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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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同半年前相比，面前的人脸色稍显苍白，下巴更瘦尖了些，一只普通的发簪代替了弯月木簪将卷发挽成髻，月白色的袍子松松地挂在瘦削的身上。虽是在给马刷洗，那白袍上竟也没占得半滴水渍。一双眼睛，澄净温和却又清亮如水，没有一丝的桀骜，此刻正带着些许疑惑，注视着戚少商。
戚少商又是一惊。
怎么会……
顾惜朝是绝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那个人，从来不承认自己错了，每次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柄绝世的宝剑，上面淬着世间最冷绝的毒药，阴寒无比却睥睨天下……他唯一的温柔，只有他的妻——晚晴。但即使是对着晚晴，哪怕是最深情地凝视着她，他心里仍在算计着……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柔和内敛，如一块温和的良玉，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眼神纯净得像一汪清水，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心底。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你先说——”戚少商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没有变聋变哑就好。
“请问，你刚才是在叫我么？”淡淡地谦和地询问。
连语气都是温和的！顾惜朝几时会用这种口气同人讲话？
“呃……”戚少商有些语滞，不知道该说什么。记忆里那个惊采绝艳嚣张跋扈的顾惜朝和眼前的这个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顾惜朝，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在晨，”叶三娘截过话，对顾惜朝说：“良辰请你过去，现在就去。”
顾惜朝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戚少商歉然一笑，侧过身穿过去，经过戚少商时还朝他点了下头。
戚少商默然地看着顾惜朝离开，消失在拐角，转过头来望着叶三娘。
叶三娘叹了口气，缓缓地讲：
“三个月前，我们在江南的一处林子里发现昏迷的他，人受了很重的内伤，满身是血。躺了十来天才清醒过来，可是……”她顿了顿，似乎是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似乎是失忆……也不能算失忆吧……总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可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说他失忆么？也不知道是我们遇见他之前就这样了还是醒过来才忘记的……因着他精通曲艺，人又谦和，‘夕云社’便留下他……”
戚少商冷哼一声：“留下他让他刷马？！”
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能天天在马厩里给人刷马……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琴师刷马！”叶三娘忿忿地说：“那匹马是和他一起从林子里带回来的，他叫它‘无双’，每日亲自为它打理……”
“难道你们就不怀疑他的身份么？”
“怎么能不怀疑？可对着一个失忆的人你还能问些出什么来……三娘知道，我这小庙里供不了大佛，你一找上门来寻那‘顾惜朝’，我就晓得了，原来这就是那个连皇宫都能搅得鸡飞狗跳的人啊！啧啧，还真是一尊蛮大的佛！”
顾惜朝千里追杀在前，逼宫行刺在后，早已是“誉满天下”。这么个人物呆在自己的小戏班里三个月，任谁也会吃惊不小的。
“可是他真不像是个会逼宫的人……”叶三娘感叹。
“呃……他，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现在的他，感觉就像他的妻子——晚晴。”戚少商想起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现在的顾惜朝，不正像是她的影子么。
叶三娘突然对戚少商行了一个大礼，戚少商吓了一跳，赶忙把人扶起。
“戚大侠，三娘称你一声大侠，求你，放过他吧！我知道，他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戚少商有些郁闷，一是为这叶三娘才与顾惜朝相处三个月就为他求情，原来的那个人可不会这么讨人喜欢……一是为什么人人都认定自己和顾惜朝不共戴天，非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事实上好像理应如此……
“刚才你叫他什么？良辰又是谁？”转移话题。
“‘在晨’，因为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又是在早上救回来的，就叫‘在晨’了。良辰本姓苏，是个奇女子，也是我们‘夕云社’的台柱子。不仅长得像那九天仙女一般貌美，而且精通医术，南戏更是唱得一等一的好，凡听过的人没有不深深着迷的！”
在晨，在晨……戚少商心里默念，倒是和惜朝含义贴近，真是巧了。
“叶班主，你放心吧，顾惜朝我是不会杀的。可如今他这幅样子，又让我找到，这‘夕云社’恐怕是不能再待了，我想带他回六扇门。”
叶三娘的眉蹙起，微微摇了摇头，“何去何从，还是听凭他自己意愿的好，毕竟如今他已是在晨，不是顾惜朝。此外，一直很照顾他的人是良辰，他的命也是良辰救回来的，你跟我要人不如直接去找她。”
戚少商没料到叶三娘会如此回绝他，可她说的又确实在理。不过，对于顾惜朝，无论如何都得带他回趟六扇门的，他是否真的失忆，要有万分的把握才好。若是凭自己的感觉判断，若万一再被他骗了去，恐怕自己再也无力承受的了了……
用力晃了下头，把这几乎不可能的设想甩开，戚少商向叶三娘行礼，“烦劳叶班主带我去拜会苏良辰苏姑娘。”
正走着，戚少商突然记起，那个孩子告诉他，是顾惜朝让他找自己捡风筝的，这么说，顾惜朝应是认识自己的才对，但这叶三娘又说顾惜朝失忆了，连自己都不记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戚少商突然劈出一掌直向叶三娘的面门，叶三娘被他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人便直直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心口大张着嘴，呆若木鸡地看着戚少商。
将叶三娘扶起，歉然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试试叶班主的功夫，让叶班主受惊了……”叹口气，刚才那一掌快得出其不意，一般高手一定来不及细想会凭本能出掌隔开，看来这叶曦是不会功夫的了。
“戚大捕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行了！你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动辄打打杀杀，这还有能试的？那我不会功夫，难保不被你大捕头一掌毙命了！”叶三娘受了一惊，语气自然不会缓和。
“真是对不住。不过叶班主放心，即使你刚才不躲开，我那一掌也不会真的打到你的……倒是想请教叶班主，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怎么会不懂些功夫？”捕头的敏感叫戚少商不放过一处疑点。
叶三娘倒是满不在乎，“为什么一定要会功夫？女人家，唱唱小曲，能混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哎，这就到了——”
走近园子里较为独立的一处小院，尚未进去，便听到悠悠的琴声，辗转悱恻如泣如诉牵人情丝。几个高调之后，音一转突然低了下去，紧接着一个女声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声音如初春新雨后在沾湿台阶前低飞过的燕，如黎明前竹林泥土里新出土的笋，如每年新采的茶冲出的第一杯清香……无论是谁，此刻，在这里，都会敛气秉声，只因这一曲，唱得太过美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