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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毒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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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这位不速之客后,裴婉扬来到侧屋。在房间里看到沁竹跪在知群面前,裴婉扬便知道事情藏不住了。
她徐徐向前,在知群热烈且愤怒的目光当中,跪在了沁竹旁边,轻声道,“姑姑,我错了,您别生气。”
知群痛心疾首,“你既知道是错的,却还是照做了,这不是成心要气姑姑吗?”
裴婉扬与沁竹齐齐低头。
知群满目噙泪,眼底有十足的神伤,“自夫人去后,我便一直对你说,不能对人存有歹心。没成想,我就出城一日,你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若是这次之后淳敏姑娘落下什么病根,你拿什么补偿给人家?!”
沁竹双手捏住自己的裙摆,神情有所不甘,“姑姑,真的是那裴淳敏对小姐图谋不轨在先子……”
“你不要说话!”知群着实气得不轻,一向平和的脸上出现稍有的红晕,当然是被气出来的那种,“她打小心里面便不安分,所以姑姑才让你这个沉稳的来看顾着她,谁知道你和她一起来瞒我!”
裴婉扬看了看沁竹,望着知群道,“全是婉扬的主意,姑姑别责怪沁竹了。”
知群一掌拍在桌上,面前的两名少女都不由得震了一震,“今日你这错认得是快,可你只是想让我消气,并非真正悔过。今夜我便罚你抄家书,抄不完不许睡觉!”
她说完,站起身来用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了。
沁竹关切地望着知群离开的背影,比起姑姑的恼怒,她更担心姑姑气急了又生出病来。
她转过来看着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若有所思的裴婉扬,“小姐,我们起来抄家书吧。不然,你今晚便不用入睡了。”
裴婉扬愣了一下才回神,摇头道:“姑姑是让我一个人抄,你若是帮我,姑姑更不愿原谅你了。快去厨房煮些茶,哄哄姑姑吧。”
沁竹倒没再坚持,叹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了。
裴婉扬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膝盖处传来的一阵酸麻让她不由得扶了一下屏风。
她行至门廊下,屋外小庭院从东走到西不过五六十步,而自己却在这样的破落院子里过了整整十二载。
——
入睡前,沁竹特地走到主屋外边看了几眼。
夜已深,屋子里较白天冷了许多,只见裴婉扬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笔专注地抄写着书信。烛光映得她的眼睛分外清明,透过她穿着厚袄子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她还给自己烘上了两个火炉围在左右两侧,瞧着这架势,似乎是打算今夜不眠。
沁竹皱了皱眉,忍不住困意打了一个哈欠。知道自己劝不住,便门窗上那些挡风的褥子扎紧了些,揉着惺忪的睡眼折返了。
等裴婉扬终于愿意放下笔,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她吃了几口知群姑姑熬的山药粥,便抱着所有抄写的纸张去找了知群姑姑。沁竹独自给屋子扫灰,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隔着窗户望过去,知群姑姑一时皱眉,一时落泪,一时又含笑点头,着实让沁竹有些摸不着头脑。
沁竹将屋子清理好了以后,裴婉扬神情淡淡地走来,站在门口朝她招手,“沁竹,过来。”
看着沁竹走近,裴婉扬浅笑,“沁竹,你说,我们买个宅子搬出去好不好?”
“搬出去?”沁竹吓了一跳,可很快便笑了,“当然好呀!知群姑姑一直没有嫁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酒楼的老板心仪她。虽说那老板丧妻多年,可好在没有子嗣,姑姑嫁过去,也不会被当做恶毒的后娘。若有一个宅子,以后姑姑便有娘家可回了。”
裴婉扬听后,微笑地不停点头。
“可是……我们没有银子呀……”沁竹担心地道。
裴婉扬只道,“会有办法的。”
——
入夜,知群和沁竹都已经歇下。裴婉扬在准备好第二日要穿的裙衫以后,也吹熄了烛火进入了梦乡。
静谧的夜里,即便是一丝声响都变得格外明显。昨夜裴婉扬没睡,今晚困意极强,可听到耳边那“嘶嘶”的怪声后,她挣扎着醒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侧着睡,双眼看向床外,在轻薄的帘帐另一头,似乎有一个人影,正凝神屏气地朝她过来。她不动声色地缓缓将手放到被褥底下,握紧了长年放在下面的一把小刃。
帘帐外的人影走了几步,又绕了到旁边的书架去。她听到了一些盒子打开又合起来的声音。
裴婉扬感觉这是一个好时机,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右手拿着小刃,左手再抄起一个木棍棒,屏住呼吸朝人影而去。
早知道裴淳敏会伺机报复的,只是不知道她找来了什么人。
裴婉扬飞快地用木棍棒撩起帘帐,准确地举起小刃朝站在书架旁的人扑过去。还想着,裴淳敏院里的人不会武功,料想也不会知道自己备好了武器吧,这小刃随便划几下,定能让他们疼得嗷嗷大叫。
可裴婉扬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那人反手将裴婉扬的手腕捉住,小刃丝毫没有伤他半分。
裴婉扬一愣,脑袋转得极快,把另一臂上的木棍用力朝对方的头挥过去,但对方依旧敏捷地挡住,两人的两双手交错缠在一起。
“啊嘶……”
只听“人影”吃痛叫了一声,裴婉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甩开,周围黑漆漆地也不知道自己朝哪里撞去。
但见银光一闪,小刃从“人影”手中挥向地上,顿时一阵腥臭扑鼻而来。
“裴婉扬……你……”
裴婉扬嘴唇微张,愣愣地把窗户推开,借着窗外的月光才看清了他的脸。
“小……小公爷?”
在月光的映衬下,魏柏舟额上大汗淋漓,唇色苍白如雪。他原本想将手搭在书架上支撑着身体,却手上一软轰然倒在地上。
裴婉扬望向刚刚银光消失的地方,赫然看见半截紫色的带鳞片蛇尾,仍在痉挛地扭动着。
那蛇头呢?
裴婉扬看向魏柏舟发僵的左腿,那半截蛇头连带着带毒的尖牙不正牢牢地扒在他腿上么。
“呜啊!!”裴婉扬就看了一眼,那可怕的半截蛇头还死而不僵地扭动着。她随手抄起了木棍,闭着眼睛就往蛇头的方向砸,每砸一下,那种湿哒哒的声音便越来越大,她打下去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约莫砸了二十多下,她将沾满血的木棍扔到了房间的最远处。她蹲在地上连连后退,怕得浑身发抖,双眼噙满了惊恐的眼泪。自小她可最怕这些蛇虫鼠了。
魏柏舟一开始还在低喃,可渐渐地却不再动弹了。
裴婉扬拿手戳了戳他,还是没有反应。
眼看魏柏舟的唇色都发紫了,裴婉扬愈发慌了起来。
涉及权贵的命案,自己得待多少年大牢啊。
她再三确认那条蛇已经被自己砸死了,不会再动了以后,背贴着墙地绕开一地的血腥,去到旁边的房屋里将沁竹和通晓医理的知群喊醒。
不一会儿,知群和沁竹站在床边,看着虚汗淋漓,面无血色的魏柏舟,又看了看裴婉扬。
知群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知不知廉耻?半夜三更竟和男子在房中……”她脸上一红,竟是说不下去了。
裴婉扬连忙摇头,“姑姑我没有!”
沁竹将烛火放到床尾处,小心翼翼地将魏柏舟的鞋袜剪开,待看到脚踝处的伤势时,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知群也看了那伤口一眼,转头瞪着裴婉扬,“不是被紫头麟咬的么?怎的这脚红肿成猪蹄了?”
裴婉扬心虚地将带血的木棍往床底下踢,“就是蛇咬了啊……”
“即便是被紫头麟这种毒蛇咬了,伤口红肿的范围也不会超过两指宽。现在小公爷的脚踝一片青紫,瘀血凝滞,你快跟我说实话!”
“是……”裴婉扬又将木棍踢了出来。
知群气得被自己的呼吸呛了几口,随后把她推到一边,和沁竹开始忙活起来。一直到天大亮了,知群才将魏柏舟的腿脚包扎好,但是魏柏舟依旧神情痛苦,毫无意识。
裴婉扬自知帮不上忙,便去厨房给忙活了一夜的二人熬粥。屋里的知群一见裴婉扬端着粥来了,放下绷布便上前用力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呀!真的是……本来那紫头麟的毒一两天便能解清,你这么一砸,将人家砸出了骨伤,不养两三个月,年轻有为的一个男子,怕是日后前途无望了。”
裴婉扬揉了揉被她敲过的额头,撒娇般地拉过她的手臂,声音软软地道,“姑姑你最好了,医术也高明,你定能治好他的对不对?婉扬不想被魏国公府告到府衙去啊!”
知群拿布擦了擦手,“我定会尽力。只是昨夜他中毒以后,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现在正发着高热。你今日务必守好他,最要紧的是,你先赶紧地给他把衣衫换些干爽的来。”
裴婉扬吃惊地把手臂一缩,“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给他换衣服呢!”
知群看都不看她,自顾自地端起碗来喝粥,“人家小公爷是大半夜地来你房中找的你,这才中了蛇毒,还被你打成骨伤。现在这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的了。找个小厮也好,你自己想办法去。”
姑姑撂下话,安顿好了魏柏舟便拉着沁竹走了,裴婉扬一边在嘴上嘟囔着知群姑姑无情之类的话,一边难为情地看着双目紧闭,气息像是有进无出的魏柏舟。
找个小厮来,裴大伯那边定能收到消息。要是去街上找个童子么,也有可能会被人发现。唉,怎么她能信任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男子呢。
裴婉扬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那便豁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