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淡》白胖软糯甜

4、第 4 章

　　闲暇之余，顾莲也曾好奇过姜清何以落魄至此，后者只是咕哝着：莫过于家宅不宁，携款潜逃，仆恶欺主，颠沛流离，被坑被虐，凄惨潦倒，幸遇贵人，青眼有加，得人芳心，山盟海誓，临阵脱逃，负心薄幸，由爱生恨等一堆四字曲文。

　　顾莲听完点头认同道：“嗯，是该杀。”却又很难理解理解：“就这样怎会到了如此恨你入骨，巴不得你死的地步。”

　　姜清也想过，虽然临近婚期之时将王秋芳抛下，一走了之确实不厚道，她哥哥对她又极其疼爱护短，盛怒之下恨不得捉住自己剥皮蚀骨也正常，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气也该消了，怎么还是这般不死不休地满世界追杀呢，当真是毅力惊人翻脸无情啊。

　　虽然姜清本人也狐疑不定，但并不妨碍他仍旧嘴硬：“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王家可是干的打家劫舍草芥人命的营生，生性残暴凶狠，对于他们这样无法无天的人而言，随便抹杀一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莲审视着他冷笑道：“只是临阵脱逃而已？你莫不是还干了其他丧心病狂丧尽天良的事罢。”

　　“我没有！乱泼的脏水我可不认！”姜清朗声道。

　　闻言，顾莲只斜了他一眼，“也是，看顾兄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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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悠闲地过着，展眼年关已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普天同庆，两人也忙得热火朝天。姜清忙着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清理整顿，辞旧迎新。顾莲也是一大早就砚开笔墨，备下红纸，咬着笔头，愁眉紧锁，准备写一对旷世佳联。

　　奈何最近吃得脑满肠肥，哪有那么多灵光乍现，思如泉涌，沉吟良久无果后，只好不满地写出：春归禹甸吐艳拂碧水，马纵山河踏雪腾浩气。聊以应景，递给姜清后叫他贴上。

　　等收拾停当时，天色早就渐渐暗了下来，四周远远近近地震响着劈里啪啦的鞭炮声，顾莲也连忙兴冲冲地将鞭炮挂在院门后枯掉的海棠树枝上，转身回屋点燃一支长香，走到树前，一手捂耳，一手执香，站得老远，手伸得老长，小心翼翼地慢慢往前试探。

　　姜清抱着手站在廊下，带着笑意望着顽心大起的顾莲。

　　只见刚碰到火信，顾莲立马缩手就往回跑，躲在姜清身后，双手捂耳，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往外瞅了瞅，姜清回头，看着他又怕又雀跃的样子好笑，提醒道：“没燃。”

　　顾莲顿时泄气，把香塞给姜清，嘟哝着让他去。

　　姜清也不废话，接过来点燃后跑回来，干净利落。半侧着身躯护着顾莲，伸出双手替他捂住耳朵，在噼啪声中，顾莲还嫌捂得不够严实，自己又捂了一层。

　　看着鞭炮放完后，顾莲毫不犹豫扭头就走到饭桌前坐下，虽然姿态端正挺直举止斯文，还有那么几分风采，可这放光的眼睛到底是露底了，风卷云涌的筷子也飞舞得呼剌剌地利落，一伸筷，一个水晶肉丸滑入嘴中，咀嚼间一块糟腌鹅肝又几口送下肚。

　　大约做饭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吃饭的人大快朵颐，说明自己的饭菜受欢迎，姜清微微笑着，瞧着顾莲十分受用。举起筷子，从鱼腔一侧扒下一大块肉，剃掉鱼皮和鱼腹下的肥肉后送入顾莲碗中：“年年有鱼。”

　　顾莲这才抬起头由衷赞叹：“明澂兄当真好手艺。”

　　姜清略谦：“不过是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各地口味略知一二，不值高赞。”

　　明澂二字是顾小子给起的，某日闲来无事，正抱着书啃的顾莲忽然抬头，眉开眼笑地拉着姜清直问：“姜兄可有字？”

　　“粗人一条，哪有什么字。”

　　“正巧，不若愚弟帮兄长起个？”顾莲兴致勃勃，目光灼灼地回道。

　　姜清点点头表示同意，等着他的下文。

　　“《说文》有云：清者，朖也，朖者，明也，澂而后明。明澂二字倒是跟姜兄很般配，姜兄为人甚是洞察明晰，甚好甚好！”说罢，自我陶醉了一番后得意地问姜清意见。

　　姜清哪有什么意见，乐得接受。本打算顺便询问顾莲的字，话到嘴边，想起上回唤他莲弟后的黑脸，姜清明智地选择不问。

　　从此，顾莲便明澂兄长，明澂兄短的唤了起来，起初姜清还不大适应，后来听得多了只觉得又文雅又好听。

　　饭后，姜清熟练地去收拾碗筷锅灶，等他回屋时，顾莲已经歪着打瞌睡了。

　　姜清见状，连忙上前将他唤起来：“今晚要守岁，离睡觉早着呢。”

　　顾莲听了，也只是睁开两只雾濛濛的眼睛呆呆地将目光落在姜清脸上，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姜清掏出三个骰子，翻了个茶杯盖住，摇了摇，笑眯眯地逗引道：“会玩吗？比大小，看谁的运气好。”

　　顾莲拿过茶杯，打开后捏出个骰子把玩，望之不俗，玲珑剔透入手温凉，看了会儿扔进去，随手摇了几下，掀开一看，是二三四。

　　姜清接过来，若有其事地摇晃，打开一看，是二二三，姜清捶胸叹气道：“哎呀，我输了。”

　　顾莲瞧着自己略高一筹，也来了兴致，端正坐好，又摇了几个回合，基本都是赢得多。

　　再多摇几回后，也有些乏味，姜清便提议：“这样下去也无趣，不如我们弄点彩头，输的一方喝一杯酒，如何？”

　　顾莲欣然应允，盘算着枯坐着到深夜也没劲，这样消磨时间挺不错，反正手气还不错，喝酒的肯定是他，一点不带怕的。

　　开始的时候，顾莲确实手气好到爆棚，就算十分不济，摇出个一一二，姜清还能更次，开出个一一一。姜清直呼点背，顾莲乐呵呵地帮他倒满酒，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滴不剩地喝下，不给他耍滑的机会，姜清也不懊恼，倒上就喝，豪气万千。

　　这便是喝酒之人的乐趣了，总想看着别人多喝，对别人喝多了后做些失态的行为抱有极大的兴趣，顾莲便是此流。

　　后来就画风突变，风水轮流转，运气都去了姜清那，顾莲只有偶尔才能扳回一城。有刚才姜清豪气在前，顾莲也不愿失了风度，一杯接着一杯，最后的最后，坛子见底，十有八九都进了顾莲肚里。

　　没等多久，顾莲的眼神开始乱飞。清秀的脸庞映着炉火弥漫着坨红，头也开始昏昏沉沉，只得用手抵额。

　　姜清怕他起了倦意，十分热情地天南海北地胡扯，起初，顾莲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应对，慢慢地就怠倦了，懒得开口。姜清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故意保持平日里的语气低低蛊惑道：“阿颜是谁？”

　　顾莲听了后，从鼻子里发出个“嗯？”尾音上扬，眼珠在晦涩的眼眶里转了转，幽幽地半睁眼，姜清有些发怵，担心他又翻脸。

　　却见顾莲一咧嘴，抬眸盯着姜清痴痴地笑了起来：“嘿嘿嘿……明澂兄不厚道啊，想套话？嘿嘿嘿……我清醒着呢，没醉，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竟然直直地起身，脚歪头斜高高低低地摸了出去，一路上嘻嘻嘻哈哈哈痴笑声不断，自行抹脸漱口泡脚去了，收拾完了又蜇寻着去了卧室，直接睡了。

　　这下姜清糊涂了，这人到底醉没醉，虽说刚才他的行为与平日里一派清风霁月，云淡风舒的模样大相径庭，但这脑子分明精明得很。

　　按下些小心思，姜清捯饬好后，将炭火笼了笼，搬去顾莲屋里，掩了门，将窗户开了个小口通风，又替顾莲盖好被子，才从穿堂过去，回到隔壁躺下，不久也沉沉睡去。

　　参差披拂的桃林，繁枝上立满新红，春风拂过处，携卷起落英纷纷洒洒，荡悠悠摇曳着坠下，覆盖在浅翠的寸草新芽上。

　　姜清瞪大眼睛盯着这大片夭夭灼灼的桃花，内心涟漪阵阵。

　　成障的枝桠间躺着两个抱在一起浑身赤果的少年，洁白无瑕的脊背和漆黑散乱的头发在视觉上冲击着姜清的神经，透过上面这人的肩胛，下面之人露出清逸俊朗的脸庞，头微微上仰着，闭着眼睛，神色慵散。

　　姜清脑子嗡鸣，惊悸万状—顾莲！

　　却见顾莲突然微微睁开眼，流眄潋潋，眉眼如丝，丝丝撩人弦，这一幕姜清瞧得分外清楚，仿佛自己成了撑在上面的人。身下的顾莲一手支地，一手勾住自己的后颈，抬起头笑盈盈的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地望着他，轻启朱唇酥柔地唤道：“明澂兄……”

　　姜清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呷……，都是那副画闹的……

　　过了初十后，姜清便毅然决然地向顾莲辞行。

　　其实在最近几天的相处中，顾莲也捉摸到了他的去意，过了年以后，姜清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喜欢乐呵呵地围着自己打转，一脸吃人嘴短的谄媚奉承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冷淡疏离，脾气也渐长了不少。有时候叫他也不应，偶尔还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怅然样。

　　顾莲理解，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更何况此间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也不便强留。

　　只是送他走后回来一看，原本谈笑风生合乐融融的气息渐渐散去，只余下清灰冷灶，顾莲看了，些许惆怅爬满心头。便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枯树发呆，一边感叹热闹之后方知冷清，一边暗骂姓姜的委实不是个东西，一条白眼狼，热剌剌地竟然说走就走，一点情面都没有，走得当真干脆利落。

　　接着叹了口气，担忧起往后又要继续过吃糠咽菜的糙日子了，早知如此，当初真该留在一旁打下手，学个一星半点也好。嗯？他不会是怕我偷师，才故意撵我，不让靠边也不让沾手，只管吃闲饭。嘶～这人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