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33、在市长家

　　瑞认真回忆了一下往事，穿越，然后以观光客的经典表现（主要表现在心理上，尖叫也尽量压制了）畅游帝都。临入夏，亚克从东方城市返回，建议他同去附近的乡村别墅度假，然后他感染了三日热——按说是一种很常见的流行于人口密度过大的区域的疾病，不过按照原主的城市出身来看他成长过程中应该有足够的抗体——虽然只能放弃夏日的冰镇水果和各种可能解除到水源的行为，他要求把他喝的用的水全部烧到沸腾，并且保持独处和妥善处理废弃物——也许最终是药物和身体抵抗力起了作用，他活着返回了帝都，以一种虚弱到让人诡异的姿态。
　　好像从那时起，他身边的人看他都不一样了。毕竟疾病让人同情，生病到脑子和行为都有变化就可能感情复杂。
　　在之后是各种有钱人在气候适宜后庆祝返城重聚的宴会，走前那个稍大点的节日聚会他还见到了尤利安副帝，据说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突然有机会成为他的妹夫。以及那人还有诸多不婉转的要求。
　　“东方的前线还有危险，所以我们不是要去还安全的地带……散心吗？按照每年惯例。”他还记得那些年东线上的强敌更加可怕，北边简单推算可能还好，谁知道他能特别运气的
　　“是逃跑。”亚克示意他自己收好任命书，“你拒绝了结婚，又一次。虽然你最近很奇怪，但是不和那一家结婚确实……很有理智。尼斯，太可惜了。他本可以活到活不动了才死。我想过，如果没有这些事，我某天再见他，可能他能勉强搞到一座小房子，有老婆，为今年的葡萄小麦能卖多少钱发愁。而我只需要带着酒，或者只会为了给他的孩子带什么礼物发愁。”他自嘲一笑，“我就知道我找到的人都很厉害。”
　　瑞抬头看亚克，发现自己只看到浓密微卷的红发，发丝黯淡干枯。
　　像身体肌肉记忆一般他伸开双臂搂紧亚克。
　　想象中的羞涩感激流泪和嫌他肉麻的嘲讽都没有如期而至，亚克任由他抱着，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在瑞想推开他一点查看他表情的时候重重地扣住他的后背。
　　因为看不见彼此表情，瑞说：“这和你选不选他没有关系，原因和责任都是我的。如果……”如果是瑞修斯，他是自己写信求婚，即使被拒绝事情也会有别的走向，不会像他一样总是做一些倒霉愚蠢的选项，“如果当初选择别的……”
　　还没想好具体的解释，瑞就被迅速推开。亚克的皮肤干燥嘴唇干裂，他下巴上有一小撮胡子没有被刮下来，在暴脾气之外附着着粗糙。瑞盯着他抓着自己小臂的手，并不精巧的长了老茧的手，只听见他说：“我永远都相信，都认可你的决定。”
　　西南的半岛，有山脉阻隔，有高原也有金属资源可以作为给副帝的借口，是个可以安顿一些日子的时候。只是山脉也拉长了旅程。而迦太基提早还清了战争赔款也阻止不了罗马军团在烧毁的城市废墟上撒盐。
　　“亚克，我们就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机会吗？”
　　他没有收到回音，亚克的眼神在他脖子上拴戒指的绳子上停住了。

　　如果宽容地看待休息，前往西南边的路也勉强可以及格。高山，起伏的地势，因为气候变化和印象中完全不符的干涸高原。同样的人烟算不上稠密。按说这里是很早就被同化的地区，瑞偶尔看到步履沉重的行人只觉得艰辛。
　　即使他们避开了有军营的区域，在山谷避风处夜宿时也能听到回荡在四周的叮叮当当声响。没有其他称为干扰的东西了，村镇普遍太小，只用通用银币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需要。
　　瑞和克莉欧、乔伊坐在一辆车里，这辆虽然更加结实舒适，但是车内和车顶上塞满了东西。路易这样不怕冷的负责驾车，波罗偶尔坐在他身旁偶尔会飞到车顶的行李堆上睡觉，更多时间是在自觉主动地探路。亚历山大和约瑟夫交替着负责驾另一辆车，宽大的，同样也铺满挂满了厚毛毡，除了奈厄丝，车里的小孩子很快就放飞自己打闹成一团。亚克偶尔会进车厢里躺一会儿，大部分时间还是骑着马沉默地想事情。克莉欧也很沉默，并且消沉。瑞因为发烧而浑浑噩噩，他通常是裹紧了自己睡觉，在有人觉得他必须下车解决各种生理需要时再把他弄醒。
　　于是乔伊有些可怜，可怜到波罗都肯抓着他在天上飞了好几次。于是每次吃饭时总是组团孤立他的小花脸团体都要露出明显的羡慕眼光。然后小猫趾高气昂地加入了吵闹组，奈厄丝被挤到了沉默组。
　　最近作饭的主力就是这位黑头发女士，亚历山大是勤勉的助手，可是新任厨娘沉默寡言，除了和亚历山大必要的家乡话沟通外，大家只是零星听到过她口音浓重的通用语。
　　这个队伍就成了一个诡异的组合，沉默疲惫的大人身躯拖着叽叽喳喳的幼崽尾巴。

　　高原上的城镇不多，他们走了接近十天才到了一个有着城墙和白色石头的哨塔的城市。建筑物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是风格和生活方式还是克拉安缇帝都模板，进城后大部分人看到喷泉和水池都在两眼发光，虽然那水量只能用奄奄一息来表述。好在同样没有雨雪，取代稀泥粘在脚面的是拍不干净的尘土。
　　这天阳光不错，从进城开始瑞就下了车，慢吞吞地亚克并排走在前面。
　　瑞在反复琢磨着尘土与铁，亚克已经带着他们到了城里最高大的房屋门口。
　　“轮到你那张一点都不便宜的纸发挥作用了。”他看了看车顶的猫头鹰坐在马车前面的分别穿着代表三种民族风格服饰的年轻人，克莉欧和奈厄丝已经跳下车一左一右站在瑞身后，所有的小鬼在车厢门探头探脑。
　　亚克叹了口气，“您离我近点，这个时刻还需要您每天都擦干净的脸孔。”
　　出来开门的是个头发由棕红色正在褪色到黄褐色，双下巴也明显分出更多层次的高壮中年男人，他身后跟了一圈深情紧张的年轻人。看到这一群明显实力低调的人，他下巴抬高，又一次确认那两辆马车的顶棚上的箱子和标志，他的肩膀收缩眼睛都眯起来了。
　　瑞看着好笑，这时中年人才第一次正眼认真打量这个有些狼狈的黑发青年，他似乎因为疲劳和食物摄入过少而有些佝偻，疏于打理的皮肤让人惋惜，从耳朵附近的那块皮肤可以看出来他曾经养尊处优，话说回来能看到这块皮肤是因为这个人的头发简直，简直长到不尊重普通人的观感，明明是可以乌黑发亮的卷发，可是脏兮兮还被剪豁了一块。
　　宅邸的高壮中年管家想要叹气，这个邋遢病弱的青年可是主人最热爱仰慕的那种自带帝都风尚的人类，也许他就是个帝国正统血脉贵族，不过看样子落魄了，看看他都带着些什么奴隶啊，居然有兽人，还有各种拼凑的行省野蛮人。
　　所有说，他如果是来求助的话，那就是自己送上门的主人的艳/福。
　　于是瑞顶着一张充当目标的脸和面无表情的亚克共同看完了管家的表情表演，然后从怀里掏出副帝的任命书。
　　冷不防看到信封上的帝国标志，管家皱着眉勉强是双手接过。瑞就看着他一会儿凑近了信纸读信一会儿又反复看车辆的徽章。
　　亚克咳嗽一声：“不知……”
　　管家像被惊吓了一般，浑身震动，快速对着瑞行礼，“欢迎特使大人光临！”他飞快转身挥动手里的小木棍抽向最近的奴隶，“赶快迎接特使的车辆和随从，你们这些懒骨头！特使大人值得最高等级的接待，有谁出了差错就等着被拿去喂狗！”
　　他拿捏着姿态转身，笑吟吟地说：“请您先去经过花园去会客室稍后，容我向主人汇报。”
　　亚克冲他点点头，“麻烦您。我的主人——尤路斯家族在海边有一幢别墅，路途遥远，经过贵市，先来拜见市长。也许我们曾经还有过贸易往来。请管家您小心保护任命书。”

　　市长家里从正门到迎接客人的大厅间有一个广阔的花园，有不少漂亮的男女奴隶或者伺弄着昂贵的花草，或者聚在一起弹琴和演练新的舞步，一些希腊风格的大理石雕像年代久远，当年鲜艳昂贵的涂料已经脱落大半，看起来倒是接近现代的审美，就是藏在了苍翠的植物中表面斑驳，连同那种像是家族崇拜的神像也一同被植物覆盖。在如此缺水的地段，这就是贵族的生活方式。
　　于是队伍中也可以分成了惊叹派和淡定派。看得出亚历山大和约瑟夫已经尽力约束小孩子了，他们仍然会时时发出惊叹。波罗在路易的眼光下强忍着没有跑来跑去。
　　亚克忍不住教育瑞：“您要以自己作为范例，你左右移动视线太频繁了。”这批评还带着隐忍和不多见的宽容。
　　“关注别人的花园，把合适的装饰点子用在自己的别墅是大部分无聊的人的爱好。”瑞不为所动，“我只是参考借鉴。”
　　反正他挺习惯亚克无奈又幽怨的眼神，想要等他说出什么新款抱怨。谁知他转头小声对着身后的路易说：“你能算出这座房子里有多少守卫吗？”
　　波罗凑过来：“我可以飞高一点数一下吗？”
　　乔伊挣脱了亚历山大的手跑过来：“瑞！我们可以去水池边看一下吗，就一下，我保证！”
　　路易碰了碰瑞的胳膊，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市长的管家陪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主屋门口，那人一身正统的克拉安缇帝都的服饰，棕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瑞望过去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丝阴冷和算计。
　　转瞬他笑得热情洋溢，并以极其慎重的方式放好信纸，快步向他们走来，“欢迎您的到来，特使大人，塞拉诺家感到由衷地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