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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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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邢德,镖门伍家,长子清远,心系水家独女千恋,二人情投意合,千恋甘为情郎背信悔婚,开罪武林一霸西门世家。西门断水家生源,巨富商贾终没落,而千恋、清远二人却已不知去向。
这是河南河北一带父辈乡亲们多少知道一些的旧事。
对于谣传的当事者水千恋而言,“伍清远”是比“伍仇天”更来得震撼的字眼。那是一切的根源,所有爱恨情仇的开端,是联系女魔头和一个16岁情窦初开少女的孽缘。
那一年,清远无故失踪了,千恋也离家。六年后,江湖上出了个名叫伍仇天的男人,和他的仇天门。像跟随他相继消失一样又相继出现的千恋,不久也在天山无恋神宫渐树声势。
痛入心髓的仇恨,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但由爱而生的恨,只要恨不消,爱亦犹存。纵使奸猾毒辣如千恋,仍不过是多情执着的女子罢了。“凡负我之人,我便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面对那残忍的抛弃自己后仍自翊“仇天”的人,千恋只有恨。
“你还在仇什么?你的仇有我的深么?有我这无故遭侮辱的人来得深么?”
可是面对只留牌位的“伍清远”三个字,千恋却如抽空了怨气的皮囊,有些虚弱的坐回宝座上。
“他真的已经死了啊……我亲眼看着他跳下断崖……带着满足的笑容……”
不愿再看堂下的伍不惊一眼,千恋一挥手命人将其押去北苑关起来。三夫人也哭哭啼啼的想跟着,却被几人拦下,强行送回自己的宅院。璎珞起身,看看神游不知何处的大宫主,又看看冷得结起冰的娘亲的脸,转身追向不惊被带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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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只是普通的小宅院,四间瓦房和不很大的一片庭院,盖在神宫的最北端,三面临峭壁悬崖,只一条小径连往正殿,用作软禁最合适不过。
伍不惊住进最宽敞的主卧,两旁派去照看的丫头都是大宫主的近卫十三堂之一‘勉堂’的人,小苑出口的月亮门也守着‘卒’和‘相’。虽然自投罗网的伍不惊没打算逃跑,但即使想跑也徒劳无用。
三夫人每日要在苑外徘徊个十七、八次,无奈大宫主有令任谁也不能靠近。不过偶尔从敞开的窗口看见儿子的脸,让三夫人确定儿子还活得好好的,也就安心了。
伍不惊不止活得好好的,还活得如鱼得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无聊”,偶尔心血来潮还会哭爹喊娘一番来折磨同苑人的耳朵。
不过……
“你别太过放松得意,大宫主不过一时心软才没下手。”璎珞偷偷潜进不惊的房里,朝着眼睛一亮、向自己扑过来的小鬼怒斥。
“姐~你真过分~人家帮了你大忙哎!”不惊在姐姐身上乱蹭。
璎珞把他拎到一边坐好,冷下脸问:“你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跑来?”
“我早就说了不要回昆仑……姐~~人家舍不得离开你嘛!”
“你——”璎珞无奈叹气:“难道那位护法没出现,要带你回去?”
“出现了啊!”不惊很没样子的半摊在床上,上半身左右晃来要去,两条腿也到处乱踢:“不但千痕来了,居然连阿月也来了!!他们两个一向合不来的,居然为了抓我一起行动……真没想到,我的一句话对阿月这么有影响力啊!”
又是那个“阿月”?
璎珞有些好奇的问:“你对他说过什么话?”
不惊被问起自己的丰功伟绩似的突然窜来,两眼放光的咧嘴笑道:
“那时候,围攻昆仑的时候,阿月要带我逃走就和千痕吵架——他们两每天都要吵。我突然兴起,就说:‘阿月,你知道为什么咱们仇天门会被灭吗?就因为咱们的两大护法——风水不和’!”
听了这话,左护法风银月当场石化,水千痕倒依旧耷拉着眼皮状似未睡醒的斜卧在藤椅上。
“难道……难道……真是因为我?”风护法失神自语:“因为我与水护法不和,所以……所以才降祸于我仇天门?才害死我门主?一切都是因为我?
苍天哪……大地呀……我对不起门主啊……(以下略)”
就在风护法绵延不绝的感伤中,围攻上来的各大门派已把三人藏身的小屋围住。一直睁眼睡觉的水千痕突然跃起,给伍不惊喂下药物后,扯着神智犹在不清的风护法遁走。
“是……是吗……原来那个阿月是另一位护法啊……”璎珞忍住嘴角肌肉不断的痉挛,挑重点领会了不惊的话。
“可是……阿月居然真的相信了哎!”不惊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狂笑不已——每每想起那晚在益权盟要接自己回去的风、水二人的表情,不惊就忍不住要捶地的冲动。
千痕是怎样都无所谓,倒是阿月,明明跟千痕站在距离五步以内的地方就忍不住要跟他干一场,临到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猛然想起‘风水不和’的字眼,又硬生生把话吞回去;想离开那人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却必须一同去救少主于水火之中——责任重大,不得推脱——不惊看到风护法憋得都快哭了。
璎珞没去理不惊抽筋似的笑究竟是为什么,自顾思量着:
仇天门虽是死了门主、失去大半门徒,但骨干力量犹在,这事恐怕信守庄和西门聂他们已经知晓,就不知他们打算如何应对。至于无恋宫里……大宫主是否也得到了消息?
不过,以大宫主对仇天门的了解自当清楚各中真相,只是她的目的一直就只有仇天门主一人,因而在其死后便以不再将仇天门当作回事。
只是如今,不惊被囚在天山,仇天门人必会来救援。倘宫里不知此事,则不惊被救的成功率自然更大些,可……
“不惊,既然两位护法都去接你,又怎会放你一人跑来天山?”
不惊早止住大笑,在桌边坐下啃着苹果答:
“其实只要摆平阿月一个人就可以了,千痕懒死了,根本不会来看住我。所以我跟阿月聊聊过往,忆忆当年,他就喝醉了。然后我就出来了”
他不在意的耸耸肩,喝口茶,然后转向璎珞道:
“姐~你都不问我这一路有多辛苦!从昆仑山下搭车到这儿来又找不到路,人家赶车的看我是小孩子还不理我!我爬上天山来的时候有好几次掉进冰窟窿里,差点冻死哦~姐~人家好想你~”
拥有可爱脸庞的不惊撒起娇来谁也抵抗不住,璎珞让他溺在怀里磨蹭了一阵,他又突然爬起,兴冲冲的从小包包里掏出一卷画轴,现宝似的道:
“姐~你看你看!这个,是老头以前叫人画出来的姐的画像哦!”
璎珞翻开画轴,顿时心里一惊,那是一个酷似、却又不像自己的妙龄少女。
****
人总会在某种时候特别惊诧,比如,看到一个明明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景象存在的时候。就好象怀疑是自己梦游时做过的事情摆在眼前,而脑海里却全无记忆一样。
展开在璎珞眼前的画卷上跃出一清秀淡雅的妙龄女子。女子微微侧身坐在一片藤蔓枝叶繁茂中的树阴下,一头长发没有挽起,而是柔顺的束在肩上;侧面的脸廓看上去,五官都很细致,半阖的眼凝望向某处,神态说不出的轻和;身上穿着件杏黄色绣暗金花纹的罗衫,襟口和袖口露出的粉绿色衬裙也配托出她透明似的肤色。
这样貌,明明就是自己,可璎珞却感到一阵恐惧的恶寒。
一方面,是这画像栩栩如生,似是真的存在一般;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那画中人全身上下表露出来的一抹温婉、柔雅的气韵,那是与璎珞完全不同的。
伴着天山顶上常年不化的冰雪长大的璎珞,是冷酷的,决然的。即使是一趟下山的任务中解下了寒冷的面具,但因长期的教育影响,幼年时的天真烂漫也长成了淡漠、呆板和不亦亲近。曾几何时,能露出画中女子这般温柔似水的轻笑?
再看看这虽是装裱精致、保存谨慎,却仍不免有些泛黄、破损的卷轴,看似有些年头了,听不惊的话法,这画卷似是他出生时便已成,那时的璎珞不过四、五岁,而画中女子已有十七、八。
这应该是参照那位玉小姐的原形所绘吧——璎珞暗想。不过,看看那浅如琥珀色的双眸,确实与璎珞的一样,伍仇天应当是参照了玉小姐的容貌估摸出了女儿成年后的样子。
但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如此相象,实在让人感到恐惧呢。
璎珞又想起玉玲所说的话,爹爹是在玉小姐死后仍怀念不已,因而所寻觅的红颜知己都有着与死者相似的外貌……难怪娘亲和三娘在眉眼间有些须相似。
可是,玉玲的话里没有提到过大宫主水千恋,千恋和这画里人也一点都不像,且千恋与仇天相识相交大概更早于二夫人冷颜,也似认识玉小姐的样子……他们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惊见姐姐看完画,思绪似乎已经飘去别处,便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卷起来,很宝贝的用布巾包好,道:
“老头很喜欢这幅画的,一直挂在房里——我也喜欢。一直想要快些见到姐。”
不惊第一次看到画像的时候还曾指着它大叫,以后要娶画里面的人做老婆。虽然不知道当时才学会走路的他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还是怎的,在伍老爹横眉怒斥“她是你姐,是我女儿,婚事我要做主!你这臭小子想娶她?没门儿!!!”之后,不惊瘪着嘴,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一整天,奶爸风护法也跟前跟后的急掉了好几根头发。
“虽然实际看到后的姐跟画里的不大一样,可是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姐~”不惊嘿嘿傻笑:“我知道姐会去信守庄探地牢的时候,就相信姐一定会救我出去的呢!”
救了你出去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自投罗网?
璎珞有些气闷的瞪着眼前有一点可爱却有更多点可憎的人。想来,不惊一个人跑来天山,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见自己而已——璎珞本来还猜想他会否是为找大宫主复仇而来。
因为,伍仇天最终虽是被落叶庄主西门全逼落山崖而死,但若没有千恋趁两人过招时偷袭仇天至其重伤,单凭西门全绝对不是伍仇天的对手。加上无恋宫长久以来多方与仇天门作对,不惊应当会把千恋当作首要敌人才是。
想到此,璎珞不禁有些不安的问:
“不惊……你到天山来,难道不曾想过找大宫主复仇?”
“复仇?我……从未想过……”不惊的眼有些暗淡下去:“因为老头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的迫害而死……千痕说的……老爹是自绝……很没用吧!”
不惊露出个落寞的苦笑。
璎珞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仇天确实是跳崖而亡,但那也是被西门全和水千恋联手相逼之下,无路可逃才如此选择,不是吗?
“千痕说了……我想想也是,以老头的功力,别说个西门全不是他的对手,即使他受伤不敌,要全身而退也绰绰有余的。老头他……多半早得到各大门派联手攻击的消息,也早已给自己安排好了结局吧。
事后我才知道……千痕和阿月对战败这一情形早有对谋。如果老头不是有所打算,不会在别人攻破昆仑之前,就先对自己的属下交代‘如果我方失败’的嘱咐,还计划让左右护法如何辅佐我东山再起……这不是很打击势气吗?老头他不是悲观、没有自信的人……”
说到这里,璎珞也渐渐明白,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千痕说……他累了,又或者突然想通了,继续纠缠仇家也无法见到想见的人,害怕世间的爱恨情仇纠集太深,渐渐冲淡了他心里对那个人的身影的记忆,不如追随而去。”
那个人……是玉茵吧。
璎珞感到一阵轻颤,似乎有一点明了大宫主那么深切的恨意了——他可以为玉茵生,为玉茵死,他有一腔如此深浓博广的热情,却一点也不愿分给其他爱着他的人。爱慕,与爱慕的,如果不是彼此的唯一,便是悲哀。
也不论仇天是否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宫主的事,这样执着于一个多年前便香销玉殒的女子本身,就是让人妒恨的。
千痕……总是千痕……他也许是最了解父亲的人吧……这个与大宫主只一字之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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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璎珞知道大宫主得到玄武令后不久就向外公布了,只不过正式要求继任武林盟主的要求还没发布,精明的千恋要等着探探各门派的态度。
然而各方给千恋的回复也是很明确的。
如同一年前围攻昆仑一样,由益权盟和四大山庄发起,只不过这次以拥戴正宗武林盟主、千变老人之高徒白秋原之名,斥千恋为鬼祟偷盗的妖妇、阴谋卑鄙的小人,由“白盟主”率领,集合各大门派五千余人分七路向天山角下开去,准备重演铲除魔教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