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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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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夺令
人物:璎珞、秋原
隐瞒与被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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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响起,一个黑影噌的从树上掉下,单膝跪在璎珞面前。
接到渺的音讯,璎珞立即潜出益权盟,奔至城北的树林:
“情况如何?”
“‘沫’从信守庄捎了消息——韩家预备联合四庄追击仇天门残余。‘烟’回天山监视,宫里派出十二死士,目标是白秋原。”
目标是白秋原。
璎珞忍不住打个冷颤。为何如此直接的拨开所有的雾团,揭开真相?目标是白秋原,玄武令果然在他手上,所以得到消息的大宫主迫不及待的派出士团来夺取?
本以为自己面对宫中事务时可以绝对冷静自持,但在渺口中听到“白秋原”这三个字时,那冷固了的心居然有了瞬间的动摇。如果可以,真的不希望他牵涉到自己的任务中来,不希望带着任务时冰冷的脸去面对那个人。
“主上还未打算动手?”
再细微的神色异样也逃不过渺的眼,他的声音冰凉如夜,深刺入骨。
“你——”被询问拉回神,璎珞皱着眉道:“这是玉玲传出的消息,无法断定真假。况且,连我这个呆在身边的人都没听到风声,她如何得知?”
“‘雾’的潜入手段毋庸置疑,他的影术不论对方内力高低都不构成妨碍。”渺直视着璎珞,对于她这跟在白秋原身边的人为何没察觉这一疑点,露出复杂的表情。
“至于玉圣使,她既肯主动向主上透露,就没有编造谎言的必要。”
“她若真是有意帮我,为何又向大宫主禀报相阻扰?”
“据‘烟’回报,‘尘’影使为邀功私自回宫禀报,玉圣使也被下令捉了回去。”
“……她既不愿主动回报大宫主,你又是用什么方法逼她妥协?你打伤了她?”
玉玲是吃软不吃硬,闹起脾气来绝对会宁死不屈……这其中必有内情。
“……她,是河北玉家的后人。”
河北玉家——连续两次听人提起,这个似乎与自己有重要关系的人家,为何之前未曾听闻?对了!大宫主她,非常讨厌玉姓之人,像讨厌自己这个伍仇天的血脉一样。
“是指与水家有姻亲关系的,那个玉家?”璎珞问得有些急噪。
渺默认。玉家据说已无后人,玉玲很可能是隐瞒了出身混进无恋宫,渺以此相要,逼她让步。
“那位玉家小姐,跟我真的很像么?” 璎珞眯起眼盯着渺,总觉得渺对于自己父辈的事知道得更多,这让璎珞很不快。
“据说如此。”
“据说?我以为我只是比较像我娘。”
“应该说,因为了有貌似玉家小姐的冷夫人,才有了更神似的主上。”渺也毫不回避的正视回来。
“什么意思?”
璎珞低斥着,渺突然把她拉向一边。紧接着便听一阵沙沙声,一条黑影从西边窜来,渺跃起迎上。二人在空中对上几掌,黑影被击中,身形不稳的飘落在地。还没站稳,璎珞便听到熟悉的叫唤:
“你~~你用的是司空家的轻功——你是我的渺哥哥!!”
面罩下正是妙妙圆乎乎的小脸,因惊喜而激动得两颊发红,眼珠晶亮。大概是察觉对方没有杀气,渺未下重手,所以妙妙中了一掌后倒还能站在地上中气十足的叫唤。
渺虽然离开司空家十多年,可根植在骨子里的基本功底仍是不自觉流露,尤其是轻功,司空家的梯云步法也算一绝,所以一下子便被认了出来。
久已淡忘司空家的渺着实被妙妙吓了一跳,望着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胖娃娃,渺陷入了空前绝后的呆滞傻状。而那黑球也毫不迟疑的向他扑去,猴在手长脚长的渺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渺果然是司空家的人。”
在这种时刻被司空妙撞见,璎珞心里一惊,但总比被其他人撞见要好上千百倍。自己出来时没被人跟踪,那么妙妙应该是半夜出门偷东西路过……偷东西?
“等等,妙妙!”璎珞一把拎起妙妙叫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西门聂跟你一起出来的吗?他在哪??”
居然忽略了重点——西门聂经常跟司空妙两人结伙做梁上君子的。
“哎……恩,那个~~”妙妙吸吸鼻子:“我不小心惊动了那户人家,小聂叔让我先跑,他断后。”
就是说还没来。
“渺,你赶快离开这儿。”璎珞吩咐。
“不要~~不要~~我要渺哥哥~~不要走咩~~”
“闭嘴!”渺恶狠狠的瞪着这个半路认亲的小鬼。
“呜~~”
“都别吵了——渺,她真是你妹妹吗?”
“不知道。”
“渺哥哥你怎么不记得我?你不是每年春节都会回家给我送礼物的吗?”
“我没那闲工夫。”
“5555,哇~~~~”
“啪”渺一记手刀把妙妙劈晕。
“你……”璎珞欲言又止。
“主上,东西究竟在不在白秋原身上,您不妨探一探。”他露出个隐含深意的眼神,同时递给璎珞一瓶助其恢复功力的丹药:
“最好在士团赶来之前下手。还有,这个……”他指向妙妙:“要我解决掉吗?”
“不用。”璎珞冷下脸:“玉玲被带回宫去我不放心,你先回去,其余的事我自有主张。”
司空妙跟女眷住一起,和璎珞的房间隔一间。璎珞将她扛回床上放好,用药熏醒,捂住她准备放声大叫的嘴:
“刚才的事希望你能保密。如果你透露出去,我就不能呆在这里,而渺也不会再现身了,明白吗?”
妙妙的接受能力比想象要强的多:
“我会乖乖听话的!!”她晶亮亮的大眼在烛火里闪着光芒:“我只要乖乖的跟着璎珞姐姐,就一定能见到渺哥哥了吧!!对了,渺哥哥是姐姐的什么人?干脆我们三人一起浪迹天涯、永不分离好了!!”
这年头,怎么所有人都想着“三人”如何如何??
璎珞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继续安静下去。
※ ※ ※
越是紧急的在寻找、守侯某一东西、时机或人,现实越是要和你对着干。
平日出入白秋原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房间主人在也好不在也罢,不会对璎珞带来多大困扰,顶多是:“啊,主子你在洗澡啊……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或者“人呢?不是要我来找他的吗?”之类的小纠纷。
但当璎珞盼着趁白秋原外出进入房间时,白秋原却像是故意似的从早到晚赖在房里,足不出户。
“主子,西门少爷请你去花堂一叙。”
“我看见他的脸会伤风头疼。”
“主子,方盟主请你去书房商谈要事。”
“听他唠叨我会犯困。”
“主子,方小姐请你去尝尝云享楼的特色糕点。”
“……”白秋原翻个身睡着了。
出于近似小孩子赌气之类的原因,那日回来后,白秋原似乎是患了伤风,拒绝会见西门病原体,避免引起并发症。另一方面,也是厌烦了方世横的一再恭维——既然方盟主已密邀数位江湖人士前来探讨武林盟主一事,那么他就在房里等到人来齐,再丢下令牌,了事即可。
“主子,今天还是不打算出去吗?”
一早起来,冬日的清晨天还未亮,璎珞已伺候主子梳洗更衣了。
若是以往,面对闹着别扭的白、西门二人每天一次的“白天不懂夜的黑”式的对白,一定会轻快诙谐的这么发问。可此时心怀邪念的璎珞只有压抑和惶惶不安的紧张。
东西究竟在不在他身上,不妨探一探。
怎么探?怕知道结果的恐惧,加上无从下手的压迫,让人格外忐忑。
璎珞抓起放在床边的一叠换下的衣物,手里触感一硬,似是单薄的布料里夹了硬硬的东西。感觉奇怪的同时,整理物品的动作也没停下,在缓缓提升的衣物间,滑出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制牌状物,“哐啷”跌在地上,差点把璎珞的心脏震得停止运动。
“恩?……掉这了……”整着袖口的白秋原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咕哝着,慢吞吞的弯腰拾起。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虽然是光线幽暗的晨时,也足够璎珞将令牌上那个“武”字揣摩、研究个透了。
眼见白秋原习惯性的把东西塞进衣兜的动作,璎珞也下意识的伸手追去,却在中途被对方一把抓住:
“怎么?”
黑潭一般的双眼进叩璎珞震惊、迷惑又恐惧得不知所措的脸,平静得察觉不出一丝情绪波荡,更加深邃得骇人。
“那……是……”
“什么?”
“呃——”璎珞大睁的眼睛似乎无法闭合,始终眨都不眨的将视线从白秋原的衣襟移至他脸上,又看向自己另一手紧捏的换洗衣物。
“哦,那个不需收进包袱,我自有用处。”白秋原淡淡的说着,放开她的手。
“我……”
不知该怎么应接,璎珞的脑海停留在空白的画面,只觉全身发凉。
没有冷静,没有理智,也没有担忧自己的异常举止会引起他人的猜疑,璎珞傻傻的直盯着那个叫做白秋原的人。原以为他只是拎着装饰用的破剑鞘四处走,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只是把他当作衬托西门聂耀眼光辉的烟云……什么时候,情势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了?有了超乎理智的重要性。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浑沉,带着深不可知的底蕴,相对于一味的全黑的眼里的不知名闪光,如同共鸣般让听者全身颤抖。
黑色的眼球不断靠近、变大,像网一样将人罩住。
璎珞猛的推开白秋原,转身冲出门外。
※ ※ ※
姐,下山以来的这些时日……碰到白秋原、与我相认以来的这些时日,你过得开心吗?
即使偶尔担心受怕,又要不停的编造谎言,可是你其实挺愉快的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这样的日子如此继续下去呢?
为什么一定要打断它,去执行你的任务呢?
无恋宫和我相比,哪一个更重要呢?
如果……如果就一直这样逍遥自在的过下去,我也不回昆仑了,一直和姐住在一起。四处奔波也好,吃姐做的难以下咽的饭菜也好,住长白山那种随便叫叫就会雪崩的地方也好……可是,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呢?
伍不惊已给人留下“玩劣的野小子”的无法抹灭的印象后,居然能摆出深沉得让人生畏的表情,低低的吐诉着,让本已静悄悄的夜半的屋内更加陷入压抑的深渊。
璎珞不知是仍在内心动摇着,还是被不惊的语气骇住,亦或是为自己暗地里所做的决定而心虚,也是一脸无表情的静默着。
连日来,璎珞有时很繁忙,似乎有做不完的事务;有时又动也不动的陷入沉思。思考时一双琥珀色泽温润的眸子也变成冷调,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前方某物。表情是严肃而平板的,虽不至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却也是明显写着“别来烦我”的字样。因此,不惊静不下来的在她周围转了数十圈后,倒也没有开口打扰,讪讪的走开。
可是,不惊怎么会猜不出这古怪的因由?看着一边招呼着自己快洗了脚上床睡觉,一边收拾着被踢到墙角边的鞋子的姐姐,不惊突然开口:
“就是今晚了吧。”
今晚,璎珞打算在不惊睡下后动手,潜入白秋原房里取得东西,然后直接赶回天山无恋宫。
“你是为了回无恋宫那里,准备抛弃我了吧!”
面对不惊突来的质问,璎珞惊讶的心里一阵抽搐,声音也有些哽咽:
“总有结束的时候……仇天门的左右护法们一定等着接你回去了吧,况且……不把你留下,难道你希望我把你捆起来,交给大宫主吗?”
“结果你还是要去抢那块破牌子,要回天山,所以不要我了,不是吗?”不惊有些激动的赤脚在地上来回走,不理会璎珞说什么。
“不惊……”
“我不懂!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一定要做这些——你不是也不愿意吗?所以才会犹豫疑惑。
可是到头来,你的结论仍是要帮水老妖婆门去抢天下。任务又怎样……你们就这么想称霸武林吗?那种东西要来有什么用?这么好的话,我也去抢好了。”
“别乱说……你不懂……”
是的,不惊是不会懂,璎珞拼死拼活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嘉奖,也不是为了地位名声,只是为了母亲在意的一瞥。生长在父亲和众多人的簇拥之下的不惊是不会懂的,那种执着。
“我只知道,你一出手不论成败,白秋原会知道你的身份目的,西门聂会对我们刀剑相向,不能在留在从豁楼——千痕打死我也会把我掳走……这正和了你的意,你就没有牵挂的会你的天山当圣使吧!”
不惊叫着,闷头钻进被窝里,等待着姐姐抢过棉被,来安慰他,可是没有:
“不惊,跟护法回去吧。”
“姐,别去!”
不惊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只捕捉到那细瘦的背影,带着浓浓的诀别的味道。他拎着被子的一角,落寞的站在床板上,回复寂静的房里有不可挽回的哀愁。
“也该是时候了。”一浓一淡两条身影顺着不惊的视线望着沉沉的黑夜,缓缓踏进房来。
※ ※ ※
今夜特别平静,也特别不安。
璎珞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屋里挺穿风,窗也没有关上。月光照着床上躺着的人,半个身体露在被子外面,睡脸格外安宁。
璎珞的身形照住床前一束微弱的光,悄无声息的静静打量。松散的系着长发的带子已经散开,在枕上、床铺上泼开一片浓墨。微向外侧着的脸上,两眼紧闭,。璎珞第一次在注目他的双眼以外,仔细观察他的其他五官。
在知道一切之后,会有什么表情呢?
璎珞可说是带着淡淡的期待与自嘲的轻笑想着——
会不会愤怒得鼻子、眼睛扭成一团呢?从没见过他从眼神以外的地方流露出强烈的情感。
可是,自己却正要做他最讨厌的事。
白秋原也许对令牌并不重视,所以才处之随意。可是他也是那种,只要还是属于我的东西,哪怕是破烂,也占有欲超强的人——璎珞越是清楚这一点,越心里沉重,以至呆立半晌,却无力动弹。
是因为喜欢吗?这样抑郁又沉甸甸的心情……
终于抬手伸向床头凳子上的衣服里,摸着坚硬的铁牌,那黑色的身体沉重得好似有千斤。正要将它拿起,一只大手快如闪电的捏住璎珞的手腕。
白秋原子夜的眼眸清醒得异常,好似晚间平静的海水,在星光下闪亮。璎珞第一次无法读出他眼里的情感,或者,他真的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在看着自己:
“你果然还是会武功。”
他没有问为何自己曾亲自确定没有内力的人,此刻怎么又有了内力,语调轻缓,那种“我本来就在猜测”的语气让璎珞浑身寒毛战栗。白秋原手上一使力,然后另一手接住璎珞撒手掉下的令牌。
我真蠢。以白秋原的耳力,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到来?
恐怕当璎珞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就已醒了。可心思不在任务上的璎珞没去考虑这些,像是眼睛被糊住了,耳朵被堵住了,一向思路清晰且顾虑周全的执行着任务的圣使,却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隔壁听到声响的西门聂伸出脑袋,搞不清状况的唤了声:“白兄??”
璎珞一听,浑身紧张得一颤,自觉不妙——单独面对白秋原还可以,若西门聂插进来可不好。她甩开手,迅速翻身跃出窗外。这次白秋原不在原地不动,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飘出窗子,融进夜里,紧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