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34、在市长家（2）

　　雷耶乌斯塞拉诺，莱默斯城的市长，三十多岁上下，对帝国那种选罗曼史小说男主一般的苛刻年龄要求来说，他遗憾地偏高了。不过以他的年龄来管理这种规模不错、帝都化很早很全面的城市，也算是优秀的年轻有为和未来可期，至少这个家族不是从他这一代才开始积累的。要协调城市里有钱有身份的所有人，要关注商业，要保护城市安全，要在日常让大部分人都不会饿死，还有为了城市和自己的原因总得关注和投资城市建设，任何一个方面都和真金白银有联系。这个城市虽然离地图上标记的铁矿石区域有点远，但是山谷里可能有其他贵金属，不为人知那种。
　　于是市长以做作的姿势递给瑞信封的时候，大部分人感觉像是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说不定这人可是实实在在的矿里有家。
　　不过从可观的外貌和非实体的气质这两方面看，他连和瑞不喜欢的尤利安的可比性都没有，明明是有狐狸的优美框架水滑皮毛，内里却像藏了一只蜜獾。
　　“幸会。”瑞用两只手指掂起来信封，放入怀中。
　　雷耶乌斯的笑意更深，他下眼袋皮肤颜色深重，稍微一动让人觉得如果他在现代社会肯定属于沉迷于上瘾物质里那类人。
　　亚克皱着眉开始解释，“此次我家主人出行途中有些变故，临时改变路途，不曾提前通知阁下。现在也并无可以拿得出手的礼物，等主人回到帝都，会亲自备好礼物送您。”
　　雷耶乌斯眯着眼睛看着几乎散落在院子里的一群人，有那么几个很显眼的人，身上的灰尘落得再厚都挡不住野性的光辉，可是转眼就又看到有着徽章的结实马车，最后他目光落回皮肤颜色有些苍白的青年身上。
　　“您的光临已让我等感到万般荣耀。瑞修斯尤路斯先生，我们永远尊敬您家族的伟大，更何况我听说过您本人，您的慷慨、无私、公正，和您战胜恶魔的幸运。很有幸能够得您赏光……”
　　这些场面话除了让人心虚和无聊，还有实质内容吗。所以当时在奇维亚城，他一步也不想踏入那个市长的房子。都已经说过幸会了，还有这么车轱辘话吹捧的吗？比所有无效对话更难受的是那只獾的眼神，是好像熟知他的传闻那种眼神，仿佛他是个屈居帝都圈子外在忍耐行省职位的人。
　　于是瑞偷偷往亚克身后挪了一步。路易紧跟着贴过去扶住了他。亚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轻咳了一声。
　　“有幸拜访您并感受您务实作风是……”他侧头看了一眼站姿都变得轻浮的瑞，“我主人的幸运。”
　　瑞打定主意一概微笑应对。
　　“看来诸位旅途疲劳。正是午饭时间，不如您和您的这些……”
　　“我的同伴。”瑞干脆靠着路易歪着头对他说，“这些全都是我的朋友，漂亮的朋友。”
　　雷耶乌斯的表情不自觉地抖动，又在艰难维持平静。他镇定了一下，说：“当然，在旅途中永远需要朋友，”他转头对管家说：“埃雷拉斯，午餐安排在宴客厅中，葡萄酒这些高贵的客人们见得多了，找我们今年最好的苹果酒和野莓酒来。”

　　在市长转身进入会客厅的大门时，瑞小声回应一下亚克因为不解而格外暴躁的眼神：“这个人不简单，所以我负责扮演任性的什么都不懂的贵族少爷，你负责当真正的核心，干那些当家作主的体面事儿。”随即他又嚷道：“别看着我，我是信奉平等的，塞拉诺市长的家中一片祥和慈爱氛围，看他对家人和奴隶的慷慨一定能理解我的行为。”
　　路易在瑞身旁看着他演戏，只觉得他一定是借着沾了满身的灰尘在抖动着并不尖锐的刺，支棱起一个并不吓人反而有些迷人的刺球。
　　最终亚克只让亚历山大和路易跟随他俩一同进了市长的会客厅。那个骨头里都能闻到酒水脂粉味道的人，正站在绘制了巨大的壁画的那面墙边。
　　路易知道瑞一定会被那副壁画吸引，连他自己在第一眼看到时都感受那种真实的扑面而来的临战感。半圆形的场地，带着古怪金属护具手握夸张武器的战士们，还有各种大型猛兽，奄奄一息的公狮，倒地不起的战象，负伤而准备奋力一搏的豹。路易感到背脊处的战栗，他能感觉到贴身穿的衣料都在随着呼吸浮动。
　　亚历山大抬手碰碰他，却被静电狠狠打了一下，边揉着手边小声说：“这壁画太棒了，颜料也厉害，我能认出五六种矿石染料，还有那种特别的黄色，它的产地和瑞进口香料的地方一样远。还有这个红色，传闻是罪恶之城最爱的颜色，就是这附近产的朱砂，太美了，如此红艳，像……”
　　“一股恶臭……”路易小声说。
　　瑞扭头看向路易，长时间窝在马车里让他有些萎靡得像缺水的植物，但是也可能闷得久了，眼底里透着些光。瑞轻声对他说：“竞技场里的角斗士活动都是一些无谓的炫耀。人类会被这种表面上显示威望实际在宣泄野兽/欲/望的张扬行为吸引。不是谁都有能力成为强者，不是谁都可以不计得失投身危险，借着观看来发泄和平复怨念而已。斗兽场里的观众，是更大的斗兽场里的野兽。”
　　“野兽从不会为了玩乐而杀戮。”亚克说，“被驯化的动物除外。”
　　亚克很审视地看向路易，路易想起来他刚才的问题，可是就算这个塞拉诺家有几个小队的私人佣兵，他也不可能都安排在这个屋子里。以前他听父亲说过，克拉安缇帝都的大贵族，顶级的每个人能拥有八千左右的奴隶，除了安排宅院里的各种日常生活，负责对主人财务进行看管的普通奴隶，也有高级的管理财务，管理生意、农场、种植园，以及管理所有奴隶的奴隶。路易的眼神扫到了往前靠近一小步想要看壁画的亚历山大，还有精通教育孩子的特殊人才也可能是高等奴隶。
　　塞拉诺家会有多少人？这屋子里表面上他们看到的除了年轻的男女奴隶只有一个胖管家——下巴上没有胡子又很阴险那种。市长的年龄应该有个妻子，无论是第几任，为什么同样也没见到任何有人类幼崽的痕迹。
　　路易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雷耶乌斯。
　　有美貌女奴端来了酒壶，并为每人送来一锡杯的果酒。作为主人，那个人却最先开始大口啜饮，他一边极力说服所有客人饮酒，一边开始展示好客。
　　雷耶乌斯絮絮叨叨讲起他城市里的白色石头建筑有多么坚固，“那些塔楼抵挡过至少八次的野蛮人进攻。”他带着他们穿过一个个房间，展示由青铜铸造的巨大雕像，“哦，这些奇怪的雕像只是一个小小的古怪的爱好。”他们最后一个挂满了干枯的野兽尸体的房间。雷耶乌斯指着窗外的花园，数量众多的金属笼子里拘禁着各种珍奇异兽。
　　“各位，这就是我珍爱的收藏。斗兽场总会杀死这些美貌又珍贵的宝贝，而我会收留它们，照料它们，给它们爱，展示给最珍贵的客人，把自然与生命的精妙呈现……”
　　瑞不耐烦又彬彬有礼地打断他：“市长。在进餐之前主人向客人展示的最好是新鲜食材。请您在饥饿的人面前保护好你的宝物。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呢？”
　　雷耶乌斯看起来像听到了最让人开怀的消息，他大笑着给众人指路。路易觉得他的眼神和壁画上与野兽对视的角斗士一样。

　　事实证明雷耶乌斯市长对他的收藏物是有偏执的。他请众人吃饭的会客厅就在养着动物的花园附近，透过精心布置的树木花卉，隐隐能看到身形并听到它们的声音。
　　每个人的餐盘逐一呈上，瑞收回了看向院子的目光，专注于自己面前小桌上的食物，炙烤过的鲜嫩牛羊肉，洒满了香料的猪肉，还有放入了水果煮的鸡汤，白面包。亚克坐在雷耶乌斯的另一边，他的餐盘里就有了海鲜和鱼类。
　　市长有些体贴地说：“按照医书里的指示，您需要多补充能量。如果能助您恢复原来的光华，我所有真爱之物可以尽数供奉，只要您开口，任何野兽，即使是您在帝都的任何地方见过的野兽。”
　　尽管他是接近耳语的小声谄媚，瑞还是迅速坐直身体看向路易和波罗。他把面前的牛羊肉分给两人，白面包和亚历山大面前的全麦面包交换了。除了他自己和亚克，其余的人明显分到的食物数量都少。
　　“我不是拥有湿寒体/液的，不爱食用海鲜，也并不缺少胡椒。如果您这里有蜂蜜面团，请给所有小孩子和女人来一点。在送您的礼物中，我会加上明年最新上市的胡椒。”
　　雷耶乌斯兴致勃勃吃着自己的盘中的牡蛎，对他说：“您太客气了，我想问您，对于所有的好意结交您都是这样以优雅周到的礼物来回馈吗，明明是我得到了实惠的报酬，却感觉您拒人千里之外。”
　　“抱歉，他确实因为处世不周，才会在冬季离开帝都，还如此之远。”也许内心讽刺过他多回，亚克做完了心理建设，他挽起了袖子在处理一只虾，口音中把纯正的帝都风格的傲慢和做作展现无余。
　　果然雷耶乌斯立刻转过头，对着亚克手指的动作沉迷不已。
　　原本瑞讨厌他投过来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现在看他盯着亚克的手指他同样不爽。
　　别的人没他那种心理活动，小孩子凑在一起麦麸面包蘸着香草酱料吃得兴高采烈，市长家的厨子做猪肉分量给得很足，水果煮成的汤看起来没怎么滴蜂蜜，但是也没人嫌弃。
　　路易碰碰他，抬起他握着餐刀那侧手的手肘，运过来一盘切成小块去掉了大部分调料的牛肉，最嫩的部位切给了他。
　　瑞自然地把头偏向他，路易说：“你可以多吃一点了。”
　　亚克盘子里最大的虾也剥好了，他拎着虾尾放入碗中，从身旁亚历山大那里舀了几勺浓汤，站起来冲着雷耶乌斯点点头就饶过他送到瑞的桌子上。
　　雷耶乌斯端起酒杯，又露出那种獾一样的微笑：“我相信盖伦神医的某条医嘱您肯定遵守的很好。”（注）
　　瑞看到亚历山大的脸红了。雷耶乌斯以理所当然的表情等待瑞的反应，于是他也举起了酒杯，“哦，那如您这样正派的公民呢？我觉得你同样对盖伦的遗嘱遵守得很好。所以，您的夫人呢？是在温暖的庄园过冬吗？”
　　雷耶乌斯愣了一秒，瑞紧接着轻咳一声：“其实我无意探听您的私事，因为我们有同样年轻的做派。所以我觉得可以的，如果这就是你提出友情邀请的方式，我没有意见。”他侧过身完全挡住被他靠在背后的路易，“出于对朋友的信赖，请您介绍个高级点的旅店给我们。我一点都不想再睡硬床了。哦，对了，公众浴池我也不习惯。”

　　注：神医盖伦认为男人定期蛇JING有利于身体健康。这条史料我今天第一次看到，还是在英国人写的美食历史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