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36、沐浴

　　“你想把那些沾着血的家伙们招过来吗？”

　　在小孩子们被洗干净之后，大人进了浴室，瑞第一时间决定要不惜力气地在烧一池热水。奈厄丝和约瑟夫被留下来简单擦洗。其他人到厨房里放水生火。
　　满手是粘面团的亚历山大忍不住说：“但是当时你在那个泥水坑里洗得也很开心啊。”
　　“……我们现在身上的灰尘也能洗出来一个泥水坑。”
　　亚克挥挥手把妄图帮忙送木柴的瑞赶开，他干脆和克莉欧一起去检查仓库。于是就遇到这样劈头盖脸的直接询问。
　　“你也听见了。”不过以猫女的敏锐也没什么意外的。
　　“如果我们要对付那个随便杀人的冷酷副帝，这里的人如果有粮食有武器还有钱，对你还有拉拢的兴趣，或者可以被你拉拢，为什么第一时间要暴露他？”
　　“敌人的敌人……我是说，你觉得我们和市长共同的目标都是尤利安？克莉欧，没有目标完全一致的联合，因为没有固定不变的利益。”
　　“……你说这种亚历山大才能听懂的话，你在骗我还是在嘲笑我？”
　　“皇帝是个高危的短命的工作。在他没了之前我会为你的朋友讨回公道。但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们要把恶心的可能爬上高位的那种东西借机收拾掉。”
　　“你只是担心路易，也许还有波罗，会被装进笼子里风吹日晒供人玩/弄吧。据我听说的，所有的贵族不都是一样吗？总有怪/癖/好。”
　　“克莉欧，你仔细回想，你发现了吗，这个城市里，在表面上看不到半兽人。自由行走，在街头吃饭喝酒，卖东西，聚在一起聊天的，都没有。就算蜷缩在喷水池边睡觉的流浪者也没有。克拉安缇帝都的居民再怎么傲慢，半兽人也不是全无踪迹。”
　　猫女微微张嘴但是沉默了。
　　瑞继续说：“这里离你的家乡不远，历史上还有异族的名将在这个半岛上经营征战的记录。加上距离海边也并不算远，能看到肤色发色不同的人类，为什么会看不到半兽人呢。你或许会觉得我动手草率，但是，种子要在冬季播种。”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食品储藏间的角落里传来淅淅簌簌的动静，在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克莉欧颠了颠手中萝卜的重量，手臂挥动精确砸中了刚探了个头的老鼠。
　　她拎着那只血肉模糊的老鼠回来时，瑞已经主动抱起来她挑好的那筐蔬菜，视线避开她：“千万别吃老鼠，弄死了丢到垃圾堆里。”瑞像逃跑一样在前面走，“记得洗了手再回来。”
　　克莉欧用没碰老鼠的手揪了一下他的衣服，像是很享受瑞差点把筐都扔出去的狼狈，然后小声说：“我会注意自己说什么，还需要我做什么？去集市上买东西，因为厨房里的菜被老鼠啃了？”
　　“……买菜的钱就省了吧，我猜明天管家会给我们更多的供给。你带着奈厄丝，再带上谁，去逛街，买衣服首饰，还有什么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克莉欧眼神古怪地看着他。
　　“这笔钱花得合理，等会儿给你金币。”

　　瑞的一下午不知不觉都留在了浴池里。细小的马赛克铺满了整个浴室，循环纹路组成的框架在现代人看来依然是时髦，还有洲际交会处互相影响后形成的风格，氤氲水汽中仿佛能传来浓郁的柑橘和肉桂的香味，瑞甚至在脑内开始循环那种饱含热烈感情的波斯音乐段落。不过现实中这个地方的音乐同样热情奔放。
　　他仰头看天花板上上的图画，是快乐的孩童和各种动物嬉戏的场景。
　　周围的图画内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展示了克拉安缇帝都的食物习惯以及本地特别的物产。
　　他有一些眼晕，为什么这里看起来像书中写的更早之前的世界。半兽人还没有进入帝国，或者说帝国还没有扩张到接近半兽人的领地。也许因为是冬季，街道上的人看起来慵懒，有钱人的家里年轻人环绕得像仙境。看到的太少了，还是需要留下来再观察一下。
　　瑞把自己整个沉在水面下，还是先泡澡吧，趁着他们都在忙或者不好意思过来的时候。他有一点羞愧，这样泡透了的头发摸起来还是板结一块梳不开，留给其他人用这个水真不太好意思。浴室内整体也不是很冷，瑞干脆爬出水池一手去抓矮凳上的浴巾一边半蹲着去够香脂瓶。
　　吸了水后明显厚重的头发啪嗒糊住眼睛，瑞感觉眼睛里一片腥辣，他立刻拿毛巾擦拭都半天不敢睁眼。
　　好吧，没有比这更贴心的情景了。
　　瑞披上浴巾，干脆闭上眼睛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先前试探着摸索。如果掉到水池里好说，他还不想血溅池边，成为一个笑话。尤其在这里。不论这种几乎双膝着地的蹲行姿势在别人看来如何……算了，如果浴巾长点尊严可能还在。
　　这个姿势——亚克说：“你是找不到海绵棒了吗？”（注）

　　浴巾不够大，于是瑞不客气地占用了两条裹住自己，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蜂蜜煮水果，一边由着亚克帮他梳理清洗黑发。他的发质比较奇怪，大部分是细润柔软的黑发，它们负责着卷曲飘逸。另一部分是意外的粗发，扁平有些棱角那种，摸起来很特别的触感，虽然也是黑色，但是偶尔也会出现金或棕色。
　　亚克一时间找不到准确措辞：“没想到你长大了之后，头发会……”
　　“黑得色彩斑斓。”
　　“我想说，粗重的头发变多了，很好。很有男子气概。”
　　真有男子气概就不会需要别人帮忙花时间打理头发，还要抹上这种香味的东西。不过瑞还是老老实实喝他的水，他的头发在这段时间长长了因此难受加倍。被亚克这样照顾一下异常舒适。
　　隐约地听到一声轻笑，亚克说：“好啦。帮你收拾干净了，断的那处也整理好了，毛巾扔了，继续泡澡吧。”
　　瑞一转身，就看到亚克穿着白色厚丝绸浴衣的背影，他伸手脱掉浴衣的时候，因为腰上动作一顿，正好遮住了满头红发，整个人在雾气中都像隐了身。
　　“这座城市见不到半兽人，他们是一定是被藏起来！在山谷里采矿，在看不到的地方组建军队，或者藏到各个角斗士训练营。但是女人和孩子呢？”
　　亚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
　　瑞摸摸自己头发，手感有点怪，但还是先问：“我的头发变了，如果我也像它一样改变了……”
　　“你的头发！”
　　亚历山大和约瑟夫终于也进了浴室，亚历山大的惊叹在亚克的眼神中变得收敛而文雅，“这个头发的造型具有高度的古典审美。”他以无奈又维持着礼貌的笑容说：“看起来就十分有价值。”
　　隔壁传来了像瑞见到老鼠时那种“哇哇”惊叹声。
　　“克莉欧小姐带着孩子们再去洗一下玩脏的手脚，就是……”约瑟夫的脸红了。
　　“啊，就是市长的爱好太糟糕了。”
　　瑞觉得屋子里有点热，“我泡得差不多了，不如我接下来去照顾小孩儿……”
　　“还没到天黑呢，”瑞擦干净身上的水套上了短衣，在一堆羊绒托加中终于翻找到了他觉得暖和的长袍。一转身看到亚克站在他身后，说：“我以为你会选个那种托加。天还没黑，你还可以在外面放心等待。”

　　瑞坐在庭院里有雕像的水池旁边看着小孩子们疯跑，看麻雀蹦跳着吃他们撒了一地的谷壳，下午的阳光已经开始黯淡，有成群的灰鸽子一起飞走。
　　他假装自己不知道有小孩子在他身后做的小动作，虽然树叶和少量花朵都是半干状态挺扎人的。
　　算了算了，只要他们撒够了欢儿就不会像在车厢里那样闹到成年人类心梗了。
　　一个年级最小的女孩子被推着站到了水池边，她实在是瘦小，这段旅程居然平安健康地过来了，瑞也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他特意伸手撑住身体把头偏向女孩子。
　　小姑娘顺利完成任务蹦跳着跑开却被过长的衣摆绊住了，在摔进水池的前一秒被瑞险险抱了起来。这明显也是个调皮孩子，她四肢扑腾着着地快速归队。
　　就像意外搭救了一只野生动物幼崽。心动的萌感还没过去，就见到他们像商量好了一样互看一眼成群结队地冲自己走来。
　　这，连个预警都没有吗？就算这个年代这个年龄的小孩普遍已经被安排去做工了，他们依然是小孩，如果他们叽叽喳喳的冲自己说话……是心梗预定的节奏。
　　突然一双姜黄耳朵猛地蹿到了怀里，乔伊迅速翻身占据了瑞腿上的位置，面对他交往时间不长的小伙伴们。
　　领头的孩子迅速停下脚步，大家虽然围着瑞站了半圈，好在距离上还行。
　　小猫煞有介事地开口：“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那孩子看看自己有破洞的旧靴子，两只脚颠倒着隐藏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您，是打算找到大城市的市场卖掉我们……吗？”他忐忑地等待，又忍不住先说：“我，刚才那个是我妹妹，这两个他们是兄弟，您带我们去市场是可以和那些人说一下吗？我们会感谢您并为您祈祷。”
　　瑞按下乔伊两只转来转去的耳朵，说：“不卖啊，现在我又不缺钱。”
　　所有的小孩子都放松起来，那个男孩又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女孩，犹豫着说：“我的朋友，她长大了，我是说如果她长大了，你会要她做那个浴池里的事吗？”
　　在周围男孩子的起哄和推闹中，队伍里唯二的女孩中较大的那个要把自己藏起来了。
　　“不会。”
　　“可是外婆她以前说过你们的人每一个都没有节/操，没有人懂得贞/洁，另外您都没结婚。”
　　……这逃不掉的单身歧视。
　　“那你们几岁可以结婚？”
　　男孩子一愣，“后，不，明年就可以。”
　　瑞点点头，“你妹妹和朋友都没法好好洗澡吧，去找乔伊的姐姐一起再洗就行，以后也和她们一起洗。如果有什么成长的烦恼也去问那两位。”
　　看着他们的眼神，瑞认真思考了一下：“你们注意保持整洁和礼貌，明天开始你们也要开始工作了。”
　　这样说就不会显得自己是个突兀的贵族了，并且每个人都要为了家庭的存亡好好努力，瑞满意地摇摇脑袋，在院子里搜寻自己觉得阳光不错的地方。
　　直到晚餐结束这个下午都算是平静顺遂。
　　但是临近睡觉的时候路易和波罗还没有回来。

　　注：海绵棒是厕所刚需卫生用品，公用厕所里的也公用（汗），所以嘛，海绵这个词，就，很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