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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秋千 ...

  •   真是绝配的一对璧人。合欢树下,一人舞墨,一人烹茶。手起毫收,运笔之势潇洒流畅;翻手茶顷,烹茶之手轻柔娴静。不时随风飘落朵朵合欢,轻舞翻卷,瓣细如丝,根白端红,一时间仿佛人至景中,景存画中。
      我曾在大学选修茶艺,观茶艺表演亦不下千遍。此时看到缇尧烹茶,却看到另一番景象。现代人泡茶,前文繁琐,缛节颇多,讲究“关公巡城”,“凤凰点头”这类约定俗成的定势,动作僵硬,手法牵制,常予人附庸风雅,牵强附会之感。
      此时缇尧烹茶却是人境合一,随意之至。手随心,心随意。烹茶之人心神静谧、气凝神闲,手法自然沉稳又生出万般变化。两人茶墨和谐自处。这般美景,再加上缇尧这双绝世柔夷点缀其间,只怕世间再没什么可比。
      片刻,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缇尧用嘴呶呶辛眺的方向,示意我时间到了。
      此时辛眺也收墨架笔,朝我们笑道:“成了。”
      我品了一口茶,清香淡雅,回味悠长。
      “好茶。娘,咱们去看看爹的诗。” 我拉着缇尧去桌边,之间纸上字体遒劲地写着:
      香橼小碾飞红雪,墨砂深瓯点香茗。
      笔阵兵陈诗思奔,坐看朝露会明霞。
      好诗!这首诗不仅写了合欢树下缇尧沏茶,辛眺作诗的景致,还包含了清晨园中朝露蒙蒙的景致,看来世间传言辛眺的文采出众,果然不是谣传。
      缇尧也是一笑,目光已露出赞许之情。
      “怎么样,爹没让你失望吧?”辛眺刮刮我的鼻子。
      “爹,你真厉害,果然不是‘盖’的。”我随口说道。
      “盖?”辛眺和缇尧听到我的话,皆是一愣。
      糟糕,高兴过头,只能打马虎了,“菡儿……菡儿是说,爹真的很棒很棒。菡儿真希望我们一家人每天都像今天一样开心。”
      “好,爹娘答应菡儿,以后每天都要菡儿像今天一样开心。”
      “看到爹娘开心,菡儿才会开心。”我牵起他们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辛眺缇尧均有略微怔忪,继而相视一笑,眼神已明。
      希望你们明白我的用心。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辛眺、缇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快乐。
      辛眺眼神转浓,微微叹道,“是时候离开了。”
      听到这话,缇尧身形一颤,“你想好了?”
      “我只想知道你舍不舍得。”沉吟片刻,辛眺幽幽问道。
      ……
      缇尧半晌无语,继而轻叹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菡儿如今聪明伶俐,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还记得当年你写给我的‘凤求凰’吗?南薰难销幽恨,金徽上,殷勤彩凤求凰。便许卷收行雨,不恋高唐……”
      “东山胜游在眼,待纫阑、拮菊相将。双栖安稳,五云溪是故乡。”辛眺接道。
      “双栖安稳,五云溪是故乡。这里早就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她轻轻笑着,眼底却是深深地忧郁和寂寥。

      午睡起身,唤了紫葵却不见进来。我出门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丫鬟询问,说是府中来了贵客,人都到前院去伺候了。
      我往沁园走,此时慵懒的午后阳光最是浓烈,树枝间的七彩光晕,透过合欢树的枝间叶隙斑驳撒下,在地上或聚或散地肆意变幻,仿似高深的抽象画作,引人遐想万端。
      由于他们时常在沁园的合欢树下写书煮茶,侃谈人生。我便命人在其中一棵合欢树下搭了个秋千,在欣赏沁园美景的同时也跟他们一起享得半日闲情。
      我最喜翘着脚在秋千上晃荡,抬起头眯着眼让满树斑斓的光阴洒落我一身,娇红若羽的合欢花散着沁骨的清香,伴着不时拂面的徐徐熏风,莺啼虫鸣,此时此景,一切羁绊均可放下,心灵像被吹净了一般。紫葵有一日寻我至此,打趣我如此会享受倒像似要羽化成仙了。
      我循着旧路过去,却见一陌生男孩坐在秋千上玩耍,看年纪比我大一点。
      随着秋千摆荡,他不时仰头似我往日那般看着满树合欢。
      看他打扮投足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眉清目秀,清新俊逸。身着金丝嵌边的月白长衫,发髻被高高冠起,梳得一丝不苟,举动文雅得体。他优雅地身姿来回摆动,周身散发着雍容华贵之气,对比我荡秋千时的慵懒散漫,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是谁?”我走近问他。
      他直起头,一双温润如玉的黑眸看向我,“你又是谁?”说话不紧不慢地倒像这里是他家。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进来的?”我皱皱眉,辛眺缇尧向来不喜欢府里有生人,门口的守卫是怎么办事的。
      “你又是谁家的小孩?干吗来管我?”他仍是闲适地荡着,没有一丝慌乱。
      “这里是我家,你鸠占鹊巢,还气定神闲地说不要我管?”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律(本念:率shuai)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家再大,也是属于王都。”他仍是一副优雅贵气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白字了。
      “呵呵,”我笑出声来,“是率(shuai)土之滨,念率,不念律。”
      “不要你管,我爱怎么念就怎么念,还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对我评头论脚的。”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白字不是出自他的口。
      “喂,你又念错了,是评头论足。”这一口的白字和这一身做派真是不相符,我心里暗想。
      “你少一副振振有声的样子,怎么念是我的事?”依旧气定神闲。
      我憋住笑道:“我也实在不想对你评头论足,我振振有词地提醒你只是好心。”
      “嗬,”他脸色微微一变,“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我双手叉腰丝毫不让,还跟我杠上了。
      “旁人见了我都退开三舍,你不怕我吗?”他神色一变,眼中尽是满满的惊异与好奇,忽闪着眼睛,似是对我来了兴趣。
      “人人生来平等,再说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怕你。”忽略他说的退开(避)三舍,我心想人有时真是不能貌相的。
      他一时无语,歪着脑袋似乎在想我的话。
      “这是我的秋千,你可以起来了吗?”我打断他。过会缇尧就要寻我,我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午后。
      “喂,你是谁?叫什么?”他不应我的话,反过来问我,回复初见时的温文谦逊,却少了刚才的目中无人。
      “你又是谁?”辛府能随便进入,想来不是常人。
      见我不肯说,他想了想,看着秋千说道,“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把秋千让给你。”
      “它本来就是我的。”还有这样赖皮的人。
      “你说是就是?怎么证明?”
      额,我一时语塞,这种事怎么证明啊。
      不想跟一个六、七岁的毛头小子浪费时间,我下逐客令,“喂,野小子,这是我家,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别浪费本小姐的时间。”
      他的眼神温润如玉,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是我坐在秋千上,秋千就是我的。”说完神色一转,一抹不见底的深意映入眼底,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秋千给你也行。除非——,你把名字告诉我。”
      我抬头看天,跟他在这里耗这么久,阳光就快被后面投影的楼阁挡住了。
      我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你站起来,我把我的名字写下来。”
      他见我答得爽快不疑有诈,真站起来凑到我身边,“写吧。”
      我走到秋千旁边,在秋千架上刻下我的名字,趁他不注意顺势往上一坐,“哈哈,这秋千上刻着我的名字,你还说它不是我的?”
      他挠挠头,似乎知道上当了,嘿嘿笑了两声,便凑过来念道:“菡-音-。你叫辛菡音。”
      “你怎么知道我姓辛?”
      “这里是辛府,你又是辛家的小姐,不姓辛姓什么。”
      他突然“咦”了一声,“辛家小姐不是……”他话不说完,却马上闭了口。
      “你是想说我呆滞木讷,口不能言对吧?”我接过他的话,白他一眼,“哼,没想到小屁孩也跟大人一样以讹传讹。”
      他也不恼,仍是刚才不疾不徐的样子问道,“什么以饿传饿?我没说过饿啊。”
      我扑哧笑出声来,看着眼前这举止文雅温良的男孩,实在是不能把口吐白字的形象和他联系在一起。
      抬头看看日头已经西斜,缇尧此时应该已经在找我了。
      “不跟你说了。秋千让给你了。”
      听我这样说,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
      “喂,你去哪里?”他叫住我。
      “都告诉你名字了,不要再叫我‘喂’了。”我转身欲离开。
      “辛菡音。”
      “干嘛?”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他,眨眨眼睛笑道:“野小子,你我今天只是一面之缘,下次会不会见面还难说。人生苦短,记住太多的名字会很累。”
      ……
      “我记住你了。”半晌,他抬头说道,目光灼灼发亮。
      “嗯,你还是忘了吧。”等我随着辛眺缇尧辞官归田,谁还会记得世上有辛菡音这个人?
      “我不会忘记你的,而且,”他脸上突然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我们会再见面的。”
      “随你。”忽略他的笑,我转头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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