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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他们到莲音镇比约定时间要早上六天,这几日小镇上人越来越多,都是赶来逛庙会的。喻春知拉着段云冉往人群里扎了几天,总是能从各个角度看见那山顶上露出一角的寺庙,但两人都没提上去看看。

      庙会当天,整个镇子有些手艺的人都摆了摊子,无论哪个角落都有支出来的桌子和灯笼。但还是主街最热闹,从早上开始便挤了一堆人。

      喻春知兴奋的往里钻,再露面时手上抱了一堆吃的。段云冉坐在旁边的面摊里,老板娘一眼一眼的瞅着他,也不敢上去问他要不要吃面。

      喻春知笑着坐到他对面,将东西摆了一桌。“姐姐,来两碗葱油面,一碗加辣一碗不加。”

      老板娘看起来起码三四十了,被这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下面时甭管什么料都使劲加。喻春知看见那满满一勺的辣酱脸都绿了,等死似的趴在桌上。

      脸还未落到桌面时便被一片温暖接住,她嘴唇碰到了指节,噌一下弹了起来。

      段云冉很淡定的收回手,“桌上油污重,会脏了脸。”

      喻春知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感觉脸越来越热。刚好面来了,她埋头吃了一口,呛出眼泪来,脸红得不像话。“太辣了。”

      段云冉皱着眉递过手绢,拿起没用过的筷子将她碗里还未化开的辣酱挑走。

      喻春知看他犹豫片刻不知道怎么处理,最终板着脸伸进自己碗里搅了搅,没忍住说:“你不能吃辣,而且……”你不是有洁癖吗?

      段云冉应付了一句,“都行。”然后低头吃了一口,淡色的嘴唇便染了颜色,整个人冒出了活气,像是雪人成了精似的。

      段云冉小时候是真事儿精,刚进寨子时总是避开吃饭的点,避不开就默默先夹一点菜然后吃完。后来她才知道他不习惯和旁人共食,她嫌弃归嫌弃,每次都主动帮他烫碗筷夹头口菜。

      后来寨子里吃饭就养成了烫碗筷的习惯,段云冉也做出了让步,同桌吃饭时尽管少动筷子,但也不会避人吃了。

      喻春知人小鬼大的管起了规矩,桌上放几双公筷,夹菜都用公筷夹。刚开始大家还不习惯,慢慢也就接受了。段云冉这才稍微多吃些,喻春知看着他脸上又养回来的肉开心得直往他碗里夹菜,直到碗头冒尖。

      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不忌口了,也不嫌弃人了。喻春知啧了一声,继续吃面,辣得直流汗也觉得痛快。

      吃完段云冉起身付账时才发现自己钱袋在喻春知身上,出门时也忘了找何霜拿,只好将一双眼落在翘着二郎腿看过来的某人身上。

      喻春知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服,看他站在那可怜巴巴的,头都快碰到棚顶了,笑着走过来结账。

      老板娘拿着银锭发愣,根本找不开。喻春知就让她随便给些小钱,她之前换的都用完了,之后买东西总不能拿银票去买。

      老板娘将装钱的匣子都倒空了才凑出一小把,还不够银锭的一个角值钱。喻春知接过说了声谢谢,抱着自己的那堆宝贝就要走。

      段云冉接过,“控制些,再买吃不完也拿不下了。”

      喻春知手里还有一包炒栗子,随手剥开一个扔进嘴里。“放心,回去之前就给灭光了。”

      老板娘有些羡慕的说:“小姐和郎君关系真好。”

      喻春知再次呛到,一边捂着嘴忍笑,一边把段云冉往外推。“别,姐姐,我们是同行的友人,再说他就得脸红了。”

      老板娘瞧了瞧被推出几步外的段云冉,刚刚吃面时辣出来的那点红早消了,倒是面对着自己的喻春知脸红的不行。

      仗着段云冉看不见,她将剩下的几片金叶子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借你吉言。”

      说完她就一蹦一跳上前拉走了段云冉,生怕他回头发现端倪。

      老板娘笑着收起了金叶子,那看起来很矜贵的少年刚刚一直盯着姑娘的背影看,眼神中的笑意和欢喜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偏偏人一回头他就收了。

      看来,中间还有层窗户纸没捅破啊。

      喻春知干了件没皮没脸的事,心情更好了。看见什么都想要,街才逛一半,两人手上都满了。

      她挑了处亭子坐下,将东西放在石桌上,拣了样小食慢慢吃着。

      段云冉不赞同的看着她,“该有节制些,太饿或太撑都会伤胃。你已经吃了一路了,再吃下去肯定得不舒服。”

      喻春知将东西放下,“不是你说不能浪费吗,我不吃你不吃肯定得浪费啊。”

      段云冉只皱着眉看她,“不许吃了。”

      喻春知将东西都推远些,“嗯。”

      亭子是街道延伸出来的一片空间,三面都是水,河道上有划着船看热闹的人,喻春知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她指了指桌上的吃的,“拿这些抵,让我们蹭个船行不行。”

      那人摆摆手笑,“你自上来,今天不收钱。”

      喻春知回头看了看段云冉,他只好将桌上的东西都拿好,跟着她上了船。

      船不小,正常情况下能坐十个人左右,现在就三个人显得十分宽敞。船夫坐在船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撑杆收杆。“有要去的地方吗?”

      喻春知坐在船上,看两岸便是另一种感觉,很新奇的探身看着。“没,您随意,我们就是来蹭蹭的。”

      段云冉却看向船夫,“附近应该有一片莲塘吧,可否去那处?”

      船夫愣了一下,随后说:“远也不远,只是这季节那里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确定要去吗?”

      段云冉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喻春知还在看着外面,好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实则思绪已经随着船底漾开的水波,抵达记忆里那个荷香四溢的地方。

      现在的莲音镇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旧上添新,总体格局还是那样。两街间的河道一路延至山脚下,汇入一处莲塘。

      莲塘无主,每逢夏季便开满清莲,红白相交,隐在碧叶之下。因为临近佛寺,来胡闹的人不多,倒是成全了两个半大孩子。

      云冉自打上次去过黑龙寨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像是犯了什么大过错一样。喻春知被拦在门外劝解无法,就发脾气,威胁他再不出来就把他书给烧了。

      云冉冷着一张脸出来了,她手里拿着那本佛经,笑得很开心。她说带他去一个地方,他拿过书就要关门。

      她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离开寺庙,云冉被她纠缠的没法子只好跟着走了。两人走的不是正门的石阶,是一条小道。

      眼看离佛寺越来越远,云冉止了步。喻春知就皱着脸求他,半哄半骗的还是把人骗到了山脚。

      “说好了不出寺庙!”他有些恼,不知道气谁。

      喻春知摆摆手,一脸无辜的说:“十里内呢,不算出。”

      云冉偏过脸不看她,“来这里做什么?”

      喻春知指了指身后的莲塘,兴奋的说:“我来时在荷叶堆里发现了一条小船,许是好玩的小子们藏的,带你去看看。”

      云冉一言不发的跟了过来,荷叶交叠处果然有一条小船,已经被扒拉出小半。“这是别人的,不问自取视为偷。”

      喻春知早一下跳了上去,捡起竹篙,“不取不取,只是借用,便不算偷了。”她兴奋的冲云冉招手,看他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失落。

      云冉小小年纪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他做派总感觉凭空能生出一把胡子来。那点点孩子心性被她几下招手招了出来,脸还是绷着,脚却动了。

      喻春知等他坐好,竹篙一抵岸就从旁边的空处划了出去。

      “你会划船?”云冉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不该让女孩子做事,伸手想接竹篙。

      喻春知不给,人还没水面上那一截竹篙高,“别,我怕你把船弄翻了,我是会水,但肯定拉不动你。”

      喻春知从小生活的地方一里水一里土的,小孩子基本上都是泡在水里长大的,她家里长辈虽然管得严,这些却也有人教的。

      云冉确实不会,便收回手,这才注意到两人身畔的美景。红白仙子碧玉伞,在水面上轻轻摆动。风一动,便送来扑鼻花香。

      “这是什么花?”

      喻春知将竹篙放了,懒洋洋的躺在船头,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云冉。“你不认识这个?”

      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云冉打出生以来就没出过寺庙。寻常物件能带回去给他看,出家人却不好将花也折回去。

      云冉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只摇了摇头。

      喻春知心里酸酸的,“你见过的,寺庙里常见这种花纹,你的灯座不也是仿造来的吗?”

      云冉眼睛微微睁大,又细看了一下手边的那朵,“莲花吗?好像有些不一样。”

      莲纹莲座等等都是自莲花脱生演变,他却是先见佛前莲才见世间花,低垂着眼,手轻轻触了一下花瓣。

      不是莲座灯具那般冰冷坚硬的触感,细滑且清软。

      喻春知看他难得一见的笑了,趁热打铁的说:“你看,寺庙里没有这些东西,世间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以后谁能一样一样和你说。”

      云冉收了手,看着她,“你只不过是想骗我出来罢了。”

      “怎么能说是骗呢,”她咳了一下,一脸真诚的说:“我这是带你出来,趁我还愿意带你玩,你得赶紧跟着多学一些。”

      “你总会不愿意教的。”

      “绝对不会,我发誓,我保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云冉又看莲花,半晌才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两人在莲塘中间行了一会,中间喻春知不知道在哪发现了小小一个莲蓬,当做宝贝似的剥开了,都是空的,气得她再不愿意待下去了。

      云冉没忍住笑,被她掐着脖子威胁,两人还是打起来了,差点一起滚到水里。

      喻春知一脸委屈的抱着竹篙,“我待你这么好,你居然还笑我,你没有心,你就和那莲子一样。”

      云冉一边袍角浸湿了,坐在一旁拧,“待我好?”

      喻春知抖抖自己伸进水里的半边靴子,“我也湿了,回去要冷死了,我怎么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坏透了。”

      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她到哪冷去。

      云冉听完手一僵,“你当我是你朋友?”

      他从小寡言,身边人基本上都是比自己大的,书中提及知己与好友时他只能代入师兄或住持,可一想与他们玩闹畅言又觉得奇怪。

      喻春知不一样,坏心眼的小孩,死皮赖脸凑到面前一个月,后来还带自己回家吃饭,他会丢了矜持和她打架,也会说些平常不会和师兄说的话,这便是朋友吗?
      他兀自纠结时喻春知已经炸了,连竹篙都不管了。“你不是人,我们都认识好几个月了,天天在一起玩,你居然不把我当朋友!”

      云冉的疑惑一锤定音,他无奈的说:“当当当,不许哭。”

      喻春知把马上要凝聚出来的眼泪收了,气呼呼的撑着竹篙。

      船至岸边,喻春知将竹篙放回原位,先行跳下了船。云冉犹豫片刻,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船内隐蔽处,心里才稍稍平顺。

      在此日后,云冉便不计较那些规矩了,时不时跟着偷溜进来的喻春知下山,她也确实尽责的样样都指给他看,云冉其实大半都认识,但也打断不了她的“好心”。

      她这个习惯维持了一年左右,后来不了了之,因为她发现更多时候是云冉在和她解释,他才是那个认真将世界装进去的人。

      佛前的那朵莲,终是落进了凡塘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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