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前生是反派》墨鱼牛肉丸

4、交锋

　　次日，裴府客堂。
　　裴婉扬今日穿了一身素青色，显得整个人有些苍白憔悴。她双手交叠地站在中央，垂着头，眼眶里有些水雾。
　　在她前方的梨花椅上坐着两名男子，一名女子。除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余二人都咬牙切齿地瞪着裴婉扬。
　　“二爷爷，大伯父，大伯娘，”裴婉扬小脸憋得通红，带着哭腔说道，“婉扬一句假话都不敢讲，淳敏姐姐是自己失足掉下水里的。”
　　大伯娘哼了一声，声音都颤抖了，“淳敏怎么平白无故就掉下水的呢？我看，分明是……”
　　“住嘴！”裴大伯定是怕她乱说话，立刻打断了她。
　　老人家并未理会他们夫妻，望着裴婉扬温柔地说，“婉扬你别怕，二爷爷不是说你不好。可是……你们二人怎会起了争执？”
　　“婉扬……婉扬不敢说……”
　　裴二爷爷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扶住了椅子的扶手，“婉扬，没事的，你说与二爷爷听罢。”
　　裴婉扬这才抬眸，怯怯地看着面前的三人。她的眼眶本就圆而大，目中噙泪之后，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浅黄色的手帕，颤巍巍地递上前，“昨日婉扬在宴席间……捡到了一方丝帕，上面的内容，婉扬不敢说……可这字迹，婉扬却能认出是淳敏姐姐的……”
　　裴大伯娘恶狠狠地上前抢过丝帕，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住裴婉扬。她正要看上面的内容，却被裴大伯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先呈给裴二爷爷。
　　裴婉扬注意着裴二爷爷的反应，看到对方在看清丝帕上内容后浑身僵直，这才收回目光。
　　在绣着“敏”字的丝帕上，是一名女子约袁从之私会的露骨之词。
　　至于裴二爷爷为何神色突变？八字可解释矣：未婚私会，败坏家风。
　　丝帕一现，裴大伯夫妻都像吃了瘪一样不敢开口。堂中静默了好一阵，便见廊下，管事正领着太子与魏柏舟走来。
　　裴二爷爷立刻将丝帕藏在了腰间，还紧紧地压了一下。
　　冬日的寒风吹得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配上廊下两位贵公子行走时玉佩摩擦衣袍金丝线时的沙沙声，竟令堂中的裴家人生出一些惧怕。
　　太子与魏柏舟甫一走近，裴家数人便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子行礼。裴婉扬不知为何如此尊贵的太子殿下会到裴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府中，凭着自己矮小的身段退到了众人的后面。
　　“本宫冒昧登门，不知裴员外是否方便？”太子司马澄虽穿着便服，可难掩眉宇间的轩昂之气，只眼眸就露出意气风发的神色。
　　再观魏柏舟，也许是有了太子作为比较，裴婉扬这才发觉他身上那股浅淡的气性，就犹如林中的翠竹一般，默默地伫立，不争不抢。
　　裴二爷爷哪里会说不方便，这样的贵客登门，即便是生死大事在他面前等着他处理，他也定会先去款待这位贵客。
　　太子并未转弯抹角说太多场面话，只道明，今日前来是为了看望昨日落水的裴淳敏是否安好。
　　裴婉扬懒得理会这些事情，找了个由头溜走了。
　　她行在廊下，赶紧抹去脸上那些泪珠，却总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但她转头一看，谁也没有。
　　待她回到自己那偏僻的小院子，沁竹与知群姑姑迎了上来，看裴婉扬淡定地点头，才舒了一口气去干自己的活。
　　裴婉扬正要步入自己的屋子，一阵熟悉的男声飘入耳中，她的脚步顿时停住。
　　“好手段。”
　　她僵硬地转身，魏柏舟负手而立，神情冷淡地站在月门下，直直地看着她。
　　“小公爷安好。”裴婉扬咬了咬牙，终究是给他好好地行了一个礼。“不知小公爷有何吩咐？”
　　魏柏舟并未回答，径自向她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了一下，又转身走进了屋子。
　　裴婉扬有一丝慌神，连忙跟进去，柔声道，“小公爷，您进入婉扬的闺房，若是传出去，只怕名声有损……”
　　魏柏舟置若未闻，在她屋子里走了两圈，最终停在了墙上一幅字面前。
　　“小公爷，恕婉扬直言，纵然您是大伯父的贵客，也不能如此猖獗，明目张胆地在婉扬的闺房自出自入。”
　　说话间，裴婉扬已有些恼怒，这个瘟神，怎么在自己家都会遇见，还如此无礼。
　　他指着字画，问道，“这幅字如何得来？”
　　他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诉求，裴婉扬深吸一口气，本着不能得罪他的心，说道，“文坛大家苏先生的《醉春烟》。”
　　“这是赝品，你仿写的。”魏柏舟冷笑，裴婉扬第一次见他唇角勾起，“你确实摹得极好。”
　　裴婉扬惊诧地愣在原地。
　　“昨日画舫上我责令你下船，你却蒙骗了侍卫逃走了，还在小厢里与裴淳敏争执，最后将她推了下水。”
　　魏柏舟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紧紧盯着裴婉扬，“方才我进府时，裴员外正在质询你裴淳敏落水一事，但你却能全身而退。想必，你是摹了裴淳敏的字迹，反咬她一口。”
　　裴婉扬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可她惊恐的眼神已经告知了魏柏舟一切。
　　“我可以帮你告知太子殿下，裴淳敏只是失足落水，并无可疑之处。”魏柏舟缓慢地从身上取出一张泛黄色信纸，“只要你告诉我，这封信的来龙去脉。”
　　信纸上赫然写着一首七言绝句，左下角是一个女子的芳名。
　　裴婉扬定了许久，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面全是汗，“难怪我找不着了……定是昨日争执时，落在了小厢里。”
　　她搓了搓手，眼中有着犟意，“小公爷，我与您确然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你要针对我？”
　　魏柏舟望进她的双眼。那双眼目如同水葡萄一般漆黑且晶莹，瞳仁生得极圆润极清澈。一切都有些熟悉，却是与他见过的大有不同。
　　记忆中，这双眼睛虽大却无神。这个人明明站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发号施令，眼中却全无活人的神态，仿佛被害者的怨恨是她活下去的食粮。每一次看见这双眼睛，魏柏舟都会因对方心中所有美好的消散而觉得惋惜，可又会因为对方的残暴绝情而深恶痛绝。
　　可怜，亦可恨。
　　魏柏舟从思绪中回到当下，不愠不怒地道，“针对你，又如何。”
　　裴婉扬默道，“那小公爷怕是要失望了。您放眼望去，婉扬家徒四壁，无名无利更无钱财。您只管威胁，婉扬想不到自己还能够失去些什么。”
　　“明明是怀宁侯嫡孙女，却被亲生父亲遗弃在望阳老家，寄人篱下，被伯父一家当做蛀米虫一般。你确实一无所有，但你还未出阁，你的大伯父还是能为你定一门亲事的。”
　　裴婉扬只慌张了一瞬，对魏柏舟道，“小公爷是拿我的婚事来威胁？不过，婉扬丝毫不担心。昨日，整个画舫的人都知道小公爷出手救了婉扬。婉扬倒是有那个脸皮，去唱一出非君不嫁的戏码。”
　　“你这是想赖上我？”
　　“只要小公爷不再纠缠，婉扬自当沉默不语。”
　　魏柏舟低头看着信纸，冷峻的神情纹丝未动。良久，才道，“不再纠缠……只怕要到你死，或是我死的那一日。”
　　裴婉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魏柏舟却收起了信迈步欲走，一边走还一边道，“我定有办法知道此信的来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