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住》瀚海银沙

11、第 11 章

　　“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来?”
　　神思不属的坐在A区办公室里，范晓在□□对话框里吹胡子瞪眼的质问陈彬。
　　“你冲我也没辙，电话你都打了八百遍了，不是没人接么？”
　　“他跑哪里去了？”
　　“像公子这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周末是断断不会积极来上班的。”
　　“你的hc天线失灵了？”
　　“我顶多是个三代半的雷达，公子可是四代战斗机，你说我能把他咋样？”
　　你就敷衍我吧！
　　范晓看着电脑屏幕，咬牙冷笑一声，正想继续打字，却被主任的尖叫声给吓的一跳起来。
　　“范晓！”顶头上司李进指着范晓大吼，“刚刚进来的热线，xx小区有人要跳楼，你快过去！”
　　虾米？
　　范晓的一股怨气直冲脑门，谁啊这是？周末，周末啊！你说大家其乐融融的休息的休息逛街的逛街，居然还有没事干要跳楼的？这是给社会公众制造不必要的恐慌和话题、这是浪费国家行政资源、这是制造社会不和谐……
　　“干吗叫我去？”环顾四周，有几个老记者都在，范晓的怨气越发浓重，谁知道齐非等下会不会晃悠过来？被指使出去太不划算了。
　　李进愕然，在这个人人努力写稿个个争先抢分的时代，居然还有这种傻瓜会把几乎肯定会上版的突发事件采访往外推的？是他发烧了还是这个小混蛋发烧了？
　　“你以为我很想叫你去？”一拍桌子，反应过来的李进拿出主任的架势，做大发雷霆状，“要不是因为地点特殊，这种好事轮也轮不到你头上！”
　　周围的记者都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这场下属顶撞上司的好戏。只有一个人开始脸色发青，悄悄的把屁股从椅子上挪开。
　　范晓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来，xx小区，不就是他现在正住着的地方么？
　　“靠！”悲愤的45度角无语看苍天，范晓在心底默默流泪，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上班呢。
　　“别耽误时间了，赶快打车过去，迟了来不及了！”李进眼风一扫，准确的捕捉到正贴着墙根挪到办公室门边上的某人，“徐观，带着相机，和他一起去！”
　　“不会吧？”某人一下从墙根弹了起来，和范晓一起惨叫，“你就不怕……”
　　“还不快走？”李进横眉立目。
　　“嗯？嗯……”范晓走到李进身边，手一伸，“打车费！”
　　“什么？”其实比范晓大不了多少的主任瞪他。
　　“从这里打车到小区起码要30块钱，现在我身上一共只有人民币8块4毛钱。要不我坐公交车去？”
　　“徐观！”
　　那边那位把相机挂脖子上，不慌不忙的把裤子口袋的内袋翻出来：“就三个硬币，还有一个五毛的。”
　　“你们……”
　　“反正最后报社报销么。”范晓无辜的看着李进。
　　是啊，报销啊！李进咬牙切齿的伸手去掏钱包。6月份的打车费9月份才能到手，难怪这群精怪一个个连起步价的钱都不带在身上。
　　“拿去！”把50块钱拍进范晓手心里，李进牙疼似的皱起脸，“你小子要是没从左邻右舍八公八婆那里给我搞点独家回来，小心我扒你的皮。”

　　突发事件爆发时，当记者迟于警察赶到现场时，有时候会是一个悲剧。
　　在楼下和警察交涉了足有二十分钟，却始终无法的到可以上楼的答案，范晓和徐观都有一种想要敲晕那个榆木疙瘩的冲动。思考半晌，终于还是没胆子对国家暴力机关的工作人员使用暴力。
　　“还有别的办法上去么？”徐观不抱希望的看着范晓。
　　“这是居民楼，大哥！”范晓朝天翻了个白眼。
　　徐观做了个要昏倒的表情：“这么倒霉？”
　　“你说呢？”范晓白了他一眼。
　　徐观看了看楼下严阵以待的警察和消防队员，叹了口气：“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也没看星座，悲哉！”
　　“得了，我和你出门都是悲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看什么黄历星座？”
　　“我是说我今天干什么要发神经跑到报社！”
　　范晓翻了个白眼，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嘿嘿嘿”的笑起来。
　　“你怎么了？”徐观被他的奸笑弄得毛骨悚然。
　　“其实你今天的运气不错，老徐，”范晓大力拍了拍徐观的肩膀，“对面那栋楼六楼是我住的地方，看见那个窗户了么？那就是我的房间！”
　　徐观抬头观察了下，心有戚戚焉：“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拍摄地点啊！”

　　“你觉不觉得……”
　　将焦距拉到最远，对面楼上欲跳楼的中年妇女清晰的出现在镜头里。范晓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情况不对！”徐观点头，语气凝重。
　　疲惫沧桑的脸上绝望的神情，和身后警察不同寻常的焦虑，勾勒出的分明是极端不妙的气氛。
　　“感觉不好！”范晓接了一句。
　　“我……靠！”徐观的嘴角猛地一抽，无力的呻吟，“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的？”
　　“这次不一样……”范晓的话卡在喉咙里，楼下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女孩疯了一样扑进人群，高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家属？”
　　“我下去！”没有片刻迟疑，范晓转身就往外跑，“照片你负责！”
　　徐观无暇说话，从照相机的镜头中清晰可见的是，随着那个女孩的出现，天台上的中年女人的情绪几乎在瞬间失控。
　　她真的会跳的！
　　徐观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范晓一鼓作气冲下六楼，推开电子防盗门直扑对面的楼下。那个穿制服的榆木疙瘩紧紧抱住女孩，不断的重复：“别上去！你妈妈现在情绪很激动，你不能刺激她！”然而几近歇斯底里的女孩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拼命的挣扎，哀泣声重重撞在每个围观者的心上。
　　从楼顶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掺杂着不容置疑的愤恨，范晓抬头，那个女人已经从天台上站了起来。人群随着她的动作起了小小的骚动，范晓的目光扫过，定格在某一点。
　　晋阳站在花台人群的最外面，脸色苍白。他僵硬的维持着一种抬头凝视动作，眼神却是全然的空洞，和周围那紧张而嘈杂的世界完全的隔离。
　　范晓突然觉得恐惧，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晋阳。就在肌肤将要相触的那一刻，围观的人群发出尖锐的惊叫。范晓下意识的抬头，楼顶有物体飞快的坠落，还未等他的神经做出反应，软软的重物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像锋利的刀锋一般划过范晓的耳膜。
　　死一样的寂静被女孩尖利的叫声打破，原本峰峦如聚的人群突然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飞快的向后涌来，站在最外围的晋阳却像是毫无所觉，接连被撞了三四下，僵直的修长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范晓一阵心惊，冲过去搂住晋阳的肩膀，强行将他带出人群。
　　“这边才一个跳楼的，你可别再制造出踩踏惨剧了……”
　　“她说什么你听见了么？”
　　“没有……”
　　“我听见了……”
　　“什么？”
　　天地良心，范晓可以指天发誓他问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然而晋阳却仿佛体内突然窜起某种无法抑制的剧痛一般，猛然伸手握住范晓那只空着的左手，整个人立足不稳的倒向他，范晓一惊，用力撑住突如其来的重压。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惨白如大理石，黑色的发鬓被细密的汗珠浸透，范晓没来由的心里抽痛。
　　“行了行了，不问了不问了，回去回去。”

　　“这是怎么了？”一开门就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徐观着实被吓了一跳。
　　“别问了，先帮我把人弄床上去！”
　　两人合力把晋阳平放到床上，范晓摸了摸他冰冷的掌心，摊开薄薄的空调被给他盖上。
　　“怎么了？”徐观压低声音。
　　“八成是被刺激了，”范晓摇头，眉头纠结的厉害，“照片呢？”
　　徐观把手里的相机递过去：“死者似乎是受了她女儿的刺激才跳的。”
　　“什么？”晋阳猛地抬头盯着徐观。
　　徐观往后缩了一下，似乎是被范晓那精光四射的眼睛给吓到了：“你自己看，照片是不会骗人的。死者女儿出现以后，原本情绪还算平稳的她突然就激动起来，警察还没说几句她就直接跳下去了。”
　　范晓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眉头紧皱：“她跳之前是不是喊了句什么？”
　　“对。我在这边听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是……”徐观犹豫了一下，“你滚！都是你害的！”
　　“对她女儿？”范晓的眉头纠结的更紧。
　　“是，”徐观叹了口气，“我有预感，这回不是狗血大撒就是人伦惨剧。”
　　范晓几乎是将相机扔到了徐观手里：“人都死了，早就惨剧了。”
　　徐观把相机挂到脖子上：“对了，那女孩怎么样了？”
　　“……”
　　“说话啊！”
　　“我没看……”
　　徐观瞪着范晓，范晓摸摸后脑勺。
　　“你是白痴吗？”徐观抓狂，拖着范晓的手就往外面跑。
　　“等等！”范晓垂死挣扎，“晋阳……”
　　“他好着呢！至少绝对比我们俩好！”
　　巨大的关门声之后，室内又是一片沉寂。晋阳闭着眼睛，缓缓的侧过身体，将薄薄的被子用力的裹到身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