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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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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喻春知就在一堆乱梦中惊醒了。她抵着额头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把那些难堪的画面压下去。
门口早有人候着,见她出来问是否需要洗漱。喻春知点了点头然后回了屋里,不一会两个丫头就捧着洗漱用具来了。
她笑着扔给两人两片金叶子,昨天整理钱袋数钱时从银票里掉出来的,五六片的样子,好看也轻巧,不值多少钱,表个意思。
两个丫头看她笑容爽朗出手大方,没拘着性子上来闹她。她被压在椅子上伺候,多数时候是自己动手,但也不拦着她们帮着摆弄两下。
等姐姐长妹妹短的把人哄出门就瞧见其他三间门口干站着的侍女,要么是自己打理惯了的糙汉子,要么是不让生人近身的小殿下,确实用不着她们进去伺候。
她伸了个懒腰,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走近敲了敲云冉的门。她没出声,憋着坏笑倚着门。
脚步声渐近,门被推开了,许是早起他声音有些哑,像是干净的纸上添了两道墨印,还怪好听的。“进来收拾吧。”
让我收拾?喻春知挑起一边眉诧异的看过去,却对上云冉微微一动的眼眸。喻春知是靠着另半扇门的,云冉正面看到的是等着的侍女,这下才看见她。
他走出来任侍女进去收拾东西,站在喻春知旁边不出声。
喻春知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没我起得早。”
云冉寅时就醒了,做了会早课才起身洗漱。但他看着喻春知笑得很欢的样子,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进去收拾的人一出来,两人就进去了。在外面那么多人不好说话,更何况这闷葫芦人越多越闷。
喻春知毫不客气的往椅子上一坐,桌上已经摆了早食。“偏心了,为什么我屋里没有,什么都克扣我,不把我当人看。”
她诉苦诉得顺溜,手也没停下,端过白粥就着配菜开吃了。
云冉叫的是两人份的,大概早料到她会过来,自己也端起白粥慢慢喝。
两人在这点上很相像,早上都爱吃些清淡的,粥也只要白粥,再配些当季的小菜就行了。
云冉讲究食不言,喻春知却喜欢吃饭时说说话,他有时会提醒,有时看她说得很开心也就算了。
譬如此刻,喻春知喝了半碗粥,肚子里暖烘烘的,轻声说:“好久没吃过早饭了。”
云冉咽下嘴里软烂的白米,看着她说:“胃疾难以根治,三餐需规律。”
喻春知点了点头,“知道,这段时间赶路没顾上,以后保证定时定点吃饭,晚一刻抽自己一个耳刮子成吗?”
她说话总是半真半假,带着哄人的意思在里头。云冉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想着自己在时多多注意。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江国的皇姓不是段吗?云冉不会是你的假名吧?”她咬着筷子看他。
云冉确保嘴里东西净了才开口:“我走时未取名,云冉是住持取的。他们想过给我重新取名,我回绝了,只冠了段姓。准确来说,我现在叫段云冉。”
喻春知眨了两下眼,“那你挺厉害,说不改就不改。”
哪那么简单,初到京中毫无根基的小孩,坚持这么点妄想,将不少人都开罪了,还被罚跪三天。但这些不需要告诉她,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过得不好。
“你只叫云冉就好。”
喻春知笑,“别啊,段云冉也挺好听的,既然知道了,直接叫名怪怪的,显得我格外不像个正经人。”
段云冉皱了一下眉,似乎格外在意这个。“以前都是这么叫的,不需要改。”
“那不是小嘛,”她指了指他的碗,“别理我了,你的粥快凉了。”
段云冉就默默低头喝粥,喻春知飞快解决完自己的,说起话来更加没顾忌,自言自语的也挺开心。
“云冉,不对,段云冉。啧,听着又太生疏。小段,老段,好像都不太顺口。欸,还是叫云冉,大不了喊的时候小点声。”
“突然你就成了皇子了,我这一时吧,还挺接受不了的。连喊名都得偷偷摸摸的,那想揍你是不是得把全身包严实了,被发现是不是得砍头?”
“你知道吗,我从老白手底下跑出来有多不容易,他们还在江南呢,差不多还要半个月才能到。我要跟着他们,肯定得错过约定的日期。”
“云冉,你为什么突然想见我啊?”
碗放下了,段云冉看着喻春知,她那句话可能是顺嘴嘟噜出来的,自己也一脸茫然的反应着。
他漱口擦嘴,半晌才给了个回应。“我们四年没见了。”
喻春知慢半拍的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一揉鼻子。“确实,四年没见,是该见见了。”
说完一句废话后,她的脑子才稍微能用了,又看了段云冉两眼。“你变了好多,要不是长这么好看的不多见,我都要认不出来你了。”
分别时都是十三岁的小孩,段云冉算是长得比较快的,个子已经窜到了老白的眼睛。整个人和新生的小竹子一样,清瘦挺拔,多出来的一点肉都长在了脸上。
现在脸上那点“孩子肉”丢了,个子长了一大截,没了小时候那种纤瘦感,清瘦也是少年人的清瘦,并不显羸弱。
段云冉笑了一下,也将眼前人细致看过。“你倒没怎么变。”
之前两人身高总是你追我赶的,直到十三岁那年,段云冉才算真正甩开了她,但也仅多出一两寸。现在看来,这几年,她是偷了懒没长啊。
脸确实变了些,下巴尖了,眼睛也不再是浑圆如同小鹿,而是往两侧拉伸,像是蝴蝶的翅一般展开。
喻春知哼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跟他计较。“你约了三月十五,是想逛庙会吗?”
段云冉不置可否,只说:“时间正好,而且会很热闹。”
喻春知笑眯眯的说:“对啊,酥饼、茶糕、豆腐汤,还有糖葫芦、甜画和面卷,能不热闹吗?”
她嘴里说的就够热闹的了,念成了顺口溜。
门被敲响,喻春知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一下门,还是走过去开了。门外站着“三人组”,看见喻春知都瞪大了眼傻站着。
喻春知和何霜用眼神斗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还有些剩菜,进去吃两口吧。”
说完后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小云云,我回去练我的绝世武功了,多谢款待。”说完,人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何霜三人都是去楼下用过了才来的,看着桌上动过的早食,何霜低声呢喃:“不应该啊,我一夜未睡,没听见声音啊。”
段云冉听见了也只能当没听见,让人把东西撤了。
“有事吗?”
“殿下,钟老来信了。”
段云冉接过信,展开慢慢看完了,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何霜从不敢根据他的表情判断事情轻重,因为就算天塌下来了这位大概也只会轻描淡写来一句“嗯,天塌了。”
果然,在他堪称热烈的眼神注视下,段云冉说:“圣上可能要为我赐婚,钟老让我尽快回京早做打算。”
这相比天榻了算还行的情况,至少何霜挺乐意听到的,他带着点难言的兴奋说:“确实要早做打算,不知是哪家小姐。”
段云冉淡淡道:“北原的公主。”
何霜想了一下,北原十三部的首领挺能生的,王子公主一大堆,年纪从三十岁到三个月不等。适龄的公主也不少,一时竟想不出会是哪个。
“哪位公主?”
段云冉将信放下,“暂时不知,钟老也只是听了个口风,具体的要等回去细查了。”
何霜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殿下,去年北原使臣团中似乎有位公主,好像很受宠,会不会是她?”
段云冉没什么印象,他那段时间忙着舞弊案,几乎是住进刑部了,年节里人都熬瘦了一圈。关于北原使臣他只在宴席上远远看见过,等他空下来时人早就启程回去了。
“不知道,是谁都一样。”
何霜拿眼瞥他,欲言又止的,没把段云冉看毛了,倒是旁边的两个侍卫站不住了,行礼告退。
人一走,他就憋不住的问:“殿下,您的意思是应还是不应?”
段云冉:“不应。”
“王爷,北原的公主挺好的,而且能求圣上赐婚,肯定是不能随意推的,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何霜倒也不是真心觉得北原的公主好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只是总盼着殿下心中能腾出点地来,就算不换个人进去,好歹也喘个气。
段云冉看他一眼,“我会慎重推掉。”
何霜气倒,不甘心的说:“其他几位皇子像您这么大时府里都有人了,您要是觉得现在成家早了,挑些会照顾人的放在身边也好啊。”
段云冉正提笔写回信,闻言轻声道:“何霜。”
这就是让自己闭嘴的意思了,但何霜跟他久了,再赖一句的胆子还是有的。“殿下您情深意重,人家只当你是幼时旧友,何必呢。”
段云冉手中的笔一顿,纸上便落了一个墨点。他将写了几句的纸撤了,重新摆了一张。“本就是幼时旧友,你别多想。”
呸!就没见过这样的幼时旧友!何霜心里骂完又气冲冲的走了,连伺候笔墨的本分都不打算尽了。
段云冉坐在桌前写完了一封信,字如其人,游云惊龙,端正清隽。通篇没一句废话,恰到好处的问候和表达,他早学会怎样在不为难自己的情况下写出能满足对方的话。
意思倒很简单,就是让钟老继续盯着此事,尽量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他看得出来钟老也不太满意此事,故而又顺着他的猜想多说了两句。
钟老是他的外公,任礼部尚书一职,近年来隐有被架空之势。老爷子年纪大了,也不乐衷于争权夺势,大有卸任休养的打算。
之前劝说皇上接段云冉回宫的就是钟老,他带人求情,再加上当初那骇人听闻的天相传言随着时间慢慢模糊,可信程度和可怕程度越来越有限,皇上终是松了口,只说认回来后先由钟老教养一年。
小云冉在宫中走了个过场,又是挨训又是罚跪的,受尽了嘲笑和欺辱,才被进宫寻人的老人家带了回去。
那是离开莲音寺后最好的一段时光,他之前那点学识在钟老面前就像笑话一样,老人家带他进自己的书房,一本书一本书的教过来。他从懵懵懂懂的乡野孩子变成心有城府的殿下,都是钟老的功劳。
那是最无忧无虑的一年,老人家用衰老的身躯挡住了四方的暗箭,护着小云冉长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