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戚顾]》锦瑟晚庭

14、章十四

　　夜深了。
　　戚少商独自站在庭院中，天上的圆月撒下皎洁的月光铺撒在他的肩头，映着地上的影子。
　　望着那点着灯的屋子，他，还没有睡。

　　屋外的人就这么站着，望着，直到夜色慢慢褪去，空气变得澄明起来，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襟下摆。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一夜未眠。
　　他不睡，他就陪着他。

　　轻轻走到他的房门外，有些犹豫，手扶上门把，却迟迟推不下去。
　　戚少商正在迟疑，那门却一下子自里面打开，顾惜朝看着外面保持着推门状僵立的人，那被朝露浸湿的有些潮重的衣物也被他收在眼中。
　　傻瓜……心里暗骂一声。

　　戚少商跟着顾惜朝进了屋，看他坐在桌边，手中抚着晚晴的骨灰，心中一痛。不知是因为他心痛而痛，还是自己因为晚晴而痛。
　　“你知道吗？我总是觉得，晚晴她没有走，一直都在我身边，只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我和她终究会在某处再相见。”顾惜朝没有抬头，眼睛一直看着手中的瓷瓶，轻轻地说着，“可是，现在她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瓷瓶中，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惜朝，你的感觉是对的，晚晴是没有离开你。”戚少商压着心痛宽慰他。
　　顾惜朝疑惑地看向他。
　　“晚晴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她要你活下来，并且要过得好。”
　　“要过得好……”
　　戚少商对顾惜朝伸出手，“来，惜朝，到我这儿来，我会让我们都过得好，完成晚晴的心愿。”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的手，目光定定的，全没有刚才的迷茫和疑惑。
　　他要选择再相信一次么？
　　若是相信了，便是沦陷，便是一生一世。
　　因为晚晴，他已经失去一次了，终于知道了什么才是自己唯一想要的……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不就是他想要的么，他不会再失去了！

　　“戚少商，你恨不恨我？”
　　戚少商没想到又是这么一句话，这句话顾惜朝问了他三次了。
　　“你明明知道的……”
　　“恨不恨？”他只要一个回答。
　　“恨，但也爱。”依然是这样的话。
　　“我若骗了你，利用了你呢？”
　　“除了我，还有谁值得你去骗去利用？惜朝，我是你的天。”
　　顾惜朝不问了。
　　良久，似下了决心一般地说：“你说的话，一辈子都要记住。”

　　伸手握住戚少商的手，被一拉一带圈入一个厚实的怀抱中——熟悉的安心感觉。若是以前只是贪恋这里的温暖，这一刻，顾惜朝真正全身心地感受着来自戚少商的浓浓情意。
　　戚少商在他耳边轻声说：“一辈子，太短。”

　　顾惜朝在他怀中歪了歪脑袋，略带着鼻音说：“少商，你是傻瓜。”
　　我不睡，你也不睡。
　　我在算计你，你都不知道。
　　你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你几时见过这么英俊的傻瓜？”压低了声音略微不满地哼道，惩罚性地伸了鼻子过去，想要蹭蹭他的脸，却发现这小孩已经闭上眼快要会见周公了。
　　轻叹了一声，把人抱到床上，刚准备就这么抱着他补上一觉，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是被露水打湿的，怕潮气侵了他，想起来把外衣脱掉。刚一动，怀中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伸开胳膊过来环住他的腰。戚少商傻了眼，唉，算了，就这样吧。

　　惜朝，离天大亮还早，好好睡一会吧。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安静睡颜，戚少商的目光沿着他的眉眼一点点地描摹。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唇，下巴。
　　有些不敢相信，刚刚自己，真正得到了他的心。
　　伸出手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若是他不接，或是他就此摊牌，那和他的路，要怎么走。

　　惜朝，你不是那样的人，因为我舍命相救就会把心托付给我。所以那天后你的接近甚至你的吻，都是你的算计。你算计着别人的同时也算计着自己——算我对你有几分价值，而你对我又有几分真心——一分的喜欢便换一分利用的价值……
　　惜朝，你连自己，也不放过么……我在你心里，又有几斤几两……
　　你的爱太真，藏得也太深，一旦爱了，便是一辈子。所以你总是问我：“恨不恨你？”
　　太想得到的总是太害怕失去，我懂。
　　你的利用你的欺骗，我都知道。
　　我只是想，以我的坚持，你终有一日会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可我向你伸出手的时候，心里却是没有底的。是的，我不确定，惜朝，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会对我倾心相对。
　　然而，我成功了！惜朝，不管是因为晚晴还是因为什么，你放下了，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拒绝，再一次相信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
　　即使你不相信，我也会等下去，等你相信为止。
　　惜朝，我是你的天。

　　顾惜朝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许是心中的事落定，再无怀疑所致吧。
　　戚少商没像入睡前时那样在自己身边，倒是坐在桌旁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什么时间了？”懒洋洋地发问。
　　戚少商回过头，两个酒窝夹着一个灿烂的微笑直直照过来：“快到正午了，饿了？”
　　顾惜朝自床上下来，越过戚少商的肩头去看他手中的小玩意：“你铁打的啊？一晚没睡还这么精神……诶，这是什么东西？”
　　戚少商晃了晃手里的刻刀和木头，“顾公子的弯月木簪啊！不过我还没有刻好，而且它也和你原来那只不太一样。”然后收起小刀子和半成品，戏谑般问：“你怎么知道我一晚没睡？”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内力已经恢复了，院子里杵了个高手他在房里一点都没察觉那才奇怪吧……
　　“啊，一定是你偷窥我！”欠打的表情让顾惜朝直想把那两个酒窝上打成凸的。
　　“不要脸，谁偷窥你。”伸手过去想挥开这个可恶的包子脸，手却被人握住。
　　“惜朝，你假装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两抹红飞快地印上双颊，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假装生气啊，顾公子真的要发火了……

　　自己的脸刚凑过去，顾惜朝却别扭似地把脸转开了。
　　这小孩，算计自己的时候都肯主动献吻，现在心思确定了倒害羞起来了……
　　戚少商越想越觉得好玩，索性一把拉过他侧坐在自己腿上，手圈住人，朝他耳朵吹了口热气，满意地看到小孩连脖子都红了，然后暧昧地贴着他的耳垂低声说：“惜朝，你脸红了……”
　　顾惜朝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似有电流从耳垂直达脚底。耳边传来微麻的感觉，好似有人在用牙轻轻地咬他。
　　“戚少商，快放开我……”
　　感受到怀里的人开始扭动着挣扎，戚少商放开他的耳垂，就势在他耳边低声威胁：“别动，惜朝，你这是在玩火。”

　　顾惜朝一下子呆住了，果然停止了挣扎，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戚少商暗自调了调气息。心里暗叹，还不是时候啊，只能有苦自己知了……不过，这样老老实实地抱着，感觉也不错啊……

　　突然，顾惜朝挣开戚少商的手臂，跳起来站在一边。
　　下一刻，铁手就冲进门里，怀里抱着个人，双眼紧闭，秀眉微蹙，气息紊乱，一束顺黑的头发从耳边垂下，正是白墨。
　　“小七儿！”顾惜朝掠身飞过去，手指搭上白墨的脉，内息大乱，心神不稳，是走火入魔之证。
　　“他怎么了？”戚少商过来接过白墨将他抱到床上。

　　“白墨服了三宝葫芦里的魔药，又自行催动内力化解，倒行逆施走火入魔，追命被他打伤了。还好我到的及时，用混元一气神功暂时压制住了，不过看来不是长久之法……”铁手僵着脸，已经够乱了，现在这样岂不是火上添油。
　　“三宝葫芦？他哪里来的三宝葫芦？”顾惜朝皱着眉头发问，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魔功的人，那个葫芦早就在傅宗书东窗事发时被抄走。怎么会到白墨手里？

　　“咳，那个三宝葫芦，”戚少商插口道，“是本该被抄走的东西，可是后来诸葛大人发现在上报的物品中并没有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诸葛大人才叫我和追命把它找回来。而且之前已经找到了，追命已把它拿回了六扇门。若说到了白墨手里，该是他缠着追命硬要来的……”
　　顾惜朝恨得牙痒。
　　“三宝葫芦是能随便给他的么！魔药的厉害你们是知道的，小七儿怎么这么不懂事，那个练魔攻的秘籍他大概也看到了，不然此刻就该是药人了。追命现在怎么样？”

　　铁手摇摇头，“他受了白墨走火入魔时的一掌，情况不是很好。”
　　“眼下怎么办？”戚少商看着昏迷中的罪魁祸首，这孩子虽然时时和自己过不去，但是心地是不坏的，又救过惜朝和自己的命，现在这幅样子，也让人同情。

　　顾惜朝长叹一口气，该解决的没解决，添乱的倒不少。
　　“还能怎么办？这里能救人的就只有白墨了，现在他都自身难保……只能让铁手去太白山一趟找药王来救他的宝贝徒弟和追命，希望他现在已经回来了。事不宜迟，铁手，我的无双就在马厩里，你骑它去吧。”

　　“不用了。”门口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无情转着轮椅停在门边，“药王就在六扇门，正在和师傅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