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23、掩人耳目

　　亚克的伤口是个很吓人的贯穿伤，伤在侧腹，由瑞不多的生理学知识看来那里避不开内脏，但是亚克在最初就偷偷告诉他自己并无大碍。
　　至少他没有伤到直接昏厥，瑞暂且信他，内心一边祈求他千万别也变身了，一边忍不住自问这个年代脾气不好的哈士奇被驯化了吗，同时干脆按倒他帮他把血抹得到处都是，尤其在脸上多摸了几下，看着就很致命……还深情。
　　这一路上亚克沉默着或者干哑地咳嗽着，但是会借着瑞上前探视的空隙偷偷拧着腰挤出来些更配合马车待遇的鲜血。
　　所幸路程不长，在他表演能力到达极限前目的地先到了。
　　知道亚克的伤情属于造假后，从人道主义上讲瑞更担心的也是尼斯。虽然有一层皮甲保护，但是毕竟伤的是心脏附近。受伤后他撑了这么久，瑞这种由内心到外在都脆弱的现代人十分敬佩。冷兵器时代的“高龄”战士，比凶悍的战斗力更可观的是对抗伤病的强悍生命力，以及扛疼痛能力。
　　看看旁边站着的刚入职士兵不太久的年轻人，瑞转头问躺着的那个：“尼斯的伤要不要紧？”直接问胸肌是不是够结实他有点问不出来。
　　“……流血不算太多。先……”亚克看看垂着头耳朵却转了过来的克莉欧，说：“先静养吧。”
　　瑞单手撑在亚克的腰伤附近，小幅度抬头来回比较两个人的伤口和脸色，亚克低声问他：“接下来……”
　　这种交头接耳低声细语的说话方式出现在硬汉身上也许违和得像要被诅咒一样，原本面无表情的路易突然看向门外，同时抬起手肘轻撞了一下瑞。瑞完全没有注意他的举动，立马失去平衡，在亚克撑起来要扶他时不中用的贵族有一只手已经狠狠压在他的伤口上了。
　　医生的推门声和亚克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跟着医生进门的亚历山大和完全不知道是自己实施了痛苦诅咒的路易面面相觑。
　　有些上了年纪的医生大呼小叫：“这样对待病人不行，快起来！”
　　被路易双手从腋下撑着往后拖走的瑞也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看着医生先去给看起来疼得很严重的亚克紧急处理伤口，又围上了明显加固加防护版的绷带，然后才去给一直很镇静的尼斯诊断。克莉欧紧皱着眉头，紧抓着毛毯看起来要攥出水来了。
　　瑞从医生进来开始就密切关注着那边的动静，突然听到路易很意外地轻声问起亚历山大：“波罗呢？没一起回来？”
　　医生有意无意咳嗽一声。
　　亚历山大贴着他的耳朵说：“他有点在意那个……人，信徒，非要盯着他买东西。”
　　瑞忍不住也说了一句：“你也挺在意波罗。”他伸手拍拍路易还扒住他肩膀的手。
　　亚历山大忍不住“嗬”了一声。
　　瑞干脆往前走了几步，问医生：“伤情怎么样？”
　　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嘟嘟囔囔：“在战场上你们敢把这样的伤者往回捡，你自己看这难道还不是傲慢和愚蠢的行为？老夫也不是那种厚着脸皮胆大到跑到帝都开医院的医生，我可不敢吹嘘自己有多高的水平。但是老夫也不是那种都不知道跟哪个老师学出来的，随便就跑到蛮荒地区乱用药的庸医！按我说啊这个冬天真冷，不过他不是生病是收了伤，人又很结实，发烧也不会很严重，好啦好啦，这两天他死不了，活下去的机会就很大了。你们……”他环顾一圈人，人种和服饰都搭配得奇奇怪怪，除了手和脸看起来干净大部分人都一身灰。这些人看起来和军队没有关系，却把军队带到这个小城，医生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见那个长相贵气的年轻人衣着破烂，也不像是个会管事的，医生干脆对着克莉欧叮嘱：“别忘了定期换药，给他煮点红菜汤，别缺水，他的伤口千万不能裂开……你们注意洗手和用干净的水和纱布，应该……保暖和通风……”
　　瑞拿出来银币，在医生的注视下拿出来更多，直到医生眼睛睁圆略微语无伦次时握紧了医生的手，说：“太感谢您了，他们伤得都很重，您明天一定要再来探病！”
　　“只要……只要……可是……”
　　“您一定要来，您不来我实在担心他们。”瑞用力冲着医生眨眨眼睛。他有点不放心，刚要回头路易突然出声：“我送医生回去。”

　　直到医生拖沓的脚步声听起来走远了。亚克翻翻白眼为了自己的伤口考虑也就不再试图坐起来了。亚历山大也看了一眼门外，他和瑞一起凑到亚克身边。
　　“军队在大路边上建了临时营地。”说实话，瑞倒是很想去亲眼见识下这个世界里最为人称道的古代军队基建的实景。但是他对军队军营却又种生理上的反感，并且那里现在也是他尽可能要远离的地方。
　　亚克看到他脸色变化，虽然身体依然在紧急挪动到安全地带，还是以眼神安抚了一下。
　　“波罗一会儿也要回来了。”瑞叹了口气，他有些愧疚的偷看亚克：“接下来我们只能先休息几天了。”
　　“那他呢？”
　　“还是，遵医嘱吧。”瑞看看脸色苍白疲倦的克莉欧说：“别担心，克莉欧。会好起来的。”

　　晚饭开饭时间虽早，风格却很杂揉。瑞留下克莉欧陪护伤者，拿上了他们的咸肉腌菜香料等等去了旅店的厨房，亚历山大莫名觉得不妥匆忙带着乔伊去帮忙。
　　于是端回来的食物中最接近本地风味的是小猫切的形状不一的蔬菜菌类咸肉汤和一大锅比例不合适地麦粥，亚历山大做出了气球一样的椭圆形面包，看起来十分古怪的食物是瑞做的。耗时漫长，用料复杂，香料繁多，他还用掉了老板最好的红酒和乳酪。直到分散出去的几个人都回到旅馆，他还在装盘，乔伊和亚历山大一趟一趟地帮着他往屋子里搬运。
　　路易最后一个回到旅店的时候，就看着瑞一边拿着软布擦手一边侧着头默默数着隔壁屋子小孩子的人数。
　　“我找医生买了些红菜头……“
　　“正好，帮我给他们拿吃的……”
　　瑞在路易的帮助下放下了一半食物就离开了房间。路易轻声说了句：“不要逃跑，留下来有可能活着。”
　　瑞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确实在内心中有些畏惧这种场面，也说不出来路易的那些话。
　　等到大家又一次围在一起吃饭时，每个人都有点唏嘘。
　　亚克侧躺在床上继续虚弱，边自嘲：“难得会有机会以贵族方式吃晚餐。”他指指瑞做的那碟很有造型感的食物：“就是这是什么？”
　　这个真的挺难回答的，其实也算是本地特色菜吧，另一个世界的。瑞说：“西方菜。我在东方游学时，那边人做的西方菜。”
　　亚历山大“唔”了一声，瑞说：“更远的东方……”他自己先吃，边说：“都可以吃的，虽然看起来，额……”除了约瑟夫，其他人表情各异的动手了。
　　没想到反应最激烈的是波罗，他抹干净了自己的盘子就开始四处张望，“那谁，约，约瑟夫，你不吃是吧，我帮你……”
　　克莉欧立刻瞪了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面包。
　　波罗吞了下口水，转向瑞：“那个，你给隔壁也做了一样的菜对吧，对吧，你这样的人。”
　　“是做了，但是不一样。”
　　波罗一脸难以置信，震惊和鄙视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我没放奶制品。”也没有太多的肉类，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他没说后半句。
　　一直沉默的约瑟夫突然抬头看他，亚克沉重地叹口气，他说：“我吃饱了，先去睡了。”
　　约瑟夫默默把自己的盘子推到波罗前面，说：“你吃吧，我也不太习惯奶制品。”他对瑞说：“我吃饱了，谢谢您，我去隔壁看一下。”
　　“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一起告诉我。”
　　一直没有出声的克莉欧也站了起来：“我去煮红菜汤。”
　　屋子里又开始沉默，瑞很喜欢亚历山大做的面包，是很原始的麦香，这样说总觉得用词不当但是此时他很迷醉于这种碳水化合物带来的满足和血糖升高后产生的温暖的困意。
　　路易看到他的脸色慢慢红润，拿起勺子又给他舀了一碗汤。
　　“谢谢！”瑞冲他一笑，随即找出来里面的肉分给了乔伊和亚历山大。“你们多吃点，最近跟着我一路上辛苦了。波罗你自己捞肉吃吧，不用客气。”
　　像是感觉到了路易的眼神，他对着他说：“我能感到饿，不过觉得再吃会难受。你多吃些，一会儿也喝点红菜汤。”红菜汤的效果实际如何他不知道，也许明天起来尿是红色更吓人呢。
　　“终于暖和起来了。”瑞感叹，“亚历山大，晚上我们还是继续用魔法石取暖，用火炉还是不太安全。”
　　亚历山大冲着路易小声说：“我想他的下一句是，如果能泡个澡就好了。”
　　瑞心里一阵松快，他说：“吃完饭去和老板借一下洗衣服的大木盆吧。”

　　克莉欧端着装红菜汤的瓦罐进来时，看见几个人很碍事地围在一起中间放了个洗衣服用的大木盆，不停冒着热气，难怪她在厨房时看到几个人来来回回送回餐具又提走热水，乔伊缠着亚历山大让他快点放进去魔法石，波罗脖子探得老长，目不转睛期待着瑞还能从小口袋里变出什么能丢到盆子里草药香料来。
　　不等她开口瑞说：“我问过约瑟夫，他打算今晚去那边照顾他们。”
　　“让让，劳驾。”
　　砖红色的瓦罐就怼在自己脸前，坐在床尾这种很不碍事的位置的瑞一脸难以置信，“我吗？”即使他站起来克莉欧越过去也不方便啊。
　　克莉欧眼神冷冷扫过，在热水里泡脚的家伙们都安静了。
　　“可是……”亚历山大扛着压力说，路易干脆拉起瑞的手用力把他拉起来，波罗手忙脚乱地帮他抓着衣服下摆。克莉欧轻巧地穿过瑞身后和床尾只间的空隙，还不忘了踹一脚木盆，“不许浪费东西。”
　　在一连串的“哎呀”中，她嘴角微微上翘，在屋子最里侧的矮桌旁边放着个小一号的木盆和一壶热水。她扭头一看，瑞果然失去平衡路易双手抱着他，波罗大叫“衣服湿了湿了……看！都脏了！”
　　克莉欧不急不慢地盛了汤先给装睡都困难的亚克送去。这一趟一来一回依然顺畅，那些人还在专注着无聊的对话。
　　“你的衣服掉进去也会脏啊，笨鸟！”
　　“本王子的不是衣服！那个人类，你快起来好不好，你是故意在亲路易吗？”
　　“波罗，他们没有亲啦，你在想什么呢？”
　　“你先把脚松开，踩着我衣服我起不来。”
　　“笨鸟你别扑棱水，要撒光了！”
　　“乔伊，你不能这样说话，这不是小孩子该用的词。”
　　克莉欧拿着另一碗汤站在噪音源外圈，路易撑着瑞，突然抬起脚，瑞终于能站起身了。在路易接过了汤后，她依然没有离开，瑞嘱咐她，“快给尼斯喂点汤，然后你也泡一下脚，早点睡觉啊。”
　　克莉欧看着脚尖说：“您把衣服给我吧，我帮您洗一下。”
　　瑞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把泡脚水都染黑的衣服，又看了身旁乔伊和亚历山大，果断说：“没事儿，晾干就好。明天天气好了慢慢洗。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然后一起去半岛上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