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而忘忧》倚楼听雨清风过

5、第四章 天机楼

　　乐儿看秋华甚是痛苦的模样，便对陈乘风说：“哥哥，他们刚中了青颜，还是等回到楼里再问吧。”
　　秋华感激的看了乐儿一眼，由乐儿托着上了船，乐儿按住机关小船便顺着来路回去了。
　　回到楼中把秋华送回自己房间，程澍暂时安置在陈乘风的房间。陈乘风看二人的情况，知道要想恢复还需要时间，便与乐儿一起去了乐儿的房间闲谈。
　　“乐儿，哥哥已经想好了，绝情阁主要接杀人的买卖，我们不要重复，除了售卖你所配的毒药外，再培养一批专门收集消息的死士，先从买卖京里这些王公贵族的内幕消息作起。这个组织的名字，就由乐儿取好了。”
　　“哥哥明知道乐儿不太懂得这些。”
　　“恩，我想好了，乐儿阵法学的如此之快，如有神助，定是上天赐福予你。我们收集那些王公贵族的龌龊事，也算替天行道了，就叫天机阁如何？”
　　“如有神助”几个字让乐儿心中一震，她秉性单纯，心中从不藏事。但是那个自由填补她寂寞童年的世界却是她心中最后的安慰。即使现在她把陈乘风看作唯一的亲人，也终于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唯独这件事情是她不想向陈乘风坦诚的。
　　乐儿不说话，陈乘风却以为她在仔细思考，乐儿回过神来就看见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有的神色。“哥哥说的很好，虽然人是不能洞察天机的，但是我们的天机楼却要收藏别人眼中视为天机的东西。”
　　她的面容还是十四五岁模样，看起来很幼稚，然而此刻她眼中流光溢彩，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这一刻，陈乘风觉得他可以不回绝情阁了，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个从小被别人定做自己目标的地方，其实还没有现在这个还未成形的天机楼吸引自己。虽然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却觉得已经拥有了一切。那些王孙贵胄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名，他们把绝情阁的生意排斥在经营范围之外。
　　“乐儿。”陈乘风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叹息般，但是乐儿听见了。纵使千言万语也没有这个称呼更能打动她的心。绝情阁中不堪回首的二十年一瞬间变得极其遥远，遥远的仿佛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她在绝情阁中不是绝情爱而是绝世事，而现在就是这个可能成为未来绝情阁主人的少年教会了她世间的一切，让她有了人的情感。
　　“秋华也该好了。”乐儿的声音才落，就听到门外两个人的脚步声，于是她在敲门之前扬手，门开了。这一切陈乘风看得清清楚楚，也认出了乐儿所使的招数正是从来的独门暗器手法“百花归”，他自问自己无论如何无法使得如此收放自如，也无法如此干净从容。原来自己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可对方却比自己大了七八岁。
　　“秋华，今天的事情你如何解释？”乐儿扫了一眼跪在地下的秋华和她身边陪跪的程澍，满面严霜，让人望而生畏。换作从前陈乘风一定立马想到小丫头在自己处罚审问手下时站在旁边偷笑的样子，然后在心底想，这丫头还学得有模有样呢。可是现在，陈乘风觉得自己心中一寒，好像那个跪在地上接受问话的人是自己。联想到她的真实年纪，再看她脸上所带的陌生的威仪，陈乘风忽然感到害怕，这个人究竟是在日益亲近自己还是日益疏远呢？如果她没有这么聪明能干该有多好，她就永远是那个依附他，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这样的她，让自己觉得配不上她。
　　秋华没有了往日与乐儿嬉笑时的嚣张，她卑微的跪在地上，觉得自己从来都是匍匐在她脚下的。这个自己当初笑呵呵的说要投效的人，这个自己虽然尊为主却并没有真心佩服得人，这个自己一直叫她乐儿的人，似乎在一瞬间就变了。
　　“主子，这个人叫程澍，是我今日偷偷出去玩儿遇见的故交。他不是故意要来风华池的，他是偷偷跟着我来的。”
　　陈乘风打从开始听见程澍这个名字就在猜想他的来历，此时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他安静的旁观，观察着他们二人的反应。
　　程澍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听到秋华的话，他眉头轻轻一皱：“我不知雯儿与姑娘的关系，可我们几乎一起长大，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无论是什么原因她卖身于你，我都愿意为她赎身。她欠你的我替她还就是。”
　　秋华一听，一急：“主子，我之前对您是有些不敬，可是我和姐姐是真心效忠于你的。这个程澍只是个书呆子，秋华可以除去他今日有关于我和风华池的一切记忆。”
　　乐儿轻轻笑了，她虽然不太了解世间的各种纠葛，可是却看的出来两个人是互相关怀的。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个交心的夜晚，那时她第一次懂得什么是亲人，第一次尝到被人关怀的滋味。这样想着就向陈乘风望去，仿若心有灵犀般正对上他投来的视线，然后二人会心的笑了。
　　在秋华看来今天的乐儿再不是平日模样，很是深不可测，这样的眼神交汇在她的眼中是两个主子达成了某种默契，是对她和程澍的审判。她于医毒上虽然颇具慧根，为人也算机灵，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更何况事情涉及到程澍，更可能牵涉姐姐，所谓关心则乱，她已经乱了阵脚。
　　在程澍看来秋华现在的样子可怜极了，虽然之前秋华提醒他要对乐儿恭敬，但是乐儿看起来就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恶毒的孩子，他再也忍不住了。
　　程澍站起身，不理秋华偷偷递过来的眼神：“这位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行事怎么可以如此不知进退！我已经答应你替她了，你怎么还不放过她，逼得她说出这些话来？”
　　乐儿皱眉：“她做的事又岂是你能替得的？！”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听在程澍耳中却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她做的事又岂是你能替得的？”这句话在耳边不断回想，他想起今日的城中偶遇，他欣喜若狂，她却躲躲闪闪，原来如此！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如此狠毒竟做的出这种事情来？！
　　他挡在秋华面前，说：“如果你今日放雯儿和她姐姐走也就罢了，否则我，我定让你后悔！”
　　乐儿不懂他何以激动若此，只是平静的说：“秋华是不会走的，她若走了我的生意怎么办？现在可还全靠她呢!”
　　程澍只觉热血上涌直冲脑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疾步上前，提起拳头，秋华见状暗呼糟糕，忙乱中扯住他的衣摆，程澍一挣却没有挣开，他回头看着秋华：“雯儿，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陈乘风看得有趣，对乐儿一笑：“不枉我们费了些力气救回了他，果真有趣呢！你看这个毫无功夫的呆书生竟能跟踪我们号称医毒双绝的秋华女侠。”
　　秋华连忙放开揪着程澍衣摆的手，“您言中了。主子的新毒损坏人的听觉，是以秋华没能发现程公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翠绿的瓶子。乐儿记性极好，每一种毒都用不同的瓶子装上，即使不清楚毒性，他却能清楚的记住配置时间和配方。
　　看着秋华举起手中瓶子，几个人心思各异。陈乘风想原来她竟以身试毒。乐儿想原来这瓶药的效力是毁坏人的听觉阿，头脑中不禁把配方想了一遍，然后发现她自己似乎在那个瓶子里不小心加入了一滴剑泉。程澍听了却感觉天旋地转，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以毒药控制雯儿，逼她作那种勾当。是可忍孰不可忍?冲过去就甩了一巴掌，秋华忙抱住他的腰向后拖。然而迟了，乐儿在凝神之中直觉的有危险，一甩袖子，带起一道劲风，没有内力的程澍首当其冲，受了内伤当即喷出一口血。两人从打开的门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入湖水中。
　　秋华却是不会水的旱鸭子，乐儿想也没想跟着也跃入水中去了。陈乘风靠在白色栏杆上看着水波一圈圈变小，心中竟出奇的沉静，经过刚才的事，他无条件的相信她。
　　过了一阵，乐儿托了程澍出来，深呼一口气又钻入水中去了。陈乘风见程澍已经昏了过去也顾不得其它，先帮他控水又用内力替他疗伤，忙活了好一阵才把他安顿在自己屋中。然后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水面，半晌，终于见到乐儿夹着秋华浮上水面，陈乘风接过秋华，还未顾上说话就见乐儿又钻入水里去了。

　　陈乘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湖边踱了几个来回，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但是没有办法，他不会游泳，也不懂机关无法联系外界。一个时辰过去了，受了内伤的秋华面色惨白强撑着跪在眼前，让陈乘风的心更加烦躁。人已经都救上来了，乐儿为何还要下水呢？为什么她都不向自己解释一下呢？她做任何事都会征询自己意见的。湖水深不可测，谁知道水底究竟有什么危险存在，何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毒发。想到这里更加担忧，说不定她就是因为毒发自己掉了进去，越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解释。
　　“秋华，你起来吧。”秋华不敢置信的抬眼，看着突然柔和下来的陈乘风。他的目光悠远，直直的好像望着什么“我要下水去救乐儿，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经营好天机楼。这里的一切都是乐儿的心血。”
　　秋华突然觉得无比惶恐，“等等！你是主子最在意的人，你这样贸然下去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主子交待？”
　　“我不能眼见乐儿有难而不救，她自幼身中奇毒，如果现在毒发，我不敢想象后果。”
　　“那就请做好万全准备！”

　　一柱香后，陈乘风湿淋淋的从水中爬起，紧紧攥着手中绳索，大口大口的喘气。从水中起了波动就严阵以待的秋华见陈乘风一个人爬上来，掩饰不住满眼失望，还是递过来刚刚煮好的姜汤。陈乘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水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石头和淤泥。秋华，你记不记得乐儿救你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失去知觉了。”
　　秋华现在方寸尽失，只等陈乘风来拿主意，谁知道二话不说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这一次长久没有回音，秋华望着平如镜子的湖面，心内如同火烧，正在犹豫要不要拉绳索把陈乘风拉上来，就听姐姐春风的声音：“秋华你在那里支炉子做什么？乐儿呢？她也不管管你。”
　　秋华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主子在下面。”一边哭一边拉动手中的绳索，然而她内伤在身，又心中悲痛，哪还有力气？那绳索拉了半晌却纹丝不动。春风顾不得问她原因，见她疯了似的拉那绳索，也跟着拉。等昏迷不醒的的陈乘风被拉上来，秋华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昏了过去。
　　春风却是不懂医术的，虽然楼内有很多药物，她却不会用，眼见着楼内三个昏迷不醒的大活人，又惦记着不知道哪里去了的乐儿，手忙脚乱的把三个伤员挪到小船上，小船才一靠岸，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风华池边的客栈里，程澍高烧不退，秋华与陈乘风气息微弱浑身冰冷僵硬，大夫甚至把不出脉息。好不容易等来了陈乘风的手下暖阳和冷霜，把人送回城里，天已经快黑了。风风火火的请了十多个郎中，却拿两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天，程澍的伤已见起色，春风陪着暖阳冷霜二人来问话。然而程澍见到春风的第一句话就是：“雯儿怎么样，那妖女会妖术。”
　　三个人面面相觑，听程澍把经过讲完，已经猜出了大概。虽然这三天乐儿没有出现，但是还是人人抱着希望的，然而听程澍说完，傻子都猜得出乐儿出了什么事。如果人没事，怎么可能过了三天还不回来？冷霜怒从心头起，拔出腰间宝剑直取程澍咽喉，眼看就要刺中只听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阻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