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公子晖

20、章二十

　　那个晚上，夜色深沉。
　　不是没有月光，只是月色太淡，朦胧地穿梭在云间，仿佛一片模糊不清的剪影。琉璃仙境里的一切都静静的，偶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响，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寂寞。
　　赭杉军合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剑，双眼虽然闭着，却是毫无睡意。

　　这里是素还真的房间。

　　身上盖的被褥就如同崭新般干燥而温暖，被面上绣着大朵大朵雪白的莲花，花瓣尖隐隐泛着淡紫，在碧绿的莲叶衬托下，更显得秀逸多姿。赭杉军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鼻端闻到的是淡淡的香气，那并不像是皂角的清香，而更像是莲花的淡雅芬芳——这大概，是素还真的味道吧……
　　心中顿时一阵迷乱，日间没说完的半句话在心头缭绕，让赭杉军烦躁地长叹了口气，当和素还真相处的种种在此刻无可避免地浮现在眼前，他才发现原来记忆里那人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甚至连眉目间细微的变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宛如历历在目。

　　他还能回忆起素还真血的温度，那溅在自己脸上的液体，滚烫灼人。风中的血腥味浓浓的，儒者瘦弱的身影一直倔强地挡在自己身前，他雪白的发纠结成一团，血污和泥浆混杂在衣衫之上，让素还真显得格外狼狈。
　　赭杉军的心在那刹那一阵剧痛——他想他是恨的，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再一次无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想要保护别人的我，到了最后，却只能被别人所保护呢……”
　　赭杉军自嘲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掩住双眸，眼角涩涩的，埋藏心底的情绪在如此夜里也莫名坍塌了一块，思绪混乱纠葛得让他有些心烦意乱——素还真走了，他才感觉肩上的担子愈发重了起来，谋划策略其实并非赭杉军的强项，这么多天来他心中时常会觉得焦虑，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害怕自己考虑不周，落在了敌人后面。

　　轻轻叹了口气，赭杉军张开眼：有些时候真的很想找个能全心信任的人一起分担……苍……你究竟在哪里呢？

　　神思刚一飘远，赭杉军的心头却互现警兆，他一惊，迅速翻身而起，却见桌上和琉璃仙境外阵势阵眼相连的红色丝线一阵剧烈晃动，竟是显示了有外敌入侵！
　　脸色顿时一变，赭杉军快速向大门处掠去，在进入大厅的那一刻刚好见一黑衣人持剑而入，闯了进来。
　　此刻进入大厅的并不止二人，屈世途也闻声匆匆赶到，他一见有人闯入，立刻“咦”了一声，询问的眼光随即向赭杉军看来。赭杉军朝他轻轻摇头，然后沉声向黑衣人道：“阁下是谁，为何夜闯琉璃仙境！”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全身包在黑衣之中，就连剑柄也裹了厚厚一层黑布，只有一双邪气四溢的眼露了出来，不住打量着四周。
　　见黑衣人没有反应，赭杉军眉头一皱，向前踏了一步道：“阁下若是不说出来意，可莫怪赭杉军不客气了。”
　　“哼！”
　　低哑的声音轻哼了一声，黑衣人不进反退，手中长剑一挥，数道凌厉的剑气立刻分别袭向赭屈二人，赭杉军脸色微变，袖袍轻挥化解了袭向自己的剑气，又立刻纵身挡在屈世途面前，替他接下了另外几道。

　　“赭杉军！”屈世途眼尖地发现黑衣人已是趁此机会逃出了琉璃仙境，不由心急地跳起了脚。赭杉军却是神情凝重地缓步走出大厅，仔细观察了下门外的阵势，片刻之后才朝屈世途道：“无妨！他此次只是试探而已，方才的攻击也多有保留，看来来者并无所获。只是……”
　　凝视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赭杉军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疑惑：“他虽然触动阵势，但并未破坏一丝一毫就顺利通过，显是对我玄宗阵法有所研究。当今世上，还能识得玄宗之术的人可是少之又少……难道……”
　　“难道如何？”见赭杉军皱着眉头却不答话，屈世途一张脸顿时一拉，“你们这些高人神人先天人，怎么都喜欢讲话讲一半吊人胃口，装神秘也要有个度啊！”
　　“哈，不是赭某不想说，只是光凭推测不能确认，便不能妄下断言啊。”见着屈世途的神情，赭杉军不由莞尔，他想了想又道：“其实按照目前形势而言，琉璃仙境内并无多少让人关注之物，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天来眼。如今最重要《魔宝大典》的势力除了中原，就只剩魔界，所以来人是魔界中人的可能性极高。但是，此事最大的问题却不是在这里……”
　　“你是说……”曾在天策真龙座下担任军师的屈世途脑筋转得也不慢，他略一转念，脸色便是微变：“知道天来眼在琉璃仙境的只有数人……难道这其中竟有魔界的内应不成？赭杉军，这黑衣人可是绯羽怨姬走了之后才出现的，难道是她……”

　　“不，不可能！”
　　下意识否定了屈世途的话，眼见对方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赭杉军心头顿时有些乱。他沉默了下，心中迅速找着否定的理由，过了片刻后才道：“和怨姬相处了这些时日，我相信她的人格，虽然她背后来历的确神秘，但应该和魔界没有关系，否则她又何必救我。再说，怨姬本人也没有需要《魔宝大典》的动机和理由……只是，也许她身边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忽然匆匆忙忙从琉璃仙境外冲了进来打断了赭杉军的话，赭屈二人转头一看，却是出去打听天书下落的四非凡人。

　　“事情大条了！”

　　一冲进大厅，四非凡人来不及喘口气，便一脸焦急地大叫了起来。屈世途顿时吓了一跳，他很少看见从来都是悠闲有余紧张不足的四非凡人如此失态，心中不免疑惑，不由奇道：“四非凡人，什么事情这么紧张？天塌了还是地裂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跑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四非凡人一阵猛灌，顺了口气后才道：“你们知道这两天武林中流传最广的消息是啥么？是《明圣天书》！”
　　“什么！”
　　赭杉军和屈世途同时叫了出来，他俩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惊现了震惊之色，赭杉军更是又惊又喜地道：“《明圣天书》有消息了？”
　　“对！听说这本书现在是在一名叫断风尘的小子手里。”四非凡人一耸肩，“只是我打听了半天，居然没人知道这人是谁，也没人知道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事情这么古怪，我只有赶快跑回来通知你们了。”

　　“断风尘？你是说忘千秋·断风尘？”
　　心中更是讶异，赭杉军凝目看向四非凡人：“你的消息没错？”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外号！咦？赭杉军你居然认识他？”四非凡人一脸不可置信，“没道理啊，连我这个武林包打听都没听过的名字，你这个道境来的外乡人居然知道？”
　　“这也只是偶然而已……”
　　苦笑连连，赭杉军头疼万分，此事怎么会和那个断风尘扯上关系？看来灵蛊山之行，自己可要提前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