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
“你回来晚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晋阳并没有抬头，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的手指也没有停下。
范晓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扶着门框，怔怔的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晋阳，突然想转身就跑。
承认喜欢晋阳又如何？范晓这时候才知道，刚刚那一番所谓的天人交战，比起此时真正的面对晋阳，那简直就不值一提。
那个蒙古大夫说的一点也没错。
范晓挫败的想。
沉默充斥着整个空间，只有晋阳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不停的响着。过了一会，连这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范晓突然回过神，目光所及，晋阳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
范晓摇头。
晋阳低下头，开始敲击键盘：“如果太累那就回去休息吧，我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不用你随时在身边了。”
范晓的目光集中到晋阳腿上那一大块深色的伤口，突然一凛：“你今天晚上没给自己换药么？”
“什么？”
“晚上七点，要换一次药的。”
“是吗？”晋阳疑问的眼神非常的单纯。
范晓无语，他突然觉得，凭自己把他照顾的这么好——好的到了就因为每天晚上都是自己帮他换药，以至于他的房东都把晚上换药这回事给忘了来看，就算是自己心怀不轨又怎么样？
“是，否则会留疤，而且是很难看的疤，蒙古大夫再三嘱咐我的。”
范晓走进房间，从床头柜里掏出一盒药膏，走到晋阳脚边坐下，将他的脚架到自己腿上，把半透明的膏状物仔细的涂抹在伤口上。
“你的技术不错啊。”
正专心于伤口的范晓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他抬起头，看见晋阳正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范晓抱怨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说话，很吓人的！”低下头，范晓想要再次集中精神，但晋阳的视线所及之处，仿佛被灼伤一般散发着恼人的高温，让他心烦意乱。而那些他努力想要收拢并且封进密闭瓶子里的思绪，犹如二战时强悍而狡猾的德军，轻巧的绕过看似完美的马其顿防线，雷霆般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巴黎面前。而后，一方耀武扬威，一方俯身称臣。
范晓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这种完全不合时宜的颤抖通过视觉和触觉，完整的传递给了晋阳。
“怎么了？”
“没……没什么！”范晓一个激灵，差点狠狠的戳到晋阳伤口上，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尽量将面部肌肉的僵硬度和抽搐度维持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我只是突然响起中午我同事说的事情来。你都不知道她今天说的有多恶心，说什么一种治疗烫伤的特效药，叫老鼠油……”
晋阳“唔”了一声，点头：“这个啊，我知道。”
范晓大为吃惊：“你知道？真有这个？”
“对，做法是很恶心，传说是用刚出生的小老鼠泡在油里面做出来的，所以一股老鼠味……”
“你别说了！”范晓一脸作呕的神情，打断晋阳。晋阳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你不是号称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么？这就受不了了？”范晓抚着胸口，将那股恶心感觉压了下去，艰难的开口：“那也得看什么事情，把活老鼠泡在油里面泡死，然后再涂在伤口上？我觉得，那根本是得鼠疫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治好烫伤的可能性！”晋阳凝视着他，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既然有用蛇泡酒的，还有各种牛鞭、虎鞭泡酒的，为什么就不能有老鼠泡油的？”范晓在那明亮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憋出一句：“酒精……酒精有杀毒作用。”
晋阳的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惊异，但很快，他的目光中慢慢流溢出无声的笑意，静默的洒满一室，连冷白的电灯光芒也被熏染成淡淡晕黄的暖色。范晓看着他承载并且透露太多情感的目光，有些承受不住的低下头。
“怎么了？”
范晓没有听见晋阳在说什么，他脑海中只剩下强光扫过之后残留的空白。当理智在离大脑不近不远的地方徘徊时，他能感觉到的是心脏在肋骨和胸肌规范出的狭小空间中疯狂的躁动，叫嚣着要冲破骨肉脆弱的约束；全身血液应和着那狂躁的节奏，一波一波的冲击着柔软的管道，寻找宣泄的出口。他可怜的全副骨架都在这种完全非理性的冲击下微微颤抖，范晓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在下一刻完全散架。
原来，事情根本不只是“好吧，我承认喜欢你”这样的简单！
范晓简直想大哭一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感情完全不符合他的认知，简直是莫名其妙，可最奇妙的是——它真的发生了！
有些手足无措的抹了把脸，范晓的意识终于随着目光渐渐聚焦到了一处。映入眼帘的是苍白的肌肤上红褐色的伤处——晋阳的皮肤不像一般男性那样肤色偏深，也不是女孩那种娇嫩鲜润的雪白，那种白带着缺少生气的干涩和苍然，就像虽然开放，却缺少阳光雨露滋润的花朵。惟其如此，那一块面积不小的红褐色伤口才显得尤其的刺目。
范晓抿了抿唇，或许是心情改变的缘故，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到如此内疚。张了张嘴，在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他终于有些颤抖的发出声音。
“对不起。”
半透明的一层药膏完全无法形成阻隔，范晓清楚的感觉到指尖下苍白的肌肤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和僵硬，仿佛血液被快速抽干一般，但又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恢复了清凉和柔软。接着，那苍白的膝盖缓缓隆起，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扶住他的脸颊。
范晓顺着那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缓缓抬起脸，落入眼帘的，是晋阳比那天被烫伤时更没有血色的脸。漆黑的眉尖紧蹙着，在苍白的脸上画出痛苦而深刻的线条。
“为什么要道歉？”
范晓张开嘴，眼珠有些僵硬的朝下挪动了一下，晋阳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见自己腿上的伤。
“就为这个？真是……”他的嘴角微微拉出向上的弧线，鼻翼微微翕动，发出一声轻微而短促、仿佛冲破了窒息和哽咽的笑声，但瞳孔却被浮荡在表面的一层水汽蒸腾的越发的黑亮深邃，“这算什么，范晓？以前，最该爱我的人却对我不屑一顾，他们丢下我的时候义无反顾、绝不回头。他们把我伤的鲜血淋漓，却从来不说抱歉……每次，都是那些从来不欠我的人……”
晋阳闭上眼睛，急促的呼吸声应和着被强行压抑痛苦的心跳。
“晋阳……”范晓犹豫了一下，他想问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到底是谁。但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的握住脸颊上那只冰凉的手。
感觉到手背传来的温柔热度，晋阳睁开眼睛，眼中的水汽仿佛凝结成薄薄的固态物质。
“我没事，别同情我。虽然往后看是个坏习惯，但是这一点也不会妨碍我继续走下去。”
“不是，不是同情。”范晓犹豫了一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晋阳。从专业——不对，应该是从的职业角度说，我还真难说会不会同情你。因为……因为我真的见过很多……那种……比你的过去更加艰难的人，所谓见怪不怪——不是，是见惯不怪……而且不怕死的说，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我是好奇心大过同情心……虽然这么说还是有点无情无耻……不过，我……我真的觉得这样很好，我是说你决定你要向前走。人嘛，最不该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不过到了真该和自己过不去的时候，还是要过不去的……呃！”
范晓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次，连忙慌乱的刹住话头。
我真是不适合做蒙古大夫！
范晓沮丧的想。
晋阳却是有些惊异的睁大眼睛，随即，他的瞳孔深处渐渐泛起和煦的光芒，那层冰冷的物质慢慢的融化、消解，最后只余下暴风雨后湛蓝的晴空。
“了不起的彼得潘！”
晋阳的手转移到范晓柔顺的黑发中，将它们一一揉乱。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