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21、章二十一

　　咩咩蹲在山间路旁，手中握着一株死去的树苗，大大的眼眶里满是泪水不住流出，一张小脸哭得稀里哗啦。她白色的外套上沾满了泥巴，身旁满是被摧折枯萎断了生机的草木，掌刀剑气以及各种暗器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好好的幽雅景致竟是完全被破坏殆尽。
　　咩咩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些陪伴了她好几年的花草树木，幼小的心中对带来这些灾祸的男人大是不满，可偏偏自己最喜欢的怨姬姐姐处处维护那个讨厌的人，白云哥哥又被气跑了，她有苦没处诉，只有跑到这些草木面前流眼泪，痛痛快快发泄下心中的难过。
　　她闭着眼，头埋在膝盖上正哭伤心，忽然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头，一个陌生却好听的男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姑娘，你怎么了？”

　　抬起头，咩咩迷茫地看了过去，泪水迷蒙中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她使劲揉了揉眼，这才看清对自己说话的，是个赭衣红发的男子，他年纪看起来似乎很轻又似乎已经不小，生得却是比那个讨厌的家伙还要好看三分。
　　“你、你是谁？”
　　怯怯问了一句，咩咩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却还是忍不住从眼角偷偷打量那人。

　　“我叫赭杉军，是来拜访怨姬的。”
　　男人笑了笑，他的神情很正直稳重，让咩咩一见之下就大生好感，她揉着衣角看着赭杉军，小声道：“大哥哥你是来找怨姬姐姐看病么？可是怨姬姐姐说她这几天很忙，你恐怕要失望。”

　　“哦？”
　　尾音微微上扬，赭杉军的面上却看不出多少失望的神情，他四下看了看，修长的眉便皱了起来：“小姑娘，这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
　　“还不是因为那个讨厌的哥哥！”
　　一下跳了起来，咩咩愤愤不平举了举拳头，小脸涨得通红：“他一来灵蛊山，就跟着来了好多人找他。那些家伙全都好凶，一个个嚷着要什么书，不给他们就动手把这里全破坏了！咩咩、咩咩亲手种的花全都死了，呜呜呜呜……”
　　“咩咩是你的名字？”
　　见咩咩点了点头，赭杉军沉吟了下又道：“你说的那个哥哥，是叫断风尘么？”
　　“是啊……大哥哥你认识他？”
　　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一见就喜欢的大哥哥，咩咩有些不安地道：“你们是朋友？”
　　摇摇头，赭杉军摸摸咩咩的头，脸上却是笑了起来：“不，我是听你的怨姬姐姐提过。咩咩，你知道那些人要抢的书的名字么？是不是《明圣天书》？”
　　“啊，大哥哥你好厉害！连这也知道！”
　　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咩咩扯着赭杉军袖子不住摇晃，撒娇般道：“我知道了！大哥哥你肯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就像那种掐指一算就知过去未来的算命先生！大哥哥，可不可以教咩咩这种本事啊？”

　　“这……赭杉军虽是道门中人，但却不是神棍啊。”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赭杉军正色道：“咩咩，要学观星卜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依各人悟性不同，可能要学上几年乃至几十几百年不等方有小成，这么枯燥的内容，我怕你学到一半就没兴趣了。”
　　“咩咩不怕枯燥！”挺了挺胸膛，咩咩却有很快泄了气，“咩咩不算聪明，要是学几十年，那到时候咩咩都成老婆婆了，要是还学不会怎么办啊？”
　　“其实能料得天机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越多，所担负也越多。我还是希望咩咩你能快快乐乐活下去，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用像我们……”
　　微微出了出神，赭杉军叹了口气，又低头向似懂非懂的咩咩笑了笑：“走吧，你在这里这么久，你的怨姬姐姐肯定担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乖乖点了点头，咩咩牵着赭杉军的手刚走了几步，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怨姬姐姐！”
　　微微一怔，赭杉军抬头看去，果然是绯羽怨姬出现在山道的那头，正缓缓向他们走来。赭杉军眉头一皱，咩咩年纪幼小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他一眼望去，就知怨姬身有不妥。那个女子低垂着头，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她神思不属，脚步飘忽，红色的身影仿佛摇摇欲坠的枯叶，似乎稍微大一点的风也能将她吹跑。赭杉军心中惊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两日的光景，怨姬就变成这样了？
　　他松开咩咩的手，快步抢到了怨姬面前，挡住了对方的脚步。而怨姬几乎是要撞到他身上了，这才像反应过来般抬起了头，她迷茫的眼神在赭杉军面上转了转，才渐渐清澈了起来：“赭杉？”

　　“怨姬姐姐？”
　　缩头缩脑地在赭杉军背后偷偷看绯羽怨姬，咩咩两手揪着赭杉军的披风，也似乎发现今天的怨姬有些不同，她迟疑着看着面色发白的怨姬，有些小心有些懊悔地道：“怨姬姐姐，咩咩不该偷偷跑出去……你、你生咩咩的气么？”
　　“咩咩……你怎么……”
　　抬手阻止了怨姬想要说的话，赭杉军淡淡笑了笑：“怨姬，别怪她，这孩子只是太寂寞了……”

　　“我怎么会怪她。”
　　同样微笑了下，怨姬的笑容却多了分苦涩的味道，她柔和地低头看向咩咩，然后低声道：“咩咩，应该是姐姐向你说抱歉。不过，以后别再这样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怨姬姐姐会担心的。”
　　“嗯！”
　　拼命点头，咩咩沮丧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姐姐不怪咩咩，咩咩好高兴！那，咩咩这就去丹房顾丹炉！”
　　她松开手，立时笑着一蹦一跳向山上跑去，还边跑边回头朝赭杉军挥手：“大哥哥，怨姬姐姐现在出来了，你要看病就抓紧时间哦！”

　　“这孩子……”
　　凝视着咩咩的背影渐渐消失，绯羽怨姬轻轻垂了睫，转头低声道：“赭杉，若是为了天来眼，你来得早了。”
　　“我这次来，非是为了他的病。”
　　赭杉军没看怨姬，他望着天边悠悠浮动的白云，眼神却变得凝滞起来：“怨姬，告诉我，断风尘是不是拥有《明圣天书》。”
　　瞳孔一缩，绯羽怨姬退了两步，脸色凝重地看着赭杉军：“赭杉，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即使你不说，武林中也已传得沸沸扬扬了。”赭杉军沉默了下，然后再度看向绯羽怨姬：“我想你也知道这种流言会带来什么后果，除非你真的不管断风尘，不然像这样前来打扰灵蛊山清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我从来没怕过什么人！”狠狠咬了咬唇，怨姬一脸倔强之色，墨色的眸里隐隐闪着光，直直盯着赭杉军：“赭杉，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绯羽怨姬是怕事的人，当初我就不会救你。异度魔界又如何，早不也就得罪光了么！”
　　“可是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异度魔界，几方势力都重要这本《明圣天书》！怨姬，你一个人，怎么能对抗整个武林！”

　　“整个武林……”
　　怔怔将赭杉军的话重复了一遍，怨姬惨然一笑：“赭杉军，你的意思是……你也会来为难我么……”
　　“我……”
　　看着怨姬泫然欲泣的表情，赭杉军心中猛地一痛，他闭了闭眼，最终侧过头低声道：“怨姬，《明圣天书》攸关天下苍生……我……”
　　“别说了！”
　　再度退了几步，绯羽怨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晕，她摇了摇头，眼神在那一刹那无比的凄楚，但声音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可以告诉你，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本书，但断风尘确实亲口承认他的身上确实有《明圣天书》。他告诉我，除了素还真以外，那本书不能交给其他任何人。”
　　“他……这么说？”
　　怔怔看着绯羽怨姬，赭杉军迟疑了下又道：“既是如此，断风尘应是相助正道，那我……”
　　“别去找他！”别过头，绯羽怨姬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顿了顿道：“断风尘和你的仇怨一日未解，你俩相遇就免不了是相杀的局面。赭杉军，我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
　　“怨姬，若你担心，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伤他，毕竟我也希望能和平解决此事。”
　　“不……不是的……”
　　垂了睫，怨姬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若不是赭杉军耳力过人，就差点什么都听不清了。
　　“不仅仅是他，我也不希望你出事啊……”

　　一句话说出口，换来的却是两个人的久久沉默。山风掠过，赭绯二人的衣襟随风而动，远远看去男的俊朗、女的妍丽，衣袂翻飞间真是恍若仙人般出尘绝世，但两人的脸色却是变换不定。他们半晌无言，宁静的气氛里弥漫的是一种尴尬的空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感觉。

　　“……算了。赭杉军，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药丹还有一日就能准备好，你、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再过了片刻，绯羽怨姬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腹心事再度咽了下去，她一跺脚，眼睛一闭刚想转头向山上走去，然而却只是才一转身，手就被紧紧拉住了。
　　“等、等等！”
　　赭杉军也是一阵尴尬，他见绯羽怨姬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盯着他的手，脸色却渐渐红了起来，心中顿时一虚赶忙将手松了开。
　　“怨姬，我……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你问吧。”
　　脸色只是一红变立刻恢复了正常，绯羽怨姬静静看着赭杉军，苦笑了下：“只是别再问我《明圣天书》的事。”

　　“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跟人提起过天来眼在琉璃仙境的事情？”
　　脸色郑重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才是赭杉军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但听了《明圣天书》的消息后，他的疑惑越来越大，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他才会先问了那个最终让他和绯羽怨姬都尴尬不已的问题。
　　“这……”
　　凝神思索了下，怨姬眉头轻锁：“我只和断风尘提到过，其他人倒是没有……赭杉，出了什么事么？”
　　“又是断风尘么……”
　　心中隐隐猜到几分，赭杉军看着绯羽怨姬略带忧伤的眉眼，心思不免沉重起来。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忠告怨姬有关断风尘的事，左右为难了许久，赭杉军才一咬牙道：“怨姬，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料到，以你和断风尘的关系，不久之后定会卷入风波之中。我知道劝你不要多管是不可能，但……但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断风尘轻易伤害自己……”
　　心下一阵难过，赭杉军忍不住双手紧紧扣住怨姬的肩沉声道：“怨姬，我不希望你出事，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

　　“我知道你的意思……”
　　怔怔看着赭杉军的面容，怨姬忽然淡淡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她抚上赭杉军扣住她肩膀的左手，笑容如雨后露水般的美丽。
　　“可是抱歉，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