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4、市长的秘密

　　瑞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但是他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这个城市也一样有神庙和祭祀场所是吧？”

　　“……是个好主意，明天可以去祭拜一下……”亚克身体晃了晃，路易也发现他在坚持不坐下去，虽然不太明白原因但是实在不容易。

　　好在瑞下定了决心，他说：“我们要趁雪还没有完全封路离开这里。做出发的准备，马上。”收到命令，亚克鞠躬告退，他转身时不经意地扫了路易一眼。

　　眼神里有探究。路易把后背挺得更直了一些。亚克好像要关于他说点什么，最终欲言又止。也许这个傲慢的红发卫士对待屋里的贵族的态度可不是像他的语气那般轻巧又恶劣。

　　有趣，他目送亚克不是很自在地出门去做准备。

　　而瑞看起来心事重重，在房间里转圈，靠近窗户抬头去看天空，然后又去书架附近伸手划过那排书，最后坐在桌子前看了眼地图。

　　路易忍不住要怀疑他真的在思考吗，比如说刚才那个决定，除了汉尼拔（注一）谁会在雪天走山路。不过如果他真的是从帝都流放逃亡出来的人，是不是跟着他未来会不一样？在佣兵队的这两个月，如果不是雇主付不了钱解散了一部分人，他也考虑要尽快脱团的。

　　而这个看起来像没有那么投入地焦虑的人更有意思。

　　果不其然瑞没过多久就站起来继续在屋子里转圈。等他再转回来床边，路易的心情像他已经被屋子里的温度烘干的头发一样蓬松舒适。他拍拍毛毯换了个肉麻的语气问：“还要睡觉吗？”

　　有瞬间路易怀疑那个人脸红了，瑞揉着额头嘟囔：“没时间了。”松开手时他的蓝色眼睛却很精神又莫名坚定，路易觉得这个颜色和他每到夏天傍晚才会看到的湖水颜色一样，瑞用有些低哑的如同火山石轻微摩擦般的声音说：“我有一个很难解释理由的提议想和你说，我知道你现在处于年轻人都会遇到的艰难时刻。当然，我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不会勉强你选择跟我们走，留下来对我们来说很危险，但是如果离开可能并不会更安全……”

　　“我和你一起走。”

　　这回答好像超出了他的预料，瑞清了清嗓子，有些严肃地说：“我会雇佣你，不会欠钱，会珍惜每个人地生命，同时，我要求你除了防卫不要刻意杀戮……我确实希望自己不会像你上一个雇主那样子结不了帐。”他在挪到了床边的衣服堆里翻了翻，找出来一个金币和一块碧绿地宝石郑重地递过去。

　　“金额太大了。”路易把它们收进自己的背包，说，“到目的地记得支付合适的面额。”

　　******
　　虽然当天晚上瑞没睡成觉，从奇维亚城返回南方庄园的小队伍还是在第三天凌晨才勉勉强强地出发。

　　那天晚上瑞和洛莎妈妈商量了很久。两人一分开，妈妈就组织了她所有的孩子们准备东西。之后的一天酒馆没有营业，厨房的炉火却一直没有停。

　　瑞让人给路易开个新房间却被拒绝了。路易就看着他在桌子前一边翻着地图一边找出纸来写信。半夜里灰色猫咪克莉欧进来给他带来一壶闻起来香料味很重的饮料，瑞皱着眉头一边喝一边努力措辞。必须写的表明自己路途的信完成得差不多，路易也已经在床上团着睡熟了。

　　克莉欧离开客房去接手厨房的工作却发现洛莎在流泪。而猫妈妈抱紧了她没有一句解释，然后派给了她更多的活。

　　第二天早上，亚克带来了他找到的人手，是路易以前所在的佣兵队里的三人。是能通过他的标准的能挖到的最好的人手了。至少有点个人装备，额外不需要添置更多。亚克看他们的装备时就忍不住问到了楼上的那个小子。其中一个自称尼斯的细长眼睛的佣兵就说起他给那孩子建议过来酒馆找个富婆包养看来他真的运气不错。

　　亚克丢下他们去照顾城里征集来的所有好马，吩咐他们检查马掌和帮忙准备粮草。他只要求这些人有了预付的钱不要喝到上不了马。

　　瑞拍醒了路易给了他一袋子银币和一背包的药品，安排他给一些商店送药品及简短信件，单独交给黑鸟旅店的老乌鸦一些封号的信，最后照着一张清单去买武器等物品。

　　在城镇里仅有的几家店铺开门之后不久，路易就解决了购买任务，带着武器返回酒店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香味，于是拐去了市长的宅邸。

　　也许昨天亚克曾进去过，正门并没有锁上。

　　路易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推门进去。

　　市长住的房子是这种北方边境特有的最贵气的那种住宅。两层楼，二楼的某个房间连接着阁楼。全屋都很暖和，有排水道，室内有单独的浴室，房屋后面有一个庭院供家眷消遣，但同时也安排着马厩，冰窖和上方的蓄水池以及食物储藏处。市长住宅的外墙全用的是坚实厚重粗粝的红色岩砖，房子里也是酒红色色调的挂毯围绕。壁炉很大，椅子上绑着厚厚的皮毛坐垫，结实的木头家具费尽心力打磨得光滑，狩猎所得的珍惜猎物标本挂了一墙，有些装饰品和洛莎妈妈酒店里的相似。

　　会客厅里，路易看到一个柜子里摆满了细巧的餐盘杯壶和闪着光泽的钢质餐具，窗边一个红琥珀雕像被珍重地摆在矮柜上。雕像做得奇怪，不是他想象中的大理石仕女像。

　　不知道为什么路易想踹一下矮柜，而他也这么做了，雕像轻易地碎了。他撇撇嘴，心里越发不以为意。

　　屋子里如同死一般寂静，瞬间像是所有动静都不见了，路易暗暗觉得自己学到了一些无用的说话方式。

　　他贴着墙透过窗户观察市长家的院子：一辆需要两匹马拉的华丽马车，结了冰的喷泉水池，被大雪穿上了白色狐裘一样的雕像，不时的有马匹发出嘶嘶声，没有鸟雀在院子里蹦跳觅食的叫声。
　　路易眯起眼睛，现在不是为好奇心后悔的时候。他把买来的东西藏在大餐桌底下，拔出自己的匕首反握，并从桌上抄起了一个罐子。

　　四周还是没有声音，他告诉自己，放松，竖起耳朵，看，有雪块从屋檐上跌落的声音。

　　只要自己的心跳脉搏不会造成干扰，就可以去感受猎物的心跳——
　　跳动吧，猎物心脏的跳动能震颤整个房子。

　　躲藏吧，但是我会找到你。

　　皮革、织物、木屑、干草和泥土、干涸的血、开败的花、年久的动物尸体的残余腐臭、奇怪的辛辣刺激气味、女人们护肤的乳脂、浑身油腻的男人的发油、加了香料的蜡烛，食物的残渣、腥臭到让人厌恶的鱼（他们还吃鱼）、辛辣的洋葱，还有宴会后控制不住产生的呕吐和排泄物，炉子里烧过的木炭灰烬，动物的腥膻……房子外面有大雪覆盖他不太确定，但是密闭空间可以把各种气味放大到再明显不过。

　　继续躲藏吧，敌人，我闻到你的怪味了。

　　在混杂的各种味道中，路易分辨出来昨天在仆人身上闻到的香水味，他顺着那气息无声地上了楼。

　　******
　　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时间紧迫。在通宵熬夜和醉酒的双重攻击下他觉得自己正被掐着脖子内心发出抓马的呐喊。好像除了焦虑就是时间流逝。

　　在他告知了现状后洛莎妈妈很是担忧，可是邀请她们全家一同去庄园里过冬的提议却被拒绝得很坚决。妈妈迟疑了一下请求他带着克莉欧和乔伊离开，并且不由分说地把他赶回房间自己去厨房准备路上的食物。

　　他有点想不通，虽然深度宅的他在旅行前是有过抱着精美的茶壶、餐具、木器、铜锅和满柜子的烘焙模具不松手的情况（现在他不愿意想到自己沉重的书柜），但是他每次还是理智地出发了。以妈妈的智慧她不会不理智的。

　　在接收到的不多的记忆里，关于洛莎妈妈的一直很鲜明。在城市被围困食物缺乏处境日益艰难时她任然强韧，保护了她每一个孩子自己却死于极度虚弱。瑞担忧她……不过也许只要尊重她的决定就可以了。

　　坦娜也听到了信息，她努力冲破了猫家的阻碍站到了屋子里声泪俱下地请求瑞带着她走，她说自己没有食物，这个地方太荒凉一年不如一年她要活不下去了，南方也许就是她被人拐走前居住地故地，也许南方地男人喜欢她，也许，她也可能有自己的小孩……瑞受不了她的语气和不停顿的话。亚克不在房间里，瑞揉着眉头同意了。得胜的蜥蜴女轻佻地俯视着过来添水的克莉欧。猫女尾巴上的毛都要炸了。

　　克莉欧的要求同样强烈，她不想离开。作为家里最漂亮能干却没有结婚的猫女，瑞其实大约知道洛莎的打算，瑞只好告诉她乔伊太小需要她的照顾，而他准备带乔伊去庄园因为答应了猫妈妈给乔伊受教育的机会。当然，大部分是实话。

　　送走了克莉欧，就在他一边念叨着：“放开你的瓷器和丝绸裙边勇敢地吃光盘子里的小甜饼带着香肠奶酪出发吧勇士”时，亚克搬来了一张大桌子，扔上一大张地图，关上门：“我请求你告诉我你还清醒吗？”

　　******
　　市长住宅二楼的由一圈沿着外墙排列、带着门的房间构成。

　　路易猫着腰一间一间经过倾听确认，他不着急，脚步就时而轻到无声无息，时而又重到如同战鼓。

　　走了还没有一半，庭院上方房间的门诡异的吱呀呀地开了，马上强风迫不及待地推挤开房门刮向走廊吹向中庭，无数碎纸片纷乱地飘散出来，路易疾走几步拉开房门，是书房。市长的书籍记录几乎全部散落在地，墨水和酒精泼在上面，窗户被打开不停地刮进来风——外面远远的有鸟类被惊起飞走的声音。

　　路易无端心中冒火，他握紧匕首走向窗台。

　　还未走到桌边，一阵疾风从脑后袭来，他像提前有感觉一般猫腰蹲下向侧边翻滚的同时手里的罐子砸向身后。厚重的罐子发出沉闷的破裂声，对方随即发出厌恶的咒骂，凝固的刺激味道同时散发出来。凭着嗅觉，路易甚至不用去看一下目标就扭转身体高高跃起匕首扎向对方脸孔。

　　这时候他看见对方是个带着乌黑面罩的大个子兽人，身高能比亚克还高出两头，一身暗灰色根根直立的毛发，肌肉是一种诡异的爆发般膨胀结实。

　　是没见过的兽人种类。

　　还会用雪隔绝掉大部分特殊气味。

　　路易暗自懊恼过于鲁莽判断失误。

　　兽人反应过来，轻易地伸出双爪利用身高优势抓住他的手腕向上猛扯。路易借力踩上对方沾了酱汁的胸甲，匕首抛到自由的那只手中狠狠上挑去抹对方的手腕。

　　他以为兽人会自保而放开他，而就在他的匕首狠狠插入对方手腕时腰侧挨了狠狠一拳重重飞了出去。

　　对手很强。

　　有点意思。

　　路易迅速地爬起来蹭蹭嘴角的血迹，眯着眼睛淡淡笑了。

　　高大的兽人啧了一声拔下手腕上的匕首。咧着嘴用很是生硬的大陆通用语说：“你，不错。”

　　“你也可以。”

　　戴面具的兽人扭动脖子，放下双臂，双爪再伸开时变成了匕首长短形状如同箭矢的利爪。

　　会变异的兽人。

　　真是不多见的种类。

　　虽然兽人做好了攻击的姿势，却好像因为没有在他身上收到预期中的恐惧而犹豫。抓住了这一点的情绪上风，路易缓慢向他靠近。也许是他的狩猎般的气势，路易在兽人身上感觉到对方骨头里丝丝窜出的恐惧。他拧着眉毛，冷笑一声就要扑过去，本能却压着他停顿了一秒，就在这停顿中窗外射来一只箭，直指他原本的落点。

　　屋外风声中夹着模糊的呼哨声。

　　兽人收住身形，恶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从窗口跳出去，很快从院子中消失了。

　　路易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下。然后他关上了窗户。

　　******
　　瑞在等着亚克。两人脸上都是疲惫。

　　亚克甩开他的披风和武器，拖了把椅子到壁炉旁烤手。瑞给他倒了杯加了蜂蜜的热茶，问他：“昨晚又发现了什么，都可以说了。”

　　“除了市长，其他的尸体都找到了。大部分在喷泉水池里，管家在神像祭坛附近的蓄水池中。”

　　“没有市长的尸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