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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强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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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往常一样进到茶室,却没有看到缇尧,平常这个时候缇尧总是一个人呆在茶室沏茶,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今天倒是反常了。
“夫人和老爷都在迎晖院会客。”下房的丫头告诉我。
我蹦蹦跳跳进到迎晖院,心里还在想着今天遇到的男孩,他毕竟是除了灵柏子以外在辛府我遇到的第一个外人,而且是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表里不一,这个成语如果换成他不知道又会读出什么白字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跨进迎晖院,刷!刷!两把明晃晃的大刀突然迎面挥来,突兀地挡在我面前。
眼前一色殷红的劲装长褂,神色冷漠的持刀侍卫整整齐齐站在院内两侧。离我最近的两名侍卫持刀拦住了我的去路。
王总管和一干下人站在院子西侧,看到我被拦,王总管连忙跑过来赔笑道:“两位大人,这是敝府的小姐,还请高抬贵手,不要伤着她。”
“没有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黑面的侍卫冷冰冰地说道。
闲杂人等!哼,我在自己家中还成了闲杂人等,这就是古时所谓的阶位等级吗?我心中冷冷斥道。
“外面什么事?”一个清丽的女声陡然响起,音色婉转如莺。
一个侍臣模样的人匆匆跑进去回话,半晌出来细声唱到:“宣,辛家小姐入殿。”
我随着侍臣走进正堂,在自己家里还要人带路,心里不觉好笑。
进入正堂,我眼前晃过满眼的璀璨。
一个蓝衣华服美人端坐在正中,鹅蛋粉脸,飞凤目盈盈如水,眼角含春带露,顾盼间柔媚尽生。鼻梁挺翘,身形婀娜,柔弱无骨,纤纤细腰不盈一握。看她娇媚生姿,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华贵。头梳繁复的发髻,璀璨的珠玉金银各色首饰点缀其间,虽然繁复晃眼,却一点不觉凌乱,反而衬得髻下之人更加美艳动人。我一直以为缇尧已经是美到了极致,没想到她的容貌竟比缇尧略胜一二。
辛眺和缇尧坐在下首,缇尧满眼担忧看着我,显然是担心这种场面我无法应付。
“娘。”我出声唤她。
“这位是淇妃娘娘,快来拜见。”缇尧出声提醒我
我盈盈一跪,按着缇尧平日教我的规矩边跪边唱:“淇妃娘娘万福。”
“平身吧。这位就是辛大人的千金,举止得体倒是颇有乃父之风。”首座的锦服美人淡淡笑道,笑容却只到唇边,进不了眼。
“娘娘过誉了。”辛眺不卑不亢答道。
“听闻贵千金一直身体抱恙,如今怎样了?”
“有劳娘娘挂心,如今小儿已经大好了。”
“哦?本宫还以为宿疾难医,准备过几日派几名太医过府为贵千金诊治呢。”淇妃仍是一抹淡笑挂在嘴边。“不知是哪位名医的妙手回春?”
“回娘娘,只是老臣老家的乡野郎中,误打误撞开了几服药,菡儿服后倒也些起色。”
灵柏子的事万万不能对外人提起!这是缇尧日日对我耳提面命的话。自从他那晚走后,辛眺把府里知情的下人一一遣散回乡,只留了紫葵等几名无家可归的贴身侍婢,平日也是限制出府的。
“痊愈就好,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贵千金重病多日,你夫妇想必也是操碎了心思。本宫身为人母,也是感同身受。为了儿女作父母的哪一个不是日日担忧,担心受怕。”她凤目轻挑,话锋一转:“唉……就如我那孩儿,总也没个上进,本宫每日不知为他操碎多少心。”
“娘娘过虑了,二皇子聪敏过人,宽厚温驯,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才。”辛眺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这孩子倒是聪明,皇上平日也十分喜欢。只是他生性贪玩,耽误了不少功课。”淇妃秀眉微蹙,眼底满是担忧。
她话里有话。
“娘娘不需忧心,二皇子只是目前未碰上良师,只要有良师辅佐,因材施教,细心引导,臣相信二皇子他日必是栋梁之材。”
“唉,”淇妃微微叹道,目光直直看向辛眺:“如今已换了5位太傅,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辛大人了。”
原来她今天是为这件事而来的。只是……
“娘娘……”辛眺眉角一挑,显然意欲回绝。
果然,他还是下了决心。
此时一个宫装婢女匆匆进来说道:“娘娘,二皇子找到了。”
金丝缀边的月白长衫跨入房内,发髻高高冠起,梳得一丝不苟,温和如玉的双目,举止优雅温驯——怎么是他!
脑海中浮现出红羽白花的合欢树下那一抹“表里不一”的白色身影,我心里浅浅一笑,原来他是二皇子。
他进来看到我,倒仿若无事,仿佛知道会在这里碰到我。
我心里怏怏的,哎,倒是被他说中了。
“孩儿参见母妃。”和刚才一样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温驯谦和,彬彬有礼。
“辛大人,你看看,才一会功夫他人就跑没影了,这般的淘气顽皮,你说本宫能不操心吗?”淇妃笑道,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辛眺缇尧欲拉着我参见他,虽然我知道礼数不可免,可要我给个小孩子跪下请安,心里真有一百个不愿意。
“免了。”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开口,随即转头看向淇妃,“母妃,刚才的提议孩儿想了想,决定应下了。”
淇妃眼神流转,转头看向辛眺。
“辛大人,我皇儿也已应承,你还有什么顾虑?大人别忘了,这件事也是经过皇上首肯的。难道大人要枉顾圣意,执意推脱?”她语音转浓,已带了一丝威严。看来她是要软硬软硬兼施逼辛眺就范了。
“娘娘,二皇子,非是臣借故推脱,只是臣在朝中日久,此时已是心力交瘁,唯恐力有不逮。中书令陈长泰如今在朝中德高望重,人品学识也出众,臣认为他作太傅,定能把二皇子教导成人中之龙。”
“陈长泰只是一介老儒,行事按部就班,只会纸上谈兵,”月白长袍微微一晃,“如果他来教我,我倒不如不要太傅。”
“辛大人,你辞官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淇妃站起身一步步欺近辛眺,声音已转为冷漠绝然,“你既然如此坚决,本宫只能代皇上问一句,十五年前……你难道忘了吗?”
她走近时一股幽香扑面而来,让人闻后脑中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意识竟有些迷离了。
辛眺眼神陡然转浓,仿若遭遇惊雷一般,细细看去,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眼神,带着震惊与恐惧,然而眼底深处却有另外的东西,仿似有惊涛骇浪藏于此,却被隐忍的黑眸遮着,难以捕捉。
“你,你知道……”他无力地说着,眼色却看向缇尧。
缇尧也是一惊,带着迷惑和不解的神色看着他。
“本宫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多。”看到辛眺委顿的神色,艳丽的脸上带着一丝胜利的笑意,这场拉锯战最终还是她赢了。
“辛大人,你知道,皇上是爱才惜才之人。”她顿了顿,神色放缓了些:“不过,你辞官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商榷的。”
“怎么讲?”
“其实皇上念你在本朝为官多年,劳苦功高,本不欲难为你,只是,只是有些舍不得……”凤目含笑,竟有一丝癫狂,难道是我的错觉。
辛眺闭上双眼,沉默半晌,倏地睁开双目,冷冷说道:“十五年前舍得,如今却舍不得了?”
“人总是念旧的,你不必操之过急,”婉转的声音如黄莺啼翠,“你放心,如今只要你尽心辅佐好二皇子。待得谢将军从边疆凯旋,我会请皇上把你太傅之职给他,到时你的事我也会向皇上求情,他总归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辛眺默默听着,似在思考什么。
“你也知道,预速则不达。”
月白身影晃动:“母妃,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仅是他,我和缇尧都不懂。
缇尧在一旁默默听着,疑惑与不解爬满眼底,带着探究的神色看着辛眺,似乎想把他看穿一般。我伸袖替她擦擦额上的汗珠,看着她微微泛白的嘴唇,难道旧疾又犯了?
淇妃的语气陡然低了下去,没了刚才的霸气,显得我见犹怜,“况且,你也身为人父,应该能体会身为父母对子女的一片苦心,如今,本宫携皇儿亲自登门拜见,辛大人难道非要把我拒之门外吗?”
“你走吧,”辛眺挥挥手,额前已渗出冷汗,“告诉皇上,辛眺明日进宫述职。”
“辛眺!”缇尧颤声喊道,眼中带着朦胧的雾气,隐约竟有一丝恨意。
辛眺也不看他,只对淇妃说:“家务事我自会处理,恭送娘娘,恭送二皇子。”竟行了一个大礼。
我站在一旁没有头绪,惊异辛眺对淇妃态度的转变,不解他们说的话,不解缇尧的恨意,淇妃的癫狂,还有辛眺眼中看不懂的东西。
只有月白的人影离开正堂时回头对我那一笑,这简单而纯真的笑容,才让我思绪飞舞的心有了一丝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