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互相汪》不见江山

8、第 8 章

　　严冬刚过，春意抚人。莲塘刚从寒冷中脱出来，没什么生机。

　　船行至中央，才能碰见几片着急的荷叶，颤巍巍的伸展着，在浮萍中显得很突兀。
　　喻春知啧了一声，看了一眼段云冉，“又不是花季，白跑一趟。”

　　“本就不是来看花的，”段云冉看着平静的水面，上面似乎还落着十年前的笑声和轻骂。

　　船夫长长叹了口气，笑得十分暧昧。“我也是年纪大了，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

　　喻春知先是愣住了，然后无奈的笑笑。那会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实在没什么好不懂的。倒是段云冉这一出，让她都有些懵。

　　“你当初还死活不肯来，现在倒是很怀念啊。”

　　段云冉不置可否的笑笑，“可惜后来船不在了，便再没来过。”

　　他们再去时看见三个少年将船划走了，然后便再也没出现。为此她遗憾了好久，段云冉还起过买一条的想法，终究是没成行。

　　“啧，那些兔崽子的脸我都记住了，小气得紧，再见面要揍一顿。”喻春知咬牙切齿的说，语气狠，话里却没什么真火。

　　段云冉知道她说着玩的，也没在意，只是觉得这人的土匪思想算是没救了。

　　“难得这种天还有人来，这也不是鸳鸯湖啊。”船夫看见不远处的一条船，回头笑着和两人说。

　　喻春知走出去一看，能将对面船上的人看清，其中一人坐在船头，和善的冲自己一笑，喻春知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等船近了，她问：“公子这是去哪？”

　　段云冉默默站在她身后，却将站起来回话的人与记忆中某张脸对上。

　　“去莲音寺，今天住持亲自讲经，我们刚好拜拜，求些事。”

　　他说得坦然，语气中既是信奉又是随意的，喻春知却没怎么听清，因为段云冉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船的主人。”

　　喻春知眼睛一亮，怪不得有些眼熟，此人就是当初那三个少年中的一个，除了胖了点，没什么变化。

　　那人也被她突然变得奇怪的笑容惊到了，“姑娘这是……”

　　“想起与你有段旧缘，不免高兴了点。”她笑嘻嘻的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人，应该是家眷，并没有另两位的样子。

　　“旧缘？”

　　“十年前，你是否在此塘边停过一条小船，时不时和小伙伴同游？”

　　那人皱眉想了想，然后笑着说：“确实有这么件事，当初年少贪玩，藏过一条船，为了看荷摘莲蓬。都快忘了，不知姑娘如何知晓？这旧缘又从何论起？”

　　“实不相瞒，当年我还是个小孩，眼巴巴想和你们一起玩，胆小不敢上，后来便再没机会了。”喻春知一脸悲痛，真切的很。

　　那人尴尬的回头看了看，然后说：“当时应该是家父发现了，便不许我们再胡闹。其实那船停在那处，我们也不在意谁玩的，之前还有人放了十两银子，我们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来，只好送进山上的功德箱中。”

　　“啧，那也算是给彼此积个善缘，”喻春知回头瞥了他一眼，这种事也只有古板守礼的小云冉干得出来。

　　不得不说，什么都不懂的小云冉，是真的人傻钱多。

　　段云冉就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垂目不知在想着什么。

　　“是吧，当时你要说了，我们肯定带你玩几回的，就当交个朋友了。”那人笑了笑，略捡了些少年气。

　　“嗯，”喻春知没想到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刚说完人就送到了面前。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她就一蹭船的也只能嘴上厉害厉害了。

　　没什么好说的，萍水相逢道两句缘分便罢了。那人说了两句便要离去，船身交错时喻春知听见一声轻响。

　　不是木船过水面的声音，像是水面被踩破的声音，极轻极密。她抬头看去，空旷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多出几个黑点，飞快向这边扑来。

　　她第一反应是将段云冉往后一推，段云冉也看见了快速逼近的黑点，紧紧拽住了喻春知的手。

　　“你的人呢？”

　　段云冉低声说：“上了船后便没跟着了。”

　　两人说句话的功夫，那人影已从豆大变成碗宽，剩下的人也都发现了。船夫害怕的躲到了船里，那男人犹疑的叫停了自己的船。

　　那几位显然不打算废话，人未至杀意已到，袖箭三发直冲段云冉而来，喻春知眼一沉拎起旁边的竹篙一搅。

　　袖箭大概只是打个招呼，那些人已然逼近，在水面上长久挺不住，便想越上船。

　　喻春知立在船上，单手执竹篙犹如长剑，将人拦住了，只能勉强来回移动。临船男子居然身手不错，将几人打落后吩咐船夫快行，自己跳到了喻春知他们的船上。
　　“连累你了。”

　　“路见不平罢了。”

　　对敌时刻话当然得简短点，喻春知趁他接住了几人的攻势，将段云冉往里推了推，“你别出来，等姐姐解决了他们。”

　　她话说得满，心里却不是很有底。其一，她出门时没带刀，手上缺个趁手兵器。其二，她真不敢使出全力，段云冉不傻，真让他看明白了有得盘问。

　　但这几个人武功都不低，轻功更是不错，自己怎么才能装的天衣无缝呢？

　　她话说得急脑子又转得快，没注意到段云冉一瞬阴沉下去的脸，缩在一角的船夫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堪称可怖的眼神，连头也不敢抬了。

　　他终究是没说什么，只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注意安全。”

　　每次都是这样，遇到危险时被护在身后。原本，他也是有机会与她并肩，甚至保护她的，却被旁人的妄念给毁了。

　　喻春知没回头，嗯了一声就跳下了船，这群水黾狡猾得很，不亲自下场讨不到好处。

　　她没继续拿那根竹篙，和一人近身缠斗后夺了他的剑。一剑下去见了血，她下意识看了眼船内的段云冉，隔太远看不清，但还是慌张的收了杀招。

　　对面的人脸上即使包着黑巾也能瞧出他的震惊，捡回一条命后还是狠心出手。喻春知避过他的掌，被一点掌风刮伤了脸，火辣辣的疼。

　　她眉一皱，直接借着腾空的动作压着那人打，那人下盘不稳，被逼落了水。旁边的两人武功比这人稍逊一些，之前一直在旁边挑喻春知的缺漏，这下被她逮着闲往死里追。

　　总共来了六人，喻春知和男人各分一半。她逗着玩的功夫那人也麻溜的将人料理了，有一个被打晕了丢在一边，剩下的直冲着喻春知而去。

　　喻春知避过身，却发现他们只是将落水那人拎了起来，然后飞速逃走。她装模作样追了一下，很快便折返了。

　　她将手中的剑扔下，“太能跑了，追不过。”

　　男人笑了，“确实，单论轻功都是一流的。”

　　喻春知像是没看到地上的人，“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如履平地的走了过去。“大哥武功绝了，若非你出手相救，我们可能这会就在湖上飘着了。”

　　男人摆摆手，“跟着师父混了两年，姑娘才是真高手，至少我是不怎么敢下水的，只敢在船上较量一下。”

　　“我那只是因为会水，掉下去了大不了爬上……”她话没说完就停了，因为段云冉的指落在了自己脸上，很轻的一个碰触，似有似无的，瞬间便弹开了。

　　“红了。”段云冉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这种程度的情绪外泄对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喻春知一时都愣住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他还盯着那处，便不自然的捂捂脸，“没事。”

　　“疼吗？”

　　“还行吧，没啥感觉。”

　　两人之间氛围不太对的时候，男人小心翼翼的说：“能不能麻烦两位送我回之前的船上。”

　　喻春知看了眼地上缩着的船夫，船夫爬起身去找那根命途多舛的竹篙，喻春知便避开段云冉走到船头，“就在前面不远处，估计担心你不肯走呢。”

　　两船再次靠近，喻春知说了几句道谢的话把人送走。

　　一片沉默中船夫问：“两位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不回去这些事情怎么弄清楚。喻春知点了点头，在船行时偷偷看了眼段云冉，他脸色很差，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只是将脸别开。

　　没良心的玩意，谁救的你！喻春知闷闷的也别过脸，争取在角度上超过他。

　　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两人上岸，喻春知先一步爬了出去，板着脸和船夫道了谢。扭头就看见段云冉抱着自己买的那堆东西上了岸，看在他还记得自己的东西份上，她便勉强先开个口吧。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她声音很低，人也是凑过来的。

　　段云冉似乎不愿多说，只说：“仇家。”

　　“哪个仇家？别的皇子？还是你得罪的官员？要不就是你仇家太多了你也弄不清了。”喻春知皱着眉，总觉得段云冉过的是暗无天光的日子，身边都是心怀不轨的虎狼之辈，小可怜被欺负狠了。

　　确实有不少虎狼之辈，但段云冉可不是什么小可怜，他只摇了摇头，“都习惯了，是我疏于防范了。”还差点害你遇险。

　　喻春知听完眉皱得更深了，“习惯”两字像穿心的剑，她声气都厉了。“那你平时怎么不多带些人，何霜和那两侍卫管什么用，连我都打不过。你的命自己也不在乎，让旁人随手取了去就舒坦了？”

　　段云冉不知道怎么说，刚刚撒了一把铁证，这会连狡辩都不能了，只好轻声说：“你脸上还有伤，我们先回去。”

　　喻春知冷着脸一转身，“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段云冉不可避免的顺着喻春知的去路看见那隐在山林间的佛寺，手指将袋子捏紧，指节青白，到底是没拦。“早去早回。”

　　喻春知没回他，几息间消失在人群里。

　　她刚离开，何霜便从一处小摊转过身，快走几步走到段云冉面前，“殿下，给我吧。”

　　段云冉将东西拢紧，“你带着船上的人先回去，让沈五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