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9、第 9 章

　　穆亦心看了看身边的陈医生，他两眼盯着路面认真开车，这首歌在他的CD里重复播放，看样子，他对这首歌应该有特殊的情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他对穆亦心的事情，知道这么多？
　　知道穆亦心的事情，对陈诚又有什么益处。穆亦心默默分析了一下他：一个已婚男，有女儿，又离婚，前妻改嫁并又生娃。陈医生却还没有再婚，就是带着个女儿度日，现在突然对穆亦心的事情这么大动干戈，难道真的选中她做陈伊娜的后妈？穆亦心有什么优点，让他选择？带着疑问穆亦心盘了一下自己：大学本科外语系毕业，工作十年，有车有房，有自己的事业。重要的是之前没有婚姻，也没有孩子。懂教育会管孩子，自己生活又打理得井井有条……穆亦心内心凉了一截，之前只是关注婚配市场上的头婚男人，觉得自己压根儿属于大龄，找不到合适的，但是对于已经离婚有娃的男人来说，穆亦心这种简直就是金牌后妈选择项呀。
　　原来陈诚打的是这个主意。
　　诶，原来一个女人过了30岁，能碰到的都是这样的男人。
　　穆亦心对这个世道很绝望，算了，算了，还是孤独终老吧。这些个男人盘算的东西，穆亦心为何要配合，她就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穆亦心现在也不可能跳车逃走，不如就在这个车上坐着吧，路还长呢，且可以开好久呢，先眯一会儿吧。
　　穆亦心还真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毛毯子，看司机，司机在看她。穆亦心有点尴尬，咧嘴自嘲笑笑。陈诚先说话：“没看出来，你胆子也不小噢，居然第一次坐我车子，就敢睡着，你不怕我做出点出格事情。”穆亦心继续笑了笑，给自己解围：“你不会的，我长相很安全，不值得让你动歪心思。”他噗嗤一声笑了，点点头：“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呀！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穆亦心把那条毯子对折再对折，然后在一边挽了个边，继续折，然后把折好的部分塞进这个挽的边框里，一个正方形的豆腐块般的毯子就叠好了。然后穆亦心递给他，他拿着这个毯子看了又看，然后不知道是欣赏还是嘲讽的语气说：“可以呀，比我家里保姆叠得好。”
　　穆亦心气结。
　　看窗外，“城南心居”四个灯箱字在雨中发出惨淡的光。
　　疗养院到了，他没进去，只是坐在车子里等穆亦心醒来。也对，是他要带穆亦心去看杜老师的，穆亦心不醒来，他的确没有进去的必要。穆亦心看了一下腕表，10:28分，天哪，都快要半夜了，妈妈可能都已经睡着了。
　　穆亦心觉得事不宜迟，从包里拿出一把口袋伞，下了车，外面还是在下雨，只是比刚才小了一点。陈诚也下来了，撑了一把一家三口都不会淋湿的那种巨型伞。穆亦心暗暗发笑，这就是单身狗跟有家庭的人之间的区别。穆亦心认真撑好小伞，眼角多看了两眼他的伞，他因为穆亦心盯着他的伞看，也多看了两眼自己的伞，又看了看穆亦心的伞。他们俩人都觉得场面有点滑稽。
　　然后穆亦心打算从大门进去。
　　他“诶诶诶”地叫住穆亦心，用一个手势，提醒穆亦心跟着他走。
　　穆亦心只好朝他那边走去，问他：“怎么了，不走这里吗？那怎么走？”
　　他跟穆亦心说：“从这里走，要白天，要登记，我带你进入的地方，就没有这些麻烦。”
　　穆亦心好奇心骤然升起。
　　于是跟着他走，绕到侧面有一个小门，他输入密码，门开了。穆亦心的好奇心就扩大了一些。他居然知道密码，看样子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干的不是第一回。
　　里面有一道楼梯，也有一部电梯，乘了电梯上去，有一个小的办公室，有个老人在里面值班。看见陈医生，居然很和气地跟他笑笑，说到：“小陈少爷，你怎么来了？”陈诚对老伯点头；“陈伯，晚上好呀，带我们去看杜老师吧。”
　　陈伯这个时候，才有兴趣看穆亦心，仔细地打量着穆亦心，说：“她谁呀？”
　　穆亦心讪讪地笑，说：“我是杜老师女儿，穆亦心。”
　　老人突然了然于心的样子，说到：“哦，你就是蓓蓓吧，知道，知道。我带你们去。”
　　这个老伯居然知道穆亦心乳名叫蓓蓓？穆亦心不得不追问一句：“您怎么知道我小名叫做蓓蓓？”老伯哈哈大笑，很淡定地说：“我们都知道杜老师女儿叫做蓓蓓，你刚才说的大名，穆什么心来着，我倒是第一回听到。你妈妈常常说到你了，你要是不相信，你问小陈少爷好了。”
　　哦，原来是穆亦心妈妈提到女儿，总是称呼小名，搞得穆亦心还以为人家老伯是熟人呢。
　　虚惊一场。
　　他踩着趔趄的脚步，在前面带路，打开一扇常闭防火门，穿过去，就到了医院长廊，穆亦心的妈妈住在512室。穆亦心盯着门牌号，一个个看过去，现在是583，看样子，还远着呢。穆亦心慢慢跟着，看着陈医生从身边过去了，走到老伯旁边，稍微扶着他一点，老伯跟他很熟悉的模样，心安理得地让他扶着，两个人慢慢在前面带路。
　　穆亦心慢慢往前走，走廊上偶尔有一两个居住在这里的老人走动，护士站有两个护士在值班。
　　安静的雨夜，长长的走廊。
　　终于到了512室，老伯敲了敲门，门开了。
　　穆亦心看到母亲的脸，有点憔悴，头发很松垮地挽在后面，就跟杜老师往日在家里拖地的随意样子一般无二。穆亦心的妈妈看见陈伯和陈诚，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到来。她连忙招呼他们进去坐，而门迅速关上了。
　　杜老师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稍稍有点远的穆亦心。
　　陈诚和陈伯进去了，而穆亦心开了口却还没叫出声音来。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
　　杜老师，原本是明城西秀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常年担任班主任，在教学上算是骨干，对待学生也是非常非常好，甚至常常把学生带回家照顾，大抵算得上是一名口碑很好的老师。但是，就是这样一位老师，在常年的教学中，在学生家长的无理取闹中，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多年抑郁的结果就是教书也教不成，健康也遭到损害，直至退休后，住在这个疗养院里。
　　穆亦心都不敢回想她已经得了抑郁症又坚持教书的那段日子，杜老师整个人就像是人格分裂，在学校里对学生尽心尽责，回到家对穆亦心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杜老师把所有负面的情绪，几乎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在穆亦心身上。那段日子，她有没有疯掉穆亦心不确定，穆亦心是几乎疯了。
　　同时，穆亦心也像得了人格分裂，在“理想国”努力工作，在家里努力照顾母亲，同时努力留一口气，让自己苟且活下来。
　　那段日子，太难了。
　　穆亦心站在走廊里，思绪乱飞。
　　要求住到这个疗养院，倒不是穆亦心不愿意照顾杜老师。是杜老师有一天突然提出来，把穆亦心惊讶了几天，还在回忆自己哪里又把她得罪了。等穆亦心冷静下来，打算认真帮她找医生，帮她好好比较各家疗养院，杜老师却已经收拾好，自己就住进来了。“城南心居”是个高档疗养院，跟一般养老院不同。据说预约排队都需要好几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想住进来，就住进来了。这个问题，穆亦心当时问她，她答得含糊其辞，但是终究也算是给出了个理由：她教书多年，各种达官贵人都可能是她学生家长，她做点事情，只要愿意开口，还是能行到方便的。
　　穆亦心觉得多少有点牵强，因为在穆亦心的记忆里，杜老师好像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为自己开过什么绿灯，但是杜老师既然这么说了，穆亦心也就勉强相信。
　　穆亦心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杜老师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她笑眯眯地看着她：“蓓蓓，你也来了，怎么不进来？”
　　穆亦心看看她，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想给你个惊喜。”
　　杜老师看着穆亦心，笑着说：“是挺惊喜的，进来吧，水果都洗好了，来吃一点。”
　　穆亦心进了杜老师的房间，果然，小桌子上放了好几种水果，其中就有杜老师最喜欢的芒果。茶水也倒好了，用的就是穆亦心送她的那套茶具，绿色的茶叶在金色的茶汤里起起伏伏。
　　看穆亦心进来了，陈伯就站起来说：“蓓蓓，你怎么掉在后面了。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陈伯说完，就走了，穆亦心看着陈诚熟络地在给苹果削皮，切块，仿佛对这里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