啥你不干脆从了他！”
　　“喂喂，你想恶心我啊！看，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拜托，你的状况要怎么起鸡皮，要起也是我起好不好。”

　　他一人站在路边自言自语，就仿佛身体里有两个关系甚好的朋友拼命互损，表情也是一会儿微笑一会儿郁闷，一会儿无奈一会儿顽皮，直到不远处的树林忽然传来沙沙声，白忘机才脸色一整，又恢复了平时潇洒从容的正常模样。
　　“是谁？”他微微侧头向密林深处看去，眼角却忽然飘过了一抹赭红，一个熟悉的人影就站在那里怔怔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疑惑。

　　“呃？赭杉军？”

　　讶异地挑了眉，白忘机忽然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你、你为何……”
　　“我……我只是刚好想去碧玄草堂向先生你请教一些事。”缓步走出，赭杉军走到白忘机面前上下打量，直到把白忘机看得背后冒汗，他才疑惑地道：“伏龙先生，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
　　“啊？哦，那个，我是，我那个……”
　　结结巴巴转了头，白忘机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叹了口气：“那个，赭道长，我说了你可以保证不告诉别人么？”
　　“呃，若是有难言之隐，伏龙先生你可以不告知赭某。”
　　“不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腼腆一笑，白忘机眸中光华流动，煞是好看，“没人的时候我习惯和花草树木聊天，因为这个习惯在旁人看来太怪异，所以……”

　　“哦，原来如此。”瞬间释然，赭杉军笑了笑，“在道境曾有传说，能和植物沟通的人都拥有一颗最纯粹善良的心灵，伏龙你能做到这一点，可见心地纯良。”
　　脸颊微微一红，白忘机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道：“还未问赭道长你寻伏龙有何事？”

　　“是有关神州支柱。”
　　脸色凝重地看着白忘机，赭杉军摇了摇头：“极封灵地的支柱已断，魔界手中尚掌握《侠道追溯》，《明圣天书》的线索消失在红楼剑阁，魔界占尽先机……我们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
　　“赭杉军你先勿太过忧心，若无意外，三天之后我就能得到《侠道追溯》中的地点。”略一沉吟，白忘机摇了摇头，“倒是红楼剑阁那边颇不好办，硬闯显然是下下之策，但那里向来是男性禁地……若要求得一见怨姬，恐怕比登天还难。”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试过了。”
　　赭杉军苦笑着叹气：“红楼二宫主态度强硬，若我硬闯，恐怕等着我的就是怨姬的尸体……不过，也许有了这个，我还有机会进入剑阁。”

　　从怀中掏出楼无痕所送出的剑帖递给白忘机，白忘机只匆匆一瞥便促狭地笑了起来：“哎呀，红楼剑帖，赭杉军……你这是被红楼哪位宫主瞧上了？”
　　“伏龙，别取笑我了。”
　　神色黯然了下，赭杉军低声道：“赭杉军这一生，除了墨尘音，其他的人……”
　　“抱歉，是在下失言。”
　　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哀伤，白忘机蓦地打断了赭杉军的话，他轻轻摆手，脸色稍显冷淡：“既然有了这个，进入红楼剑阁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那么赭道长你就专心红楼这条线，魔界就交我应付，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匆匆交代完毕，白忘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忍耐着什么般转身快步离开，只是当他走了几步之后，他的脚步却忽然一顿停了下来。默默抬起头，白忘机背对着赭杉军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像是询问，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他确实也没有等待赭杉军回答，话一说完，白忘机便摇了摇头化光离去，只留了赭杉军呆立当场，脑中不断回想着白忘机离开前最后的问题。

　　『赭杉，你的心中除了墨尘音，真的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么？』

作者有话说

　　呃……晋江的尺度到底是咋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