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淡》白胖软糯甜

5、第 5 章

　　春日渐近，距学堂启课还有段日子，每当顾莲捏着馍馍就着梅菜干的时候，就会记起这是明澂兄不在的第几天，可怜自己的同时，连带着对姜清的怨毒也深上几分……

　　天朗气清，院子里的积雪快消融得一干二净了，雪下被掩埋了一个冬天的枯草湿漉漉地显露了出来，软弱地趴在地面上。

　　看着这乱草残雪，惨惨柴门，顾莲咀嚼着这万般萧索，无味得很。习惯性地瞄了两眼深掩的院门，转身欲走之际，院落外传来吱吱呀呀马车驶过的声音。顾莲立住脚，转眼看着院门。

　　虽然姜清走得干净利落，也没说过后会有期之类的话，但以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顾莲总觉得他还会回来的。实际上他自己未曾发觉，除了对姜清的了解外，还包含了一份对他还会回来的期待。

　　马车停在院外，顾莲清晰地听着从车上跳下来脚着地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但是过了许久，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不是姜清。

　　姜清肯定会一边吵嚷着大爷回来了，一边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绝对不会在外面踯躅不前。顾莲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哼哼，不是他，就是他！

　　顾莲袖着手，背靠着栏杆，盯着大门，冷笑连连。

　　门外的颜钥几番抬手又几番落下，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顾莲，也不知道顾莲会以怎么的态度对自己，只是发疯般想要见到他，路面堪堪能出行后，就急切地找了过来。

　　等了许久，终究是顾莲忍受不了煎熬，败下阵来，几步上前一把扯开大门，还能看见颜钥震惊的神色间夹杂着尚未褪去的迟疑。一向淡然自若的颜公子何时这般慌乱过，顾莲的目光闪了闪。

　　只见颜钥周身锦绣华服，纤尘不染，就这么立在那里，端得璨然夺目，如玉书兰芝般风姿绰约，顾莲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这人，喉间微微发酸，与君别后，我寥落困魄，时时半夜惊醒，浑身颤栗如坠寒冰，再瞧瞧他，周身的风华未减半分，还是那般喜欢穿鲜艳亮俗的颜色惹人眼……

　　两人相顾无言，颜钥嚅嗫着欲言又止，顾莲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分明是你抛弃了我，这会子却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搞得好似是我负心薄幸一般。

　　就般大眼瞪小眼到天明罢，看你怎样破局收场，这样的恶趣味在顾莲脑中一闪而逝。

　　但是，顾莲一直有个执念，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被抛弃如敝履，以前也总在半梦半醒间疑惑，自己是不是被玩弄了，如男宠那般，腻了后就扔掉。可是又坚信那人满心满眼的情意不似作假，那这段感情到底是什么。

　　顾莲想不清楚，理不明白，只能郁结在心，颜钥来了，或许可以求得个结果……

　　顾莲正想装腔作势恶狠狠地问他“你来这干什么！”之际，颜钥突然婆娑着眼睛，抿着双唇，一把将顾莲拥入怀中。

　　下巴抵在颜钥的脖颈间，顾莲慢慢地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这熟悉得令人心动的气息，芦苇荡后，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次拥有这样的怀抱。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任由颜钥带上了马车，入了颜府府邸，住进了以前的小项轩，从此过着养尊处优，伸手张口的富贵日子。出则同行，或曲水流觞，或登高揽月，入则共榻相拥而眠。

　　顾莲贪婪地享受着这份仿佛偷来的幸福，小心翼翼地捧着，不去诘问颜钥，不仅仅因为不忍心，还有就是耳听爱情的亏刚吃了不久，顾莲只想依靠自己的感觉和眼睛去判断是与非。

　　夜间偶尔醒来，顾莲会眼眸清冷地将挂在颜钥身上的手臂收回来，挪开距离后背对而眠。审视着自己这一去不复返的深情，因为恨毒了一个人后，真的很难再爱上他，有的只是贪念曾经那份美好，甚至幻想着能够找回来。可惜可惜，终究是喂了狗的情意，就算伪装得再好，没了就是没了……

　　越来越临近启学的日子，颜钥挽留着顾莲，打算出钱另外延请位夫子接替顾莲。顾莲笑着拒绝，放心不下，还是打算亲自教导那群小可爱，约定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后，定然回来，颜钥方才放他离开。

　　自顾莲走后，颜钥几乎每日都会派遣小厮雪片似地飞来些酸诗表达相思意。顾莲总是微微笑着收下，并抓一把碎钱递过去，也不忘言辞关切地叮嘱小伙子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待打发他们走之后，便将信都随手堆在案头，没了拆开观摩细品的兴趣。

　　此前，颜钥就是这般手段。顾莲泛起阵阵心酸，以前的自己啊，拿着这些可是动容得心花怒放的啊，不过也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喜欢他了。现今能够如此冷淡，大约是一种蜕变一种成长吧。

　　学堂里有几个小萝卜头眼见着比年前胖了一圈，还有几个身量窜了一头。顾莲瞧着，不免挂出一副跟老母亲似的慈祥笑容，为人师的乐趣大约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春日渐长，下学后闲暇时刻的顾莲四处寻了些各色花草树木，将院中空地翻新后播下种子，再刨掉枯树种上新枝幼芽，等着几个月后的花团锦簇。

　　暖日越来越和煦，晒得人懒洋洋的，在大家都觉得会一路晴朗下去的时候，却不防几日后突然倒春寒，学堂里此起彼伏地冒出些吸鼻子和咳嗽声，顾莲担心小家伙们的身体状况，特地放了几日小假。

　　最近这些时日，颜钥好像再没写那些腻歪的书信了，大约是眼见着顾莲未曾表态也没有任何回音，自觉无趣便作罢了，既然有时间，也该去看看他了。

　　次日风尘仆仆地到达颜府时已是夕阳西下之际了，顾莲熟门熟路地摸进去后，抓了个常在颜钥身边伺候的小厮问清他的去处，便一路分花拂柳兴冲冲地直奔临香小榭……

　　慢悠悠回到小项轩时，已经掌灯了，顾莲向一个眉清目秀的大丫头要了壶酒，对着窗外的一弯孤月，一杯一杯地小酌，外面春风习习，吹得眼睛微微不适，闭眼仰脖间，一抹晶滢滑落。

　　放下杯子后，顾莲喟叹一声，负手踱步而出，外面露重夜色微凉，暗风拂动，疏影清清浅浅。既然已经找到答案了，也该放下了。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颠颠地滚去床上暖和去了，猜测着今晚颜钥还会不会过来，下人们应该是禀告过我来了这事吧，嗯？怎么活像那等脔宠似的。

　　正在他困倦不已之际，颜钥方才带着寒气踏月而来，见顾莲已经安歇了，便径直脱衣躺下。

　　顾莲暗忖，这人今夜倒是安分得可以，往日早就粘上来恨不得将顾莲揉进骨子里一般死死抱住了，今日当真是转性了，倒也不奇怪了。都用不着绞尽脑汁地想措辞来遮掩了，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莲不禁嘴角冷笑，翻过身来，反压在颜钥身上，双臂支起上身，换了副柔情蜜意的笑容，盯着颜钥，俯下身来亲昵地舔舐着他的耳垂，故意呼着气酥酥媚媚地拖着绵音唤道：“阿颜……”

　　颜钥惊愕于反常的顾莲，从未见他如此主动过，只是今日确实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怕是……

　　顾莲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顿了一下，扭过脸来，歪着头，嘴唇轻轻点过颜钥的嘴角，复起身，盈盈笑：“阿颜，我出去会儿。”

　　踏出二门时，顾莲回头看了看这深深的庭院和高大的门框，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为了见颜钥一面，疯狂砸门，换来的却是下人们骂骂咧咧的白眼和驱赶，还有个别平日里早就看顾莲不顺眼的，直接污言秽语地表示对顾莲堂堂一介男子却心甘情愿地雌伏人下的厌恶，都被扔了还没脸没皮地凑上来，真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顾莲一介书生，何尝被人如此辱骂，又气又恼。颜钥不愿意相见，自己也没什么手段能逼他出来，这段为人不齿的感情，虽然如此无疾而终，但是好歹，我努力挽救过了，退缩绝情的是他颜钥，而不是我。

　　他们不开门，只是听了主人的吩咐罢了，那般辱骂自己仅仅是个人情感的发泄。顾莲叹息着回想起之前自己愚蠢的心路历程，心疼自己一波。

　　当真是不值得啊，顾莲眼中泛笑，摇摇头，叹息一回后，披着一身的清辉，拖着一身的疲惫，转身径直上马离去。

　　回去后继续过着平淡似水，却无比的宁静心安的日子。

　　后来，顾莲还能隐约想起来的，大约是那日绯红的夕阳余晖透过水榭映照在粼粼波光上，细碎的光纹微微刺眼。天边还掠过了一只孤鸿，高一声低一声幽咽地鸣叫着。

　　实际情况是那日顾莲过去找颜钥，在游廊边，颜钥同另外一个人背对着顾莲，并排着欣赏落日。

　　光是背影，顾莲也认得出来，洛河李家长子，李贤。顾莲同他曾一起在太学求学数年，作为他的后桌，也盯了他的背影数年。其人端的尔雅风流，清逸出尘，如圭如璧，赫兮瑟兮。瞧着颜钥爱慕之意都快溢出来了，也怪不得了，毕竟如此人物，当真很难不让人生出儒慕之意。只是，依着李家公子的清傲性子，颜钥这样的心思，怕是注定求不得了。

　　顾莲远远地看着颜钥低心下意地试探着抓起李贤的手，从颜钥的形态里就能看出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的小心和期待。

　　只见李贤非但没有生气地拂开他，反而侧过脸来看着颜钥，冁然一笑，颜钥收到这份意外之喜，顿时眉欢眼笑了起来。接着两人接着意气风发地指点着斜阳或低语言笑，和气宴晏。

　　这倒是也出乎顾莲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