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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早膳没见着人,何霜顶着殿下渐渐冷下去的目光,转身出去,片刻后捧着一个绸袋回来了。

      重新穿好的檀木珠串,还有一张纸条。

      ——生辰快乐,你等着。

      祝贺和威胁齐上,段云冉倒是头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将珠串在掌间转过几圈,“刑部的折子全送回去,备好马车,送我过去后取了印替我跑一趟。”

      何霜有些发愣,他一般处理近身事项或者一些明面琐事,这种事从没交给他做过。侍卫里不少都另有职责,他主管云宫,自然是知道的。

      也许是愣神的时间太长,听见一声不耐的问声时他有些激动的屈膝跪下,“殿下尽管吩咐。”

      段云冉瞥了他一眼,将他那点心思看透了,带着笑说了两句,然后起身往外走,垂下的衣袖半遮着手,偶尔荡出一角流苏。

      天光正好,带着昨夜凉意的风走街串巷,一扫闷热。

      喻春知回来时瘫在院子里,神色恹恹,端着粥过来的张姐叫不动她,把后院洗衣服的白不妄叫了过来。

      白不妄甩尽一手凉水,垂在面前晾干,“枚阳说你两夜未归,去哪了?”

      喻春知将头转过一圈,侧脸紧贴在竹枕上,“走远了,随便找个地方住了两天。”

      “随便啊,”白不妄笑笑,“那是没睡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喻春知轻哼一声,眯着眼,“说错了,我是头一次睡这么好,醒来时恨不得将那张床搬回来。”

      日复一日在梦里见烈火见鲜血,唯独昨日的梦是香甜的,云雾似的触感,她什么也没看见,却舒服极了,一觉天明,贴着床榻不舍得动。

      白不妄在此事上与她同病相怜,却忍不住逗她,“是床还是人,别搬错了。”

      喻春知在回味着那场清梦,闻言长叹一声,“没去寻花问柳,我放着华都的琴院剑阁不去,来这找什么?”

      白不妄将凳子挪近些,因为守过府门知道此人私下什么德行,随便找处能蹲好久,避府中面首犹如蛇蝎,三不五时就扔几个出去。

      “真要带回来也无妨,将枚阳赶出来和我们住。”

      喻春知笑了声,却也顺着此话想了想,心动不已,强行按捺着,“别了,我只是单纯惦记着那张床,而且枚阳肯定很舍不得我。”

      白不妄摇摇头,十分同情的看着她,“枚阳今早挨个敲门将我们叫醒,说你被哪个狐狸精绊住了脚,让我们收拾收拾回南域。”

      喻春知撇了撇嘴,“今天翻倍练,练死这没良心的玩意。”

      风声渐起,树叶轻响,一阵沉默之后,白不妄将闲聊的氛围驱散了,语气恭敬且严肃,“主子,您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喻春知脸上淡淡的笑意收了,睁开眼能看见竹棚间一道一道的光缝,几十个人忙活了一下午搭起来的竹棚,新来的那些在一旁砍青竹递竹条,抹脖子的刀豁了口子也不心疼,眼中泛着光。

      楼里什么都有,成山的金银供着他们,他们却大多只愿意抱着刀睡觉,出入烟花巷也从不过夜,好像没有哪一处是能留得住他们的。

      那光是什么,喻春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不想承认这么一个破院子给了这些亡命徒家的感觉。

      她也有过家,在皇宫,也在知云寨,后来只在回忆中。

      京城,怎么能是京城呢?

      她皱着眉走开,笑面对人时却在想着,该怎么敲打,该怎么磨刀,该怎么将这座院子变成另一个刀楼。

      她看着白不妄画了太多张画,老季说新铺缺管事时她真心实意的笑了,温情使利刃满锈,她比谁都清楚。

      可此刻她却心生犹疑,她看着白不妄,轻声说:“如果不愿意,就不去了吧。”

      白不妄愣了一下,喻春知其人千面含笑,看着极好说话,其实是最为独断专横的,出口的命令没有收回去的时候。

      可此刻她眼中露了无奈,向自己或者说是别的什么妥协了。

      白不妄看着她,倏忽一笑,“我都结好钱了,不让我去,我可就只能待在家里白吃饭了。”

      喻春知坐起身,撑着扶手,“换黄佣,你回教坊吧,继续画你的画。”

      白不妄摇了摇头,“不回,每月三十两,这么肥的差我可不让。”

      低阶杀手接一次任务都不止三十两了,她不是缺钱的人。喻春知有些不耐烦的咬了咬牙,“我不缺你一个。”

      白不妄跪倒在她面前,大着胆子伸手搭在她掌间,“我是您的刀,锻造出炉的那一刻我的使命便定了,我要做最锋利的刀,替您开出最平坦的路。”

      喻春知闭了一下眼,“……我不需要。”

      “会需要的,您不信黄佣,怎么能用得顺手,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我会借势将根系占满京城之下,然后,等您的吩咐。”

      喻春知慢慢收紧手,“之前……”

      “一时迷了眼,京城比我想象中宽容得多。”白不妄接了话,小心翼翼将主子的特殊收好,心满意足的准备着离开。

      喻春知叹了口气,看着她,“不替白行之画衣裳了?”

      白不妄毫不意外她会知道,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他也姓白,又很乖,我忍不住拿他当弟弟。”

      “乖?只是看着乖吧。”

      “我知道,但他绝不是坏人,每天除了跳舞就是挑衣裳。”白不妄面上带了笑,“主子,我对教坊没什么留恋,就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孩,有空的话你帮我送送画纸,没新衣服穿他估计会生气。”

      喻春知冷哼一声,“娇气死了,你上次那料子也是为他求的吧。”

      白不妄点点头,“跟画纸一起送绣坊去了,快的话半个月就能送到他手上。”

      和小孩拈酸吃醋她也做不出来,只握着白不妄的手,低声道:“我也要,上次不是说要给我做一件吗?”

      白不妄沉吟片刻,“白色吗?”

      “就黑色,要凉快些的。”

      白不妄看了看她身上的白衫笑了笑,“这才注意到,谁的衣服?”

      喻春知不好一大早跑段云冉房里去找不知扔到哪去了的外衫,只好穿着那略显宽大的白衫回来了。

      喻春知打了个哈欠,抬手摸了摸,“路上捡的。”

      白不妄也没戳穿她,只是固执道:“你穿白色好看,做好了你要是不穿就放着。”

      喻春知也没再说什么,靠着枕轻轻哼着,船上人家的小调,鼻息间尽是江河。白不妄坐在旁边,闲着无聊拿小刀给桌角刻花。

      由凉转热,喻春知闷哼一声,打了个哈欠,“到吃饭的点了?”

      白不妄吹去木屑,“再等会,你回来了张姐估计得多做些菜。”

      “听着怪不顺耳的,显得我很能吃一样。”喻春知站起身,细瞧那一角的花纹,“过几年你别干了,开个店雕东西卖,再给夫人小姐们画几身衣裳。”

      刀入袖间,白不妄抬头看她,“您开店我才去,我一辈子跟着您。”

      喻春知勾了勾唇,笑容寡淡,“一辈子不定多长呢。”她没说是谁的一辈子,只是拍了拍白不妄的肩膀。

      “我回去换身衣服,这玩意拖一路了,扫大街的该多谢我。”

      白不妄看她慢悠悠走出竹棚,抬起一只手挡光,那外衫在阳光下呈半透明状,能看见里面一层黑衣,像极了那人白玉似的皮囊下摸不见头尾的黑暗。

      她突然回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气,轻慢却真诚的说:“不妄,贪心是错吗?我想踏白骨梯报血海仇,也想干干净净手不沾血。我没想过让你们来京城,因为我没把握能让谁活着离开。”

      白不妄愣怔看着她,良久之后垂下了头,她什么都不必说,那人只是心头被撬开一道口子,泄了点真心出来。

      喻春知静整思绪,临走前近乎呢喃道:“他若是不喜欢我该多好……”

      杀手的五感都是极敏锐的,哪怕那声音几乎散进风里,白不妄也听清了,她抬头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远,眼前总是晃过某个角落里缩着的身影。

      她领了“头刀”的令来京城,喻春知整日里懒散悠闲,从不说要做什么,吩咐下去的命令也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那种。

      报仇?什么样的刻骨血仇要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她打算只身来,大概是没想过还能回去的。

      那惧意横生的一句话,穿进记忆里,在那孤影身侧投下一束光,并不那么招人待见,但引得那人伸出手,几番试探后,慢慢挪了进去。

      白不妄想起自己还泡在水里的衣服,忙站起身。无论是活鬼还是主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总不至于败于情爱之下。

      但事实是,她盲目崇拜之人坐在屋里,一败涂地不说,还六神无主,搂着白衫和黑刀,又喜又愁。

      喻春知从不自夸,因为她觉得所言皆是实话,何况依她的身份,华都城里一堆人恨不得把她捧上天去,从未觉得不如谁或者不配谁。

      唯独在段云冉这行不通,她觉得段云冉看不上她太正常了,谁会喜欢一个从小胡作非为,拦人抢劫十分熟练,琴棋书画一样不通的人呢?

      分别时才十三岁,她自己都不清楚那时候有没有动什么心思,更不敢妄想那人早熟早知,四年间还惦记着自己。

      相逢之后,被照顾惯了,亲近时不觉得段云冉如何,只怪自己一脑子龌龊想法,偶尔撩拨一下,都觉得自己简直丧尽天良。

      醉酒那次她没当回事,反正没亲着,将冒出来的小芽一把掐了就算完事。

      可那人不依不饶的唤“阿知”,除了亲口承认什么话都说了,清醒了也没躲着自己,就是何霜说的“看上”,就是自己以为的喜欢。

      一团乱麻之后是狂喜,抱着被子想该怎么办,一夜好梦之后,理智终于从某个山沟里爬了回来,破晓时分就揣着一肚子心思回来了。

      就着那雪白的衣领磨了磨牙,喻春知坐到桌子前,写了一封信。

      想要求稳妥,哪怕她恨不得吃干那些人的血肉,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她得知道老白查到哪了,还得将京城散置的棋子布进局里,最重要的是,这条命她得给一个人留着。

      将信看过一遍,喻春知觉得言辞之恳切都不像自己了,遂在其后又添了一句。

      ——先生护我至今,无以为报,此事之后,华都所有尽归先生,只需替我备一份嫁妆,薄厚皆可。

      这就真心多了,看着就让人有干劲。喻春知满意一笑,将信收进袖中,打算吃过饭去一趟酒铺,让季掌柜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莲州。

      枚阳在院门外就开始喊,“吃饭了!”

      喻春知站起身,扶着门框长叹一声,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要是不逼那闷货拉着她袖子说上几天几夜的情话,那她就亏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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