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住》瀚海银沙

21、第 21 章

　　“你确定这玩意一定要我来擦，而不是找个家政公司来解决么？”范晓手里拿着抹布，站在晋阳房间里宽大的飘窗窗台上，一脸郁闷的看着灰蒙蒙的玻璃。自从晋阳受伤以来，所有的家务都是他一手全包。好不容易赶上又一个周末，却被硬摁在这里搞大扫除。
　　“有什么问题吗？”晋阳半躺在床上，不停的摁着遥控器翻台，笔记本被丢在一边没有打开，他整个人都显得极其的懒散、进而无聊、进而颓废。
　　“这些灰尘和痕迹都在外面，而这里是六楼！”范晓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干脆直接在窗台上蹲了下来。
　　自从那天表白不像表白、哭诉不像哭诉的对话过后，范晓发现晋阳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多。至少，他不再是以往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两人的关系在他的主导下，向着和谐化的方向飞速行驶，除了——
　　“有什么问题吗？”
　　对！就是这个！
　　范晓咬牙切齿。
　　为什么他以前没有发现，这个人在冰山又别扭外表下，存在的是一颗难缠又别扭的心啊？从开始的完全被无视到现在的动不动就被欺负，范晓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种比较好。
　　晋阳笑着瞥了他一眼，货真价实的风情万种，范晓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心脏居然很不争气的漏跳一拍——或许陈彬那个该死的花痴称号应该送给自己才对？
　　但范晓的自怨自艾没有持续下去，晋阳可能的话也没有说出口——范晓口袋里的手机欢快的响了起来。
　　“喂？”即使是呆子也能听出此刻范晓声音中的不爽和郁闷，可是对面那位显然一无所觉，因为，他比范晓更加的不爽和郁闷。
　　“小晓，我要死了啦！”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贺一鸣的真真切切的哀鸣声——何谓一鸣惊人？这就是！
　　“啥？”范晓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的房子被城管拆了！”
　　“哦。”理解理解，就你找的那个破地方，被拆掉是迟早的事情。
　　“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嗯。”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曾经差点无家可归呢。
　　“我正在投奔你的路上，你这几天一定要收留我！”
　　“啊？”
　　“嘟……”
　　贺一鸣把电话挂断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范晓盯着换成屏保画面的手机足足愣了半分钟，终于怒吼出声。
　　“怎么了？”晋阳终于不再折腾可怜的遥控器，将注意力集中到范晓身上。
　　“我一个号称马上就要无家可归的死党正在投奔我的路上！”范晓郁闷的说完，突然发现一件更加的郁闷的事情——这个正坐在他面前，一脸古怪的看着电视屏幕的，正是他那难缠又挑剔的房东，而那个正骑着电驴疯狂飞奔而来的傻瓜能不能进这个门，还没有得到他的同意。
　　“哦……”晋阳的声音寡淡之极。
　　“我说，”范晓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不会不让他进门吧？”
　　晋阳的目光终于转到范晓脸上。
　　“你们已经先斩后奏了，还需要问我吗？”
　　范晓“噌”的蹿了起来：“我也是被斩的那个——呃……”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晋阳抿住唇：“我给你这个面子，别闹的跟这电视上一样就行了。”
　　范晓瞥了一眼电视，上面正在播出琼瑶奶奶的经典剧目。那个有着“永远的琼瑶父亲”美誉的大叔正在以世界上唯一能够压倒马景涛的气势大吼：“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二十分钟后，门铃准时响起。
　　范晓跌跌撞撞的从房间里冲出去，打开门就看见贺一鸣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的站在门口，脸上是迎风还没吹干的泪痕。
　　“小晓……”贺一鸣飞快的跨前一步保住范晓，冲的他一个趔趄。
　　“你怎么……了？”范晓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脖子上那两只堪比章鱼触须的胳膊给掰开。
　　“我……”贺一鸣真假难辨的抹了一把伤心泪，“这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来，先给我把行李搭进去”
　　“等等！话没说清楚，你就想私闯民宅了？”
　　“事情很简单——我住的地方今天被城管暴力执法强行拆除了！”
　　“就你那小违建，迟早的，也就你还有脸满世界的哭诉装可怜！”
　　范晓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已经响起一个冷酷的声音。
　　“齐非？”范晓瞪大眼睛，“你怎么也来了？”
　　“被某人压榨着来给他运行李呗。”
　　贺一鸣不服气的扭头：“好歹大家都是同事，你们怎么如此没有爱心？”
　　齐非漂亮的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之色：“好歹大家还是同行呢，你怎么不去怒斥沈璐那丫头没有爱心啊？”
　　“沈璐？楼上晚报的沈璐？”
　　“除了她还有谁？”
　　“和她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贺一鸣咬牙切齿，“要不是她多管闲事的写报道，我怎么会无家可归？”
　　范晓愣了一会，突然大笑出声：“你被沈璐维权了？这么衰？”
　　虽然在不同的报社，但是贺一鸣和沈璐做的却是基本相同的事情——接受市民的投诉，进行维权报道。哪里的市政建设不合理，比如菜市场太脏影响居民健康，哪个小区的高楼密密麻麻、开发商侵犯业主的阳光权，哪个街道的居民搞了违建破坏了周围环境，影响邻居的心情……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要报道的对象。而就是做着这样地工作的贺一鸣，自己却住在——一个足有20年历史的老小区的一楼的房主搭的小铁皮棚子里，典型的一违建！
　　不到20平米的房子里有一个水龙头和一个电灯泡，此外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贺一鸣的一些私人物品全部放在储物箱里，扔在小小的行军床旁边。
　　“这是人住的地方啊？”
　　范晓第一次走进贺一鸣的“家”的时候，立刻发出了鄙夷的声音。
　　“便宜，”贺一鸣得意洋洋的回了他一句，“才150一个月！”
　　范晓几乎暴走：“你不是吧老兄，一个月挣3000多的人你还舍不得这几个钱？”
　　“范晓，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女朋友了，我要考虑将来。”
　　“将来？”范晓看看头顶上那颗孤零零悬吊着的灯泡，伸手弹了一下，“开玩笑，就算是不吃不喝，你省出来的这点钱，又够做什么的？买房还是买车？”
　　贺一鸣只能看着范晓苦笑。
　　“所以说别对自己这么苛刻。”范晓抓起桌上的报纸用力扇着——这小棚子里的空气实在是糟糕透顶，他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发现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出去，刚好能够瞧见对面的一楼的门打开了，一个大妈走了出来，对着这小棚子狠狠剜了两眼，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厌恶。范晓将报纸在脑门上敲了两下，看着忙着倒水的贺一鸣。
　　“何况我敢打赌，你在这里根本住不久。”
　　“嗯？”贺一鸣回头看他，目光中满是疑惑。
　　范晓无奈的白眼向天——大哥，你还有没有身为记者，尤其是写维权报道的记者的敏锐和自觉啊？
　　不过小铁皮棚子的生命力之强的确让范晓吃惊，至少它还让贺一鸣安安心心的住了半年，当范晓都死缠烂打的住到晋阳家里的时候，贺一鸣还在兴高采烈的付那450一季度的房租。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今天早上，贺一鸣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小贺啊，有时间的话，赶紧回来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城管要来咱这拆房子了。”
　　“什么？”
　　贺一鸣当下一蹦三尺高，跨上他的小电驴屁颠颠的冲回去，只看见小铁皮棚子上写了个血红的“拆”字。
　　“这是怎么回事？”贺一鸣欲哭无泪。
　　“报纸上都登了，我也没办法啊。”房东拿出一张今天的晚报。
　　投诉，记者报道，联系有关部门，拆！
　　贺一鸣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流程。
　　“就是这个？”
　　范晓从贺一鸣手中接过报纸，细细品味着那一篇程式化的无味报道，眉花眼笑。
　　“你你你……你还笑！”贺一鸣怒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市向着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的伟大目标又迈出了坚实一步，为什么不笑？”齐非的语气平板的像报新闻。
　　贺一鸣几乎一口鲜血喷出。
　　“你你你……”贺一鸣指控的手指再度伸向齐非。
　　可惜齐公子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冲着范晓使了个眼色：“他再叫下去，你就等着你的漂亮房东赶你出门吧。”
　　话没说完，范晓一把捂住贺一鸣的嘴，把呜呜乱叫的他拖进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