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22、第 22 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可可的先生出轨事情虽然让穆亦心关注了一段时间，比起杜鹃的事情来，微不足道的。穆亦心在母亲节结束的第二天，又开车去疗养中心，去敲定一下到底跟谁做手术的问题。
　　傍晚，杜鹃在看着窗外一方不小的荷花池，荷叶已经田田得如同一个个绿色的芭蕾舞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随风摇摆。天气慢慢得热起来了，也许，不多久，知了就会在梧桐树上烦躁地叫一整个夏天。
　　也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傍晚，穆强随着穆庄走了，留下杜鹃母女俩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但是杜鹃非常自尊自强，觉得自己承受也就算了，穆亦心，实在不能听到这些话。于是丈夫新丧的杜鹃，逐户拜访那些知晓内情的人，拜托他们守口如瓶，给孩子一个纯净的成长空间，所以，穆亦心这么多年，才一直以为穆强只是执行公务的时候出了意外，成了烈士。当然，这个是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杜鹃做到了告知孩子事情，又隐瞒了重要的细节。毕竟，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哪里需要知道那么多的关于父母细碎的事情真相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杜鹃，作为母亲的身份，仍然会选择这么做。
　　穆亦心在杜鹃看窗外想心事的同时，正开着车奔向“城南心居”。
　　虽然是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但是因为穆强成了她们提起来就容易给彼此徒增伤心的存在，两个人都小心翼翼避开这个话题。所以，她们谈论的话题不过是学业如何，事业如何。双方又都希望对方是过得好的，不要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以至于，她们能聊的话题却少之又少。明明是最亲近的母女，她们却相处成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穆亦心也看过同学母女间的斗嘴，母女间的亲密，这是她跟杜鹃之间没有的。穆亦心跟杜鹃像是一间房子的前后两个门，虽然在一个家里，但是彼此之间隔着一个房子的距离。
　　那个房子，就是已经仙去的穆强。
　　杜鹃，很少回忆自己的丈夫。
　　但是因为脑袋要动手术，近期倒是时时想起他，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手术不会顺利，马上就要去跟他相见？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穆强投胎转世了没有，还是仍旧是年轻帅气模样，而杜鹃自己，现在确实是老态龙钟。“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穆强和杜鹃相亲认识，杜鹃是人民教师，知书达理；穆强是人民警察，勇敢有责任心。很多貌似看着特别登对的夫妻，都是经别人介绍的，因为介绍人在推荐的时候就已经双方都称量过了，认为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吃了亏。
　　也因为是介绍，所以，往往对彼此的了解都是不太够。
　　当年杜鹃跟穆强见面之后，吃了几次饭，看了几次电影，然后就见了双方的父母，大家就谈婚论嫁了，从他们第一天被介绍认识，到他们真的结婚，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左右，中间还要去掉当班主任的杜鹃忙得头脚倒悬，而穆强又经常办案留在警局，他们其实一开始就是聚少离多。
　　但是这个也不妨碍两个年轻人把婚给结了。
　　结婚之后，也没有很快要孩子，因为杜鹃的学校生孩子是要排队的。没有做老师经历的外人，大概也是很难理解，为何生孩子需要排队？只有在学校里真正从事过教学工作的才懂，女教师是按照一定顺序去生孩子的，要不然，适龄的女教师都去请假生娃了，谁教书？
　　家长都巴不得老师不婚不育，只是一门心思教自己的孩子。
　　诶，一门心思教孩子的杜鹃，没想到，人到中年，自己教书的班级，孩子居然跳楼自杀，她自认为真的是为教育呕心沥血，虽然说，杜鹃对穆亦心也算是很用心，在女儿中考、高考的那几年没有当班主任，其它时间段，时常都是班主任，这么一年年的下来，当班主任都当得轻车就熟了，的确也是稳稳当当地工作了二三十年，没想到，哐当，坠楼孩子稀碎了。
　　杜鹃的心，也稀碎了。
　　这次的稀碎，比穆强的离去，更让她没法回神。
　　那个时候年轻，孩子还小，有一股气撑着，她没有倒下去，而这次，杜鹃好像太累了，突然有点放弃自我的意味，先是她不停看医生，后是住进了疗养院，直至诊断出听神经瘤。
　　但是刻进骨子里的坚强与自尊，还是惯性似的不愿意离开杜鹃身体，于是杜鹃在自我放逐和自我拯救之间撕扯。
　　穆亦心到达母亲的房间，眼前所见不过是，杜鹃一动不动坐在窗前看远处池塘的“小荷才露尖尖角”。穆亦心站在门边，轻轻唤了一声“妈妈”，但是杜鹃纹丝不动，听力受损是显而易见。
　　穆亦心慢慢走近，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终于杜鹃转过来发现女儿。
　　穆亦心原本堆满笑意的脸，一下子就像是被冷冻住了，因为她分明看到了眼泪晶莹地挂在杜鹃的眼眶上。
　　杜鹃看到穆亦心，好像也是吃了一惊，忙不迭地就把眼泪一把抹去了。
　　穆亦心从小板凳站起来，想给母亲一个拥抱——她平日里就是这样子给自己的学生拥抱。
　　但是她忘记了，面对的是自己的妈妈，杜鹃是很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的，她果然立刻就站了起来，往旁边退了一点，还顺势说：“你来了，怎么也不见你先打个电话。”
　　穆亦心不好再往前，尴尬地笑，说：“我给你发了信息，你可能没有看到。”
　　杜鹃说：“也是，我不怎么看手机。”她顿了顿，接着说：“你想要吃什么，水果，还是喝点茶？”
　　穆亦心悲从中来，母女之间，犹如客人一般客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穆亦心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家庭是因为失去了父亲，但是后来觉得也许不过是母女自己的个性问题。亲子关系这个问题，没有固定的应该如何，每户家庭都有各自的处理方式。正所谓，好的亲子关系总是相似，不佳的亲子关系，有各自不同的版本。
　　气氛冷冷的如同初秋的天气，跟室外的初夏的温度成了明显的对比。
　　穆亦心看看自己的母亲，语气柔和地说：“陈诚的前妻陆子艺说是你的课代表，又是脑外科科的医生，建议你去她的科室去做手术。”
　　杜鹃不可置信地看着穆亦心，说：“谁的前妻？陈诚哪里来的前妻？你说的是他的嫂子陆子艺吧？”
　　穆亦心无语地说：“哪里，真是他前妻，他们的孩子陈伊娜就在我的学校读书，这个哪里可能会错的。”
　　杜鹃错愕了，不可置信地说：“不对呀，陈诚没结婚呀，他还跟我说，他打算追求你，跟你结婚，怎么又有前妻，又有孩子了？”
　　杜鹃非常意外，以至于，眉头都皱起来了。
　　但是杜鹃突然就乌云过去，重见天日般地明白过来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陈城了？那是他哥哥陈城，一个是城市的城，一个是诚实的诚，不一样的。”
　　穆亦心因为是听着的，并不是看着的，她觉得城市的城跟诚实的诚不是一样的吗？她妈妈呢，糊涂成这样了？
　　于是穆亦心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得不纠正自己的母亲说：“不是同一个字吗？”
　　杜老师很嫌弃地说：“你小时候就是拼音学得不好，现在也是这样子，一个学生，基础不打好，真是后来怎么也补不起。”
　　穆亦心就更无语了，面对一个多年当班主任的妈妈，吐槽学生学不会，穆亦心还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吗？
　　杜老师脑子其实很灵活，英语基础也是不错的，要不然，穆亦心也不会最终学了英语。
　　杜鹃于是说：“差别大得很，一个是city，土字旁；一个是honest，心字旁。那两个字差别是不是够大了？”
　　这回轮到穆亦心惊呆了，她当然不是惊呆于母亲情急之下的飚英文，而是她突然明白了，她妈妈也许是对的，有两个陈诚（城）。穆亦心脑子突然闪现一个画面：上次在陈诚科室外面的牌子上写的医生名字，就是陈诚，不是陈城，当时穆亦心还以为医院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是的，陈伊娜入学报名表上父亲那一栏名字是：陈城。
　　她于是乘胜追击，问怎么回事。
　　杜鹃说：“他们是两兄弟，哥哥是陈城，弟弟是陈诚，两个兄弟相差3岁。弟弟陈诚是我的学生。哥哥陈城是杨丽校长的学生。哥哥陈城不太了解，虽然之间在这里见过几面，你要问杨丽校长，看看能否想起这个学生来。但是弟弟陈诚就是你认识的，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穆亦心明白了，自己被绕进去了。
　　也就是说，学校里的陈伊娜应该是他的侄女，但是他为何承认是自己的女儿？难道是他跟他嫂子有不可描述的事情？咦！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