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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一行人来到莲音镇时,夕阳正好将整个镇子都铺上金光,倒真像是一朵久闻佛音的莲花落在了凡间。

      喻春知先伸了个懒腰,从马车上下来后打量了一下周围。晚饭时刻,街道河流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混着万家饭菜的香气。她下午本就没吃到什么,这下被勾出了馋虫,消停下来的胃又开始钝钝的疼。

      之前借着这个理由让云冉消气,从寨子出来还不忘将重新暖和起来的小炉又递给她。她抱着暖了一路,心中的愧疚也积了一路。谁的好她都能受着,这人的好多一分她就乱想一分,也心软一分。

      本就毫无原则了,再软下去怕是尊严不保。

      这下就强忍着没说,只手欠的拎起旁边河道里插着的竹竿把水上几只鸭子赶飞了,翅膀扑棱起来还掉了几根毛。她笑得欢快,然后被人牵着衣袖拉走了。

      她笑还没收,晃了晃自己的手,带着云冉的手也不规矩的前后摆动。“嫌我给你丢人了?”

      云冉低头一瞥,语气平淡,“是怕当家主人出来骂你,你一气又要哭。”

      爱哭是小时候的毛病了,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除了今天见了他有些失控。但她不打算解释,挺乐意云冉把自己当做之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孩。

      “哭完去五品楼就好了,好哄的很。”她声音一低,暗示意味十足。

      云冉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嗯。”

      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喻春知发愁的噘着嘴,没一会就到了五品楼前。几年间五品楼又翻新了,一看就是贵上加贵。

      喻春知看看云冉,他只是松开了自己的衣袖先行进去了。喻春知摸了摸还有些余温的袖口,笑呵呵跟了进去。

      大堂设了一条长柜,按种类分了好几处,以不同挂牌区分。食宿乐宝财,其后各站一人。

      之前喻春知来时还没这些,堂间只有一个胖乎乎的掌柜,除了吃就是住,五品也只是五道招牌菜罢了。现在看来,五品其后,换了层意思。

      她站在食那一柜前,眼睛弯弯的对面前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男人说:“许久未来了,瞧着都不敢点菜了。”

      男人也笑了一下,“前不久才弄好的,要有什么不懂,我给姑娘讲讲?”

      喻春知将柜台上的菜本翻着,“那麻烦您说说。”

      “不麻烦,这其实说变啊并无大变。吃住照旧,只是另辟了些空间出来满足有其他需求的客人。乐是小赌,有人盯着,不给玩大了。宝是拍卖,一月一次,姑娘来的不巧,上一次拍卖前两天刚结束。这财嘛,就杂了,生意往来,花钱办事的都有,我也不懂那些。”

      喻春知点了一下头,像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男人观这几人气质神态,以为是个有来头的,方才多说了些。这下也有些哑然,只勉强维持着笑。

      喻春知浑然不觉的合上了菜本,“我瞧着吃的确实变化不大,便看着上些招牌菜吧。”

      男人应了,旁边一伙计机灵的在前引路。喻春知回头看了一眼云冉,他点了一下头,她便继续打前走了。

      几人在二楼就坐,一处用竹帘木栏隔出来的空间。刚开始那三人只肯站着,喻春知觉得看着别扭轰人坐了,云冉自然顺着她意。

      一顿饭吃的气氛极冷,除了喻春知,其他几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她吃的半饱时懒懒扫了一眼,“怕人家下毒吗?”

      云冉皱了眉显然要说“食不言”,喻春知只好把剩下的话憋着,吃完浑身舒畅,瘫倒在椅背上。

      “味道也没变。”

      云冉极浅的勾了一下唇,“你喜欢就好。”

      喻春知眯着眼看他,把人都看虚了,时而和那小小的少年合在一起。“云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五品楼吗?”

      回想当年,黑龙寨虽然是个土匪窝,但是凭借“三不”原则成功混为方圆百里最穷的山寨,连隔壁山头十几人的飞龙寨都敢嘲笑他们,因为他们实在是穷到叮当都响不起来了。

      “三不”即“不劫老弱妇孺,不劫贫苦百姓,不劫全身家当”,一年到头能有几个冤大头让他们劫呢?除了偶尔经过的商人和江湖人士,其他的只能眼睁睁放走。

      穷到揭不开锅之后,他们就在后山种菜种稻,好好的土匪从了良。

      这么拮据的情况下喻春知自然是吃不起五品楼的,哪怕她是小主子,还挑食的不行,也不能让她这么糟蹋钱。

      云冉倒是不缺钱,他虽然被丢在寺庙里,但该给他的银子都会按月送来,有时候也会带些东西来,他基本上都给扔了。他看她馋的可怜,提出要带她去吃,被账房先生老白拦住了。

      最开始闹脾气的一个月结束后,无论情不情愿,喻春知都把他当成了朋友,还自作主张将人带了回去。云冉其实是不能离开寺庙的,但被喻春知闹着闹着就偷偷溜了出去。

      他没见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只看见在田里插秧的庄稼汉。喻春知喊了两声,其中一个人就走到田埂上,一手是泥的握了握他的手,“我是黑龙寨的账房先生,多谢你肯和我家小主人玩。”

      这话说得云冉和喻春知玩完全是赏脸,喻春知气红了一张小脸,云冉也掏出一块手绢细致的擦着手上的泥。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反正云冉偷偷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还直接留宿。黑云寨给他留了一间房,就在喻春知对门。

      第二年还是第三年的时候,那段时间喻春知总纠缠着老白给她钱,问原因就生气。云冉漫不经心的套出来后,觉得她馋得十分没胆气,但还是答应带她出去吃一次心心念念的五品楼。

      临出门前被老白拦住了,他把已到他肩膀的小少年拉到一边,好言相劝让他别乱花钱,过阵子喻春知就消停了。

      云冉笑得很有深意,“看账本时我就发现了,之前穷是真穷,现在穷却是装穷,何必天天苦着她。”

      老白被说破不好意思的笑,但道理立即就摆了出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万一以后又穷了,她哭闹也哭不出钱了。”

      云冉不介意说得更破,“那么多间铺子,想一下穷了也不容易吧。”

      老白只好愤然甩袖走了,云冉面对喻春知的追问只是淡然的说:“长点脑子吧,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喻春知就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松口带自己出门的企图。云冉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钱袋,“想不想去?”

      喻春知又腆着脸凑过来,“去去去,真卖的话挑户好人家,穷人家不一定养得起我,我吃白菜配饭要吃吐了。”

      老白虽不至于苛待她,但三餐一般只有一餐是她喜欢的,其他的可以统称为“便宜或者不要钱”。

      那次也是这样,她使劲吃,云冉坐在面前看着,偶尔才动动筷子。

      喻春知的良心冒了个小头,扫了一眼满桌子的荤菜,问:“你是不是不能吃荤啊,要不点些素菜?”

      云冉摇摇头,“只是不喜欢,能吃的。”

      被她那副可怜样看着,他只好夹了一块肉吃了,打消了她的愧疚心。

      三十八两,据老白说,他们一年才能赚到三十两,结果她一顿饭就吃掉了三十八两。云冉付完账之后,她就默默跟着人走,乖得要命。

      后面好长一段时间,她对云冉就像对债主一样,好声好气,小脾气都收了。故态复萌后,云冉就时不时拿之前作比较,两人又是一顿打闹。

      说来也奇怪,自从五品楼回来之后,她的伙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她爱吃的,也是自家田里没种的。

      她问老白是不是干了一票大的,老白牙疼似的憋出一句话,“差不多吧,反正咱不穷了,但你要记得日日忆苦思甜知道吗?”

      这导致她挑食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老白后悔不已,然后回屋把自己的账本子都藏得严严实实的。

      当初那些菜的味道自己早就不记得了,只知道每次再去都无偏差,应该是没变的。她没等到云冉的回答,以为他给忘了,正要提醒一下时,听见他不紧不慢的说:“那时候你还小,剩了很多。”

      他说完眼神还落在桌面上几乎全空的盘子,似笑非笑的递给她一个眼神。

      喻春知辩解道:“总共才五个菜,你们也吃了。”

      云冉点了点头,“嗯,那时候我也小,忘了带人。”

      喻春知冲他龇了龇牙,又怕牙缝里卡了菜,急忙收了,嘴闭得很紧。

      云冉笑了一下,身后何霜走近,“殿下,房间安排好了。”

      云冉起身,偏头特意问了一句,“饭钱多少?”

      “五十一两,挂账上了,临走一起结。”何霜不知道云冉为何会问这些,老实答了。

      然后就看见云冉转头和喻春知说:“味道没变,价格变了。”

      喻春知清了一下嗓子,脸皮比小时候那是厚了太多,毕竟人家的钱袋现在还在自己怀里揣着呢。“哦,多谢殿下。”

      她“殿下”两个字说得很轻很慢,像是在逗他,眼神也像羽毛一样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他脸瞬间就僵了,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三楼是专门住宿的,何霜挑了连成一排的四个房间,等他将房间一一指出后,喻春知就跳到一边,惊惧的看着他。“这里有五个人,你怎么就定四间房。说!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何霜眉头一跳,他本意是殿下一间,他一间,两个侍卫一间,这个讨人厌的姑娘一间。被她一说,气得话都说不清:“谁要和你一间!你,你不知羞耻!”

      云冉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阿知先挑。”

      这是他自重逢后第二次叫她阿知,之前听烂了的称呼现在却像是她的死穴,一戳就老实一戳就溃败。她只好收了玩笑的心思,随便指了旁边的一间。

      这是四间最右边的那间,何霜原本就打算让她住那,再让殿下住左边,能离多远离多远。但出于安全考虑,云冉还是住在了中间,和喻春知之间隔了个何霜。

      喻春知不明白何霜对自己严防死守个什么劲,无趣的推开门就要进去,云冉淡淡的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他之前问过喻春知见到自己高不高兴,却没有说自己见到她高不高兴。喻春知也没想问这些,但不妨碍这个答案在她脑中炸出烟花。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何霜瞪了眼紧闭的门,又看了看眼神仍未移开的云冉,“殿下,你这不是折磨自己吗,你看她……”

      云冉笑了一下,转身也回了房间。

      南巡离京,朝臣忙着回顾自己的“尾巴”,各地官员自查自检临时抱起佛脚,皇子们死盯着他想要纠错。然而记载贪官污吏虚假政绩的奏折之下,压的是他无人可说的思念。

      回不回应,如何回应,都不重要。思念本身就是折磨,一种引人沉迷又逼人清醒的折磨。

      他既朝南来,便不怕此地多雨。

      而绷着脸进门的喻春知靠在门上,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良久才平静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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