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30、第 30 章

　　穆亦心跟着陈诚回到了医院，陈诚这次倒是带她进入手术室外的观察室了，他们穿了无菌服，一同站在杜鹃的旁边。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等杜老师真的醒了，看着样子不是惨淡的时候，让穆亦心看见，免得他们母女彼此心疼，就没意思得很。
　　他们陈家，不能让这对母女俩抱头痛哭。
　　穆亦心握着杜老师的右手，因为左手上还打着吊瓶。
　　杜老师很虚弱，看看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陈诚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们母女俩，感觉有点心酸。
　　他不仅替她们俩人难过，也替自己难过，毕竟穆庄在陈诚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他，从此，他再也不能叫“妈妈”了。
　　他对穆庄的记忆非常强烈：母亲，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有时候是长长地披着，有时候是简单的在后面扎一个低低的马尾。耳朵上有两个小小的耳洞，但是她很少戴耳环。陈诚在小的时候，抓过穆庄的耳环，并差点塞嘴里吃，至此，穆庄基本就不戴了。因为带孩子，就很少涂脂抹粉，也极少喷香水。所以，他记忆中母亲的味道是一种药水皂的味道，带点檀香味。
　　这个味道，他今天在穆亦心的浴室里给她吹头发的时候也闻到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晃了一下神。
　　他一开始接近穆亦心，是打算看看她缺什么，就可以慢慢地、暗暗地补偿她。但是他越深入了解她，越觉得很多东西根本无从补偿。她已经长大，不需要抚养；她甚至名校毕业，自己还开起来培训学校，这几年又是培训产业蒸蒸日上的阶段，所以，她俨然成了一个小富户。如此这般，她貌似都不需要陈家的任何帮助。直至他返回去找杜老师，才发现，那不过是表象。杜鹃因为失去丈夫，身心巨创，蓓蓓也变得少言寡语，做事谨小慎微。杜鹃还告诉陈诚，她自己拖累了女儿，导致她第一段恋爱失败，也耽误了她后来谈恋爱，杜鹃认为自己的病伤害了女儿。
　　他问杜老师需要他做什么，杜老师说不用，命运如此安排，不过叫人无可奈何而已。她只是不放心女儿，让他如果可以，多多照顾蓓蓓就可以了。
　　照顾一个人，可以给钱，可以送礼物，甚至可以送房子，他也想过很多个方式，但是要做到不动声色地把关照给到她，难度大了很多。
　　他慢慢观察下来，穆亦心缺少的是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她缺爱。当陈诚知道小时候的小姑娘蓓蓓就是眼前的穆亦心之后，他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劝说韩岭好好爱穆亦心。他当年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穆，他只是知道有一个读英语的小姑娘，叫Betty的追求韩岭，他也见过两三回，只觉得相貌虽然清秀，也不算是叫男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儿，比起韩岭自己喜欢的Cecilia，感觉那是Cecilia这样的女孩子更叫人心神摇荡呀。
　　他当年是真实地认为Cecilia比Betty不仅样貌更美，而且又是韩岭的高中同学，韩岭喜欢Cecilia无可厚非，他只是开玩笑地说过男人之间的话：“韩岭，你要是左拥右抱，哥们还羡慕你的。”
　　他现在都有点后怕，如果当年韩岭真的左拥右抱，他现在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这张臭嘴。好在他的哥们韩岭是个正人君子，对待Betty一如小妹一般，甚是照顾，但是也发乎情止乎礼。
　　当年的陈诚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就是儿时的蓓蓓，因为没人会在大学朋友面前介绍自己的乳名的，而他也的确完全没有认出韩岭的小迷妹具体是哪方的人物。
　　陈诚自己身边一幅“蝶恋花”的国画图，对韩岭的关心都不足，更不用说在意Betty了。
　　后来韩岭有一次喝酒醉了，在KTV里跟他说，Betty现在跟安迪在一起了。他当时都一时想不起来Betty是谁。韩岭又说了Betty好多事情，觉得自己如此绝情，自然不配在这里大放厥词，但是他仍然觉得Betty怎么会选择安迪的，在韩岭心中，Betty就是选个男人，怎么的，也不该是安迪呀，那个男生如此普通，看着又不像是一个君子。
　　陈诚才稍微想得起来Betty是何许人，安慰韩岭说：“女人喜欢的本就不是君子，你看看我，我是君子吗？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哈哈哈，你看看追求你的女子多，还是追求我的女子多？我最近桃花开得太多了，要不，哥们介绍几个给你认识……”
　　韩岭甚是失落，他虽然没有接受Betty，原本以为她也是会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有一个好的结局，但是安迪的口碑本就不怎么样，更何况他们最终分手。
　　韩岭听说Betty分手后，是打电话找过Betty的，但是Betty上海在用的那个手机号注销了。他悲哀地发现，穆亦心消失了，如泡沫一般在海浪里破灭了。
　　陈诚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直至他多年后出现在穆亦心面前，一看见她的脸，再听见其他老师叫她Betty，他瞬间就后悔了。
　　人的审美是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之前他喜欢的女子类型都是安妮之类的美艳型的，但是慢慢的，他就觉得这类女子看多了，容易晕脸，反倒是Betty这类的人淡如菊，越看越美丽，也越看越有滋味。
　　一开始觉得自己，要不，介绍几个男生给她认识，所以，他才鼓动Annie搞联谊之类的，但是，发现穆亦心对男人毫不动心。
　　问题是，他越观察她，就越觉得她很有意思，慢慢地自己就有点喜欢她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慢慢往穆亦心这里走的时候，他其实很纠结，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不合适。所以，他虽然经常出入她的办公室，但是都是默默的，守护的感觉，并没有打算挑明了，他在下决心，因为他必须把自己整明白了，自己对她是怜爱，还是恋爱。
　　直到穆亦心赶他出办公室，并且以为他追求的是安妮，他不得不挑明自己的追求目标其实是穆亦心Betty。
　　不出所料，穆亦心把他撅了。
　　他其实很开心她的拒绝，他还是可以多一些时间自己找心，免得见色起意，然后始乱之，终弃之。
　　这段时间，他是故意把工作量减少，多抽时间来跟杜老师相处，也跟穆亦心相处。
　　几次接触下来，他觉得穆亦心是个内秀的女子，能把那一屋子的书都略略读一读，不说才高八斗，至少可以算是个知书达理的妙人了。当然，男人娶妻子，绝不是要娶个女状元的，一个只会读书不懂生活情趣的女子，有什么趣儿。
　　所以，已经36岁的陈诚在对待追求穆亦心这件事情上，算是比较从容的，他曾经也算半个浪子，如果不是因为一直读书读到博士，有才华这层外衣包裹着，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滑向整个浪子了。还好，还好，他牢牢记住母亲的训诫。
　　穆庄在他还小的时候，问他：“小诚诚，你以后长大了，会爱读书吗？”他郑重其事地回答：“会的，妈妈，我会考第一名给妈妈。”后来又长大一些，听说自己的小舅舅穆安仁博士毕业了，他又郑重其事跟妈妈承诺：“妈妈，妈妈，我以后也读博士。”小男孩总是轻易做出承诺，尤其是情话连篇地对自己母亲许下海誓山盟。
　　可是，穆庄离去了。
　　陈诚却不敢忘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
　　他年轻时候爱那么多个女子，不过是贪恋母亲般的爱恋。
　　穆亦心缺爱，缺了父爱；陈诚也缺爱，缺了母爱。
　　他们就像两个不同材质的半圆，各自残缺着。
　　陈诚看着杜鹃老师跟穆亦心默默相对的场面，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说实在的，他有点羡慕。
　　他心里同时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自己跟穆亦心日后是什么走向，都不能妨碍她们母女的相爱。穆亦心只有杜老师了，杜老师也只有这个女儿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好了，父亲还在，对自己虽然严格，但是也还算是很关爱的。父亲娶的继母，也没有其他继母那样难相处，对自己也算疼爱，至于继母生的女儿陈珹，那个小妹妹，一团天真可爱，做事不按照常规。
　　他对自己父亲起的那些名字，无力吐槽。从大到小：陈城，陈诚，陈珹。一般人哪里分得清楚，他跟他哥哥差了三岁，长大后，很多新认识的朋友还以为哥俩是双胞胎，才起的差不多的名字。他跟妹妹差了18岁，不是同一个阶段长大的，才避免了很多尴尬。
　　他的父亲，醉心于医学，对于家庭，其实有点照顾不周。
　　穆庄很是在意，因为她是深爱陈昌年的，才想要同等的回应。
　　但是陈珹的母亲对于陈昌年是崇拜，她曾经是陈昌年的学生，后来嫁给了老师，对丈夫还是一如恩师一般尊敬，所以，这种不对等的感情，他们夫妻俩居然相处得毫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