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相忘》钗子

4、七日·之四

　　四月初十。雨。
　　一路向北，四日后，我与天涯来到了冯城。由于这几天走的都是大路，遇袭的事情少了许多，至于天涯，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份缄口不提。
　　不提便不提，反正我这个“前”公主身份也没跟他讲，算是扯平了。
　　一切灾难始于我撑着伞上街买干粮，却瞥见隐在角落的银甲武士之时。
　　连荆是平阳王的贴身侍卫，当我在人群中与他的眼神相触，就知道爹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着便装经过我的身边，俯耳对我说道：“若公主现在跟属下回去，王爷可以既往不咎。”
　　我用余光看到了弄堂里其余的银甲武士，他们绷直着身子，好像只要连荆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出来将我绑回京都。于是我挺直后背，也发了狠话：“若你们敢动手，我立刻就咬舌自尽！”
　　声音不大，但连荆还是颤了一下身子，若有还无地笑了一声，便向武士藏匿的地方走去了。
　　平地响起一声惊雷，我丢掉纸伞，逃也似的奔回了客栈。
　　到房里用干布擦了湿发，又换了身衣裳，跑到隔壁房外敲门才发现天涯不在，于是回了屋子，百无聊赖地推开窗子，却发现楼下提着长剑的天涯。
　　我没有唤他出口，因为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鲜衣女子，一袭红衣像是盛放在雨中的火莲，妖娆而妩媚。
　　“三百二十九招，比老三只少了一百六十招。”红衣女掂了掂手中长鞭，雨水打在身上，她避也不避，“想赢你还真难呢！”
　　“天下能与我斗至此的，恐怕也只有你一人。”离的太远，我看不清天涯脸上的表情，但莫名就是有种哀伤，顺着冰凉的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惜玉公子姜怜玉是不是死在你剑下？”
　　“是又怎样？”
　　“当然是要替他报仇咯！”女子长鞭一甩，劈开一道水幕，曼妙身姿顺着向前，“刚才是我的，现在是他的！”
　　“人不是你派来的么？”天涯身形微转躲过一招，将我的胆战心惊化作绵绵细雨，消匿在空气中。
　　“嘻嘻，想要和你比试，少了问路的石头怎么行？”红衣女凌波微步，长鞭在手却变化万千，半空中依稀可辨是只凤凰的模样，“这招叫凤啸，看你用什么接！”
　　“那我便用龙吟。”天涯的声音压在了一片风雨中。接下来两人的对决没有那日的鲜血淋漓，刀光剑影，我只看到一抹月白和赤红在雨中穿梭，说是比试，不若说是共舞。原来天涯那般绝代的舞蹈，没有我，只会舞得更好，更潇洒。
　　比起楼下的那袭红裳，我，娇生惯养的京都女怀璧，永远只能做他的拖累。即使天涯不说，我也知道。
　　隔了重重雨幕，我愈加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依稀听得有男女的欢笑声，刻在心头，如刀子割过般疼痛。
　　“天涯……”我轻呼，手下一松，人竟如落叶般从窗口滑了出去！
　　风雨划过耳际，我突然想起那晚天涯抱着我跃过城墙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感觉。只是现在少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胸膛，多了份锦绣成灰的心境。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天涯浪子与公主佳人的故事只是存于书中的童话，相隔太远的爱情，谁也撑不下去。天涯累，我也累。
　　我稳稳落在一个人的怀中，后来回想，当时真应该就这样死了的才好。
　　天涯将我放下，侧身，为我挡去一大片的风雨。
　　“红妖，你可罢了。”
　　“咦咦，你天涯萍踪客的身边儿何时多出了个大姑娘？”红衣女调笑着走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我摇头，“但我觉得没关系。”
　　“哈哈，好得很好得很！”红衣女放肆的仰天而笑，露出大片皓齿，“萍踪客，我本已经想到了破你剑招的法子，可如今看你有美人在怀便不扫你兴了，改日再来拜访！”
　　“不送。”天涯作揖，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萍踪客……是你的名号？”等红衣女完全隐去了，我侧头问天涯。
　　天涯浅笑，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角，平添一份温柔：“江湖儿戏，莫要当真。”
　　“你叫她红妖？”
　　“嗯，江湖谱上排名第二。”
　　“那第一是谁？”
　　天涯笑而不答，只是挽着我的手回了客栈。
　　这个问题我一直留到深夜里才想透：排名第二的红妖唯一胜不过的人，自然是江湖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涯了。
　　这么一想通，那几日以来的刺客、追杀，倒也不足为奇了。
　　叹只叹那名号，天涯萍踪客。
　　萍踪浪迹，何处可谓是天涯？何处可执手，何处可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