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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喻春知笑笑,捋了把被水沾湿的额发,眉眼拨云开雾般显现出来,像是潜隐的山水一般。

      “还是避避吧,又不是什么好事。”

      云静没再说什么,手抵在桌上的书上,指尖压着一段话。

      ——“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

      他眼神落了一下又抬起,说:“四年不见,姑娘变化甚多。”

      “十三岁和十七岁能比吗?”她笑了笑,“当时走得太仓促,忘了和你道个别,总怕你以后不理人,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匆忙还是郑重都是分别,没什么差别。聚是缘,散是缘,你还能来看我,也是一种意料之外的缘分。”

      喻春知眯着眼笑,“你人没变,嘴却厉害了,以前没这么多道理的。”

      云静:“许是讲经讲多了,变化是寻常事。”

      “别吧,之前一见老住持我就头晕,最怕他张嘴。”喻春知苦着脸,“你怎么也去讲经了,难不成你篡位当住持了?”

      她嘴里说着玩的,却见云静慢慢拉下来的嘴角,眼神也多了些落寞。“师父已经圆寂,现在由师叔接任住持。”

      “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就是你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想起来也是乱的,记不太清了。”

      喻春知点了点头,眼神带着安抚意味的看着他。“住持是有大功德的人,会寻着他所求,你们不是常说生死皆是修行吗?”

      云静失神只在片刻,眼下已经冷静下来。“姑娘有慧根。”

      喻春知摆了摆手,“别,我每次进来都觉得和跳进汤里的那粒老鼠屎一般,唯恐玷污了神佛。第一次进寺庙还是被糖葫芦哄进来的,慧根不慧根的,就别拿来骗我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但云静会,这个出家人嘴甜些。”喻春知笑,说出口的话也逗乐了云静。他无奈的轻轻摇头,一身简单的僧袍却似装着玉身雕像。

      “师兄这几年过得如何?”

      云静垂着眼,笑意未散。“奉佛、读经和静心,师叔总让我讲经,便难免牵涉红尘,所做功课总有溃废,想来是未修出诚心。”

      “渡人和自渡罢了,”喻春知语调很平,像是不习惯说这些。“师兄久居佛殿,亲守浮屠,难免和人世有隔。”

      云静看她颇有些不自在的说完,才轻声道:“自渡尚艰,遑论渡人,我细思过往,总觉得有所偏倚,恐误了他人。”

      喻春知脸色变了,眼睫轻轻颤动,良久才道:“选择是他人选的,路是他人走的,怪不到你头上。”

      “可若是今时之我,未必会说出当时之言。”

      喻春知交握的手压得很紧,青红分明。“师兄,别说了。”

      云静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只叹了口气。“日后若心魔相傍,可来找我。”

      喻春知短促的笑了一下,“师兄,我们习武之人走火入魔可不是你嘴皮子嘚啵两下就能好的。”

      “尽力一试罢了。”

      “师兄,我看见云冉了。”

      云静只是停顿了一下,说:“他也在莲音镇吗?”

      “嗯,他当初离开时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吧,”云静看穿了喻春知的试探,坦然道:“他是在寺中被接走的,纵使特意压了消息,我当时却是在场的,自然知道一些。不过,之后再没见过。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喻春知听他话音,大概早知道段云冉是皇子了,便松了口气,“他变了好多,我瞧不出来,只知道肯定很厉害。但京城肯定很危险,他那么厉害还时时受欺负,我很担心他。”

      “欲望和争夺,是罪业的手与足,京城更是攀上巅峰的罪恶之地。他既有不可逃避的身份,就会面临同等程度的危难。云冉从小机敏过人,既成功度过四年,便是有了立足之地和自保之力,无需太过担心。”

      “嗯,只是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劝也无用,忍不住,他才多大,心机再深也深不过那些老狐狸,没准哪天就……”喻春知停住了,“算了,我这是替他瞎操心。”

      云静将书合上,“云冉会很开心。”

      喻春知抬眼,眼波荡了一下。“不给他知道,气死他。”

      声音里带着笑,细细密密的插在字缝之间。

      云静适当给了一个笑,说:“当初归南是要解决家事,如今回来是因为解决了?”

      喻春知眼睛弯起,露出来的那部分眼珠带着水光,透亮又清澈。“没呀,打不过他们,跑来躲躲。这是佛寺,不能杀生的对吧?”

      云静知道她是不愿多说,当初能从小孩的嘴里得出两句带血的真话,不代表能从眼前长大的姑娘这再讨着实言。

      他压下心中失落,顺着她的话音说:“你若愿意可常住。”

      喻春知手搭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不收钱吗?”

      “不收。”

      “那不行,占出家人便宜会遭雷劈的。”

      “若收呢?”

      “我就一穷光蛋,交不起。”

      云静叹了口气,“便知你不愿久留,何时动身?去往何处?”

      喻春知:“我猜就这几天吧,没想好去哪,哪能开心去哪。”

      云静随口问了几句她四年间的经历,喻春知挑能说的在蜜糖罐里滚了一圈再说出口,生怕吓着他。

      雨势由缓转急,又慢慢怠慢下来,像是薄薄一层的雾气。

      喻春知站起身,抬手随意摆了两下。“时候不早了,多谢师兄借我屋舍和衣衫,我得走了。”

      云静也站起身,“我送你吧。”

      “不用,我走得快,跟着你总感觉腿都委屈。”

      “…那,拿把伞?”

      “也不用,这哪有雨,我也不是那么金贵的人。”

      喻春知跳到青石砖上,鞋底压了一下积水,一声轻响,她扭头看云静。“师兄,等我了了烦心事再来见你。”

      云静嗯了一声,她便跑出了门,粗布袍子荡不起来,在风中僵硬的支棱着。

      喻春知蹦蹦跳跳的回到之前的禅院,那个妇人正站在门前,看见她时上前两步。“这下着雨呢,把这一身也得淋湿了,非得生病不可。”

      喻春知笑嘻嘻的说不会,进屋换下了这身衣服,把那还半湿的黑衣穿到身上,冻得直吸冷气,后悔当初嫌难看不愿学烈焰掌来着。

      稍稍调动了一下内力,慢慢的烘干身上的衣服。她放了一些银子在换下来的衣服上,出门时嘱咐妇人进去收拾时注意些,便往外走。

      这下一身清爽便没必要避着人了,她经过大殿时还探头看了一眼,人太多了,连一个眼熟的和尚都没瞧见,便悻悻然的走了。

      此时天色近晚,沿路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为了防止被雨水打灭,还都贴心的挂了防护片。

      喻春知远远见两条暖黄的线逐渐相交,汇入一大片亮色的海洋。

      她步履轻快的跳着石阶,不一会就快到山脚了。目光从两侧的林木青竹上移开,然后看见了一抹白。

      石阶铺开青灰,山林多见深绿,而山下是三月桃花,泼了水沾了粉般的红霞前,是一抹跳脱出来的白,如脂如玉,干净地不该是人间客。

      那把油纸伞微抬,伞下人的眉眼便显现出来,墨色一瞬漾开了。

      喻春知呼吸骤停,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时攒了迈步的力气。她走到他面前,伞下便多了一个人。

      “怎么想着来接我?”

      “下雨了。”段云冉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过去,却被喻春知推开了。

      “不打不打,手疼,给我蹭一下。”喻春知扯着他衣袖转身,“这雨下挺长时间了,你来多久了?”

      “刚来,”段云冉将伞偏过去一点,两人之间还有一些距离,都有半边肩膀落在外面。他将那人彻底拢在伞下,自己便是半边身子都在淋雨,细密的雨滴打在脖颈,一阵微凉。

      喻春知伸手握了一下他执伞的手,冰凉的。“雨也没多大,你在这傻等着,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哎,怎么不上去等?”

      段云冉手被覆了一下,那温暖又瞬间移开,感觉比之前更冷。“现在还不是时候。”
      喻春知刚得知了老住持圆寂的事,以为段云冉是怕触景生情,便也不再多说,转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

      段云冉偏头垂目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想来看看云静师兄吗?”

      自己干的事不能提,眼下接过这个理由倒也不错。喻春知笑了一下,“是啊,师兄没什么变化,就是更像个大师了,说话那派头,啧。”

      段云冉将伞往她身上一扔,喻春知连忙接过,段云冉已经撑着另一把伞走进了人群中。

      “哎,你这人什么毛病,好好说着话怎么还跑了?”她快走两步追上,侧身横行,一双眼瞪大看着段云冉。

      “我毛病多,你不如回去找师兄。”段云冉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还在下雨,很多摊子都撤了,留在街道上的人也不多,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

      “不是,那是你师兄啊,我跟着叫的。”喻春知不知道又哪惹他不开心了,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你不会是吃醋吧?”

      段云冉脚步一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吃醋啊,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和别人玩就生气,对不对?”喻春知笑着往他面前凑了凑,两把伞撞在一起,水珠溅到两人的脸和衣服上。

      段云冉脸色更冷了,喻春知连忙捞起袖子给他抹了一把脸,被他扯了下来。“现在不是小时候,我……”

      “你什么你,幼不幼稚啊小云冉,都十七岁了,还不许我和别人玩呢?”喻春知笑嘻嘻的说话,眼睛亮亮的。

      段云冉调整了一下呼吸,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是别人吗?”

      喻春知看他递了台阶,麻溜的就要往下滚。“是啊,除了你都是别人,除了你不和别人玩了,别气别气,人都看着呢。”

      本来两人外貌都是极出挑的,再一闹,周围都安静下来了,视线全都集中过来。段云冉撑着伞就走,喻春知没憋住笑,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弯腰追过来。

      “你不是喜欢他吗?”段云冉淡然开口,喻春知弯下去的脊背一僵,脸色变了好几下,才轻声说:“谁告诉你的?”

      强行煽情错漏百出的一封信,小姑娘通红的脸颊,还有那句“我挺喜欢云静师兄的”,不是你亲自告诉我的吗?

      段云冉将人扶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己说的。”

      喻春知眼前闪过几个片段,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但眼看段云冉又要走,只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那时候太小了,说着玩的。”

      段云冉只轻轻说了一句“十三岁不小了”,便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走吧。”

      喻春知强打起精神来往前一窜,直接进入他的伞下,“好嘞。”

      段云冉看着她,“你自己有伞。”

      喻春知将伞往旁边的摊子上一放,对愣住的摊主说:“小哥,这么大的雨,还是赶紧收摊子回去吧,这把伞便送你了。”

      摊主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可那姑娘快把自己的眼睛眨坏了,他只好呆怔的说:“啊…好,谢谢。”

      喻春知毫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笑容,“不客气。”

      然后看着段云冉,“没伞了,带我一个呗。”

      段云冉无言,只好目视前方,脚步却慢了下来。

      走到五品楼门口时,远远就能见到何霜在门边杵着。喻春知啧了一声说:“他是不是离不开你啊?”

      “不是。”

      “晚饭点好了吗?”

      “好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喻春知直视着他,却发现他的眸子太深了,根本看不透。她心中自嘲一笑,从伞下跑了出去,先一步进了门。

      “吃饭吃饭,饿死了。”

      何霜接过段云冉手中的伞,“殿下,你看她根本不在乎你,你还一看见下雨就跑去接她,巴巴等几个时辰,何苦呢?”

      何霜只看见他闭上又睁开的眼,段云冉轻声说:“我刚刚没说出口。”

      何霜:“……啊?”

      喻春知跑上二楼,把脸捂住,脑袋一下又一下撞着木质隔栏。问问问!问你大爷!丢他妈死人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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