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7、不熟练的魔法师

　　经历了漫长的雾中煎熬，能够在干燥的因为火堆慢慢温暖起来的山洞里过夜，所有人都生出一股安心。虽然都明白食物要省着吃，瑞还是告诉克莉欧晚上看起来会下雪晚餐可以来得丰富一点。看亚克的表情，估计他是把对瑞这种不考虑明天的行为的鄙视硬生生咽下去的。但他依然默许了。于是路易带回来的干酪、香肠，搭配着妈妈带给他们的腌蔬菜和硬面包，众人吃得尽兴。佣兵科林斯拿出一块火腿，切了几片照着雇佣军传统做法煮了一大锅的火腿豆子汤，撒了大量的盐和奶酪粉。克莉欧不太情愿的掏出来两枝迷迭香撒进锅里。

　　煮到锅里的汤彻底沸腾，他立刻舀了两碗先送给瑞和亚克。

　　路易看到瑞客气地道谢面带惊喜喝得还很投入，尝过一口后就对身边的亚克说：“是相当不错的火腿！”

　　然后他抱着杯子找了个行李垫在身后靠着，翻出来市长那里拿来的破破烂烂羊皮本子看。亚克喝完了汤站起身来拍拍路易肩膀，然后爬出洞穴去替换外面值勤的尼斯。路易换到他原来的座位上贴近瑞坐好。

　　瑞读书很专注，书页翻得也很快，他一边看一边慢慢皱起了眉头，然后不时地回翻几页，又迅速向后翻，来回寻找的架势就像小孩子在果酱瓶里寻找水果颗粒。

　　路易碰碰他，问：“在找什么？”

　　瑞看了看他，突然笑起来：“这么糟糕的故事在这个时代不太常见啊，不过市长在藏消息方面真是个独具天赋。他讲了一个特别，特别帝国式的庸俗故事：贵族的私生子，女人缘很好又有钱，被人陷害到一无所有，然后就是老套的复仇。什么人会暗算一个不值得动手就会自己腐烂的废物呢……”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如果亚克在场也会同样冒出许多省略号。

　　听说瑞在看故事书，原本烤着火昏昏欲睡的乔伊立马来了精神，他很好学地问：“雷蒙德，什么叫做帝国式的故事？是有魔法吗？”

　　魔法，对男性/器官的盲目崇拜和信奉它会带来好运挺魔幻才对。吹嘘成份溢满全书的帝国奢华艳/遇记录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可不是有趣的魔法。

　　瑞十分头疼，他不知道怎么讲这个故事，可是他知道善于对付这个小家伙的两位都不在，亚克在守夜，克莉欧在整理清点物品。于是他迟疑了半天，笑眯眯地说：“时候不早了……”

　　路易插话：“以你的年龄不会感兴趣的。大人睡觉前做得事只会让你觉得吵而已。”

　　乔伊认真思索，说：“但是我见过瑞那个时候的表情，很舒服的样子。”

　　当事人马上对他说：“我带你去睡觉吧。”

　　为时已晚，原本热闹的洞穴立刻安静了，片刻后气氛又升腾起来，一派虚假。尼斯面带遗憾地站起来表示他要去放个水，一边伸长着耳朵继续留意。

　　乔伊眨着眼睛打着哈欠还在提供细节，“就是去年夏天，有一天打烊后，我看到他和坦娜……”

　　深蓝色眼睛当事人哭笑不得，拎着小猫后颈走到洞穴深处。那里铺好了干草和毯子，克莉欧还特意为他铺了厚厚的皮毛，放了些花草药包来中和驱虫药的气味。小猫乔伊被包裹好，轻轻抚摸她柔软地姜黄色头发，在他还要开口的时候瑞装作自己也忍不住困到打哈欠，于是没过多久乔伊蹭蹭毛毯蜷曲着睡着了。

　　成功逃避了讲睡前故事或者被当成睡前故事的人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盖着披风躺在旁边。光线过于暗淡，看书是不能再看了。瑞向往地看了眼火堆，就发现路易的绿眼睛穿过洞穴研究一般看着自己。

　　厚毛毯和身边的小孩让人有种暖洋洋的迷糊，瑞尽然有点觉得路易也是那种难对付的猫科动物的感觉。

　　随即这种对毛绒绒的单纯爱好就被一声骂骂咧咧打断了，尼斯长衣下摆都没有收拾好就跳出来他方便的石壁夹角，“艹，那角落里有个洞，老子差点掉下去！”哄笑声随即传来。

　　瑞头疼地交代说：“找点大石块木头填起来，别让野兽进来。” 他想了想，又说：“晚上女人和孩子休息，男人轮流值夜，叫亚克下来安排值班顺序。”

　　尼斯明显想说什么，其他两人推推他的肩膀三人散漫地回答他。悉悉索索整理武器和衣物的声音不停传来，瑞又倒回去给乔伊调整下睡姿。

　　三个佣兵嘻嘻哈哈一边填着洞口一边大声讲着下/流笑话，克莉欧在安顿好行李开始收拾锅碗，尼斯看见她，压着声音调戏：“小猫咪，我现在不用值夜，要不要找个角落让你赚点小银币，银币哦。”

　　瑞想要说点什么突然两只冰凉的手深入毛毯抓住他的双脚往下一拖然后一个冰凉的身去顺着小腿压住躯体爬上来。

　　当即他发出了在未来多年都难以忘怀的惊叫，惊吓中声音上扬波折，内容偏偏是“克莉欧！”

　　每个人都被这声音搞糊涂了，还在调整身上装备的武器的路易抄起一根火把就慢慢靠了过去，克莉欧拿起手边最重的金属盐盒从另一个方向也走过来，佣兵们拔出随身的匕首。瑞绷紧着身体望向毛毯里面——无机质物品般的竖瞳眼睛透过黑暗盯着他，随即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我在您的床上，您还要喊一个小姑娘的名字。我是不介意她也一起啦。”

　　瑞无奈地撑起来坦娜的手臂。

　　尼斯摊开双手，“好的，贵族大人，女人都是你的。您的财富够付佣金就行。”他的眼神在瑞身上来回打量。

　　路易随手把火把丢向他，转身往外走，说：“我去值夜。“

　　慌乱地接过了火把的尼斯看他走远了，在身后说：“去吧去吧，俊俏的疾速者。“他把火把塞给了小狗卢卡，搂过他的肩头，对着少年恶狠狠地说：”好好给老子擦枪，今晚上还要替贵族老爷守夜呢。“

　　众人回到火堆前，克莉欧看到乔伊还睡的香甜，坦娜露出衣服外的细腻鳞甲都紧紧贴在瑞身上取暖，看见猫女上下抛着盐盒恐吓她，一脸挑衅地说：“小丫头，我可是在偿还医生的恩情，你与其在那里浪费盐，不如找东西替我们挡着点啊。这种时候他可是需要我哦。“

　　稍远处的火堆像回应她一般也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要怎么样才能做出符合贵族风范的拒绝呀，瑞温和地笑笑：“其实我觉得我们都更需要热水澡。”他推开坦娜，爬出毛毯抽走自己的斗篷，“而且成年人还是不要早睡了，我再去研究下地图。”

　　眼看蜥蜴女坦娜要去抓住瑞，猫女快步上前拖着她的尾巴一边骂一边把她扔到一边。瑞瞥见了坦娜那个竖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哀伤。

　　围在火堆旁边的几人看到他过来反而有些吃惊。科林斯甚至递过来一串烤肉给他，“尼斯刚才在外面抓到的鸟。”瑞默默从自己随身袋子里找出来路易送他的小巧盐盒，撒了盐和胡椒传给科林斯，示意大家传一圈。聊天随着烤肉再次开始。

　　路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跳出洞穴，只是觉得自己就是需要出来透口气。也许晚饭时山羊奶酪吃多了，卢卡凑过来时味道混杂让他有点恶心。

　　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冰凉湿润。他内心有一些乱，如同怀里揣了只被绑起来还不停挣扎的兔子。这是自他成年独自生活以来所没有过的感觉。

　　乌云密布外加漫天的雪花，可是这个山洞附近很安静，马匹都在睡觉，这种天气看起来似乎是安全的。

　　外面看不出来什么，即使目光锐利如他。

　　路易想他做了多余的事。就像下午去牵那个女人和孩子的马匹。他再小心后背还是被撞伤了。以前他不会去做可能伤到自己的事情。

　　只因为今天瑞也很温和地摸了那个小孩子的头发。

　　路易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这么冷的晚上那样跑出来短时间内没法再回到洞穴里了。他四下寻找亚克的藏身处。

　　此时亚克正藏在半山腰的一颗树上，兜帽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他的墨绿披风是完美的伪装，从远处看和一段树木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他最擅长和经常做的事情。而在如此受到环境“呵护”的时候，亚克又习惯性地抚摸着那枚戒指。他常年挂在脖子上的一枚戒指。

　　洞穴里面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这他知道，如果是以前他会立刻下去看看。但是有那个青年在里面，他这次十分镇定地偷懒。可是没一会儿就看见路易跳了出来，看起来有些气闷，表情比最初见到他是丰富了很多。

　　亚克觉得有趣。

　　路易在洞口晾了有多久，他就沉默地观察了他多久。

　　等到路易想到要认真找寻亚克时，倒是轻易地扫视一圈就锁定了他所在位置。

　　亚克跳到洞口来，抖落披风上的雪摘了风帽小心把戒指挂回脖子上。

　　路易注意到那和瑞戴在手指上的戒指非常相似，差异在于小了不少，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亚克似乎很是了解瑞，以及所有他接触过的人，看表情就把路易归了类，他说：“一个忠告，有时候他是个胆小又糊涂的人。”路易明显不太认同。亚克只好继续帮瑞解释：“大部分时候他会有很多麻烦，并且烦人。”

　　路易忍不住笑出来，问他“像一只臭烘烘的刺猬？你的戒指？”

　　亚克下意识抚摸了一下戒指，还没来得及回答路易一把拉住他，两个人蹲到了树丛边上。靠着山壁的马这个时候也轻轻打了个响鼻。

　　从荆棘缝隙中可以看见一个身影。矮小瘦削，外衣是黑灰色，所以直到他很接近路易发现了他。两个人一脸凝重屏气凝神地看向那个人。渐渐的，情况看起来和猜测不大一样——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他偶尔会消失在路上只不过是步履蹒跚经常被滑倒而已。路易想这人明明还拄着拐杖，能走成这样子也不容易。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时另外一匹马也被惊醒发出了嘶的一声，在夜晚里听着很明显。路易看见的那个正在蹒跚着上行的身影立刻站住了。他很疑惑的看向洞穴。像是警觉到了什么往树后面躲。
　　路易悄悄地钻出荆棘丛进入树林。亚克架起了□□对准了那人藏身的大树。

　　原本以为对方会来个观察、逃跑，或者曲线式接近然后偷袭，这样的常规套路式。但是他完全不按规矩来，直接一串咒语念过后一个小火球，一个的确很微小的火球就抛了过来。亚克还没有什么闪躲的意思，火球就落在了荆棘丛上，呼啸过来的声音很是有气势，只可惜雪天烧不起来，亚克意思意思拍打了一会儿火就没了。

　　众人听到动静都跑出洞穴，就看到路易压着一个穿着深灰黑色厚重袍子的年轻人回来。年轻人的双手被反扭姿势难受，也听不见他用标准的谩骂架势反抗，顶多是说说你这个有着人类面孔的野兽，蛮族。辞藻丰富，声音动听，语气更像是投诉。

　　年轻人像一只幼兽被路易提到了众人面前，路易没松开他的双手，只把那根手杖丢给瑞。是一根不错的魔法杖，就是从做工到镶嵌的魔法石都显示，年代崭新，非常初级。

　　亚克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对着瑞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然后继续爬到树上去警戒。

　　众人领着战利品般返回山洞，年轻人气愤却压制着自己对瑞说：“你们占了我住的山洞。请您放开我，我们需要公平的谈判。”

　　同样的年轻，这个人身高却明显比路易低不少，他的衣着也很破旧。

　　瑞抬着眉头点点头，没难为他，还找人给了他一杯热水。只是没还给他魔杖。

　　“魔法师吗？”

　　“见习……当然这只是目前的状况，未来我绝对不会仅仅是一个……学徒。这次历练……”年轻人越说声音越清。他把头凑近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擦干净脸上的污渍。小麦色皮肤，栗子色头发，不超过二十岁的年纪。眼睛里的神采不错，看起来稳重和文质彬彬，假以时日，只希望他还能拥有浓密的头部毛发。

　　询问继续，在文明的氛围和文明的语言交流下，大家知道这个见习魔法师是亚马拿皇家学院派法师的徒弟，塑能系和预言系。这一年的秋天就在森林中苦修。这个山洞确实是他发现的，就是过于简朴的家当连猫女看到眼里都没有发现什么。而至于他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象牙塔，哦不，法师塔，在南方认真研习的氛围里好好进修，法师神色微妙眼睛基本上不肯看向瑞了。他转换话题探听瑞他们的去向和目的。

　　瑞拍拍他，把魔法杖递回去，说：“回南边，天气太冷了。克莉欧，给这个青年弄点吃的。”他站起来向洞口走去，一边说：“我建议你和我们一起走。别着急，考虑一下，虽然我不懂魔法师，但是我有几个巫师朋友。”《魔戒》他可是看过，游戏也玩过一点。

　　同样是跑到外面，瑞没有路易的那种敏锐目光，他只好叫了几声召唤下来亚克。亚克拿着酒囊跳下来，挑衅地喝了一口一边看着瑞的表情。

　　“没什么用。”

　　“嗯？”

　　看到亚克心思落空，瑞心里暗笑，“魔法师，他还是见习的。如果明天大雪还要继续，我觉得我们要离开奇维亚城这个事儿都是徒劳的。路上可能更不安全。”

　　“别犯傻。你不想留下来当……”亚克停顿一下，说：“你根本不喜欢军队，别看我，知道了你是不擅长军事，待在那里也没用。给军队报个信就够了。别多想。”

　　“早知道今年秋天就不干蠢事惹大家生气。说到底……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刺猬吧。”

　　“如果你能带着这个队伍走到驿站，我以后可以收回这句话。还请你喝酒。”亚克忍不住分给他一些友情，伸手揽住瑞的肩膀。瑞甩开他的手，“别弄我一身雪，酒囊拿远点。我对所有人类都没兴趣，别离我这么……”

　　近字还没有说出口，亚克一把捂住他的嘴，指着山壁边上越来越激动的马匹。路易也警惕地跳了出来。

　　夜空里传来诡异的呜呜的长鸣。

　　瑞在亚克的手掌下努力发出声音：“猫头鹰，那个什么鬼鹄种类。老乌鸦还有这样的手下？”

　　“他没有。”“有狼群。”两个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