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23、第 23 章

　　至于陈诚为何要做陈伊娜的爸爸，而不是叔叔的问题，穆亦心是想不明白的。
　　这个事情，杜鹃也表示不理解。
　　母女俩难得意见一致，决定下次当面问一下陈诚本人。
　　然后讨论到手术问题，杜鹃居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是去陈诚所在的医院，挂号的是神外科的主任，用杜鹃的话说，神外科的陈主任也是她的老熟人，至于怎么个熟法，穆亦心追问了，杜鹃却用别的话岔开了。穆亦心意识到母亲不想说，也就不敢仔细问。
　　既然决定了，那么就挂号门诊再住院开刀吧。
　　话虽说得轻巧，实际上娘俩心里都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穆亦心只有杜鹃了，可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百分之一的意外，都足以吓死穆亦心。
　　至于杜鹃，担心手术出现意外，独留穆亦心在这个复杂的人世间，哪里能够放心下。
　　然而，讳疾忌医，又不是杜鹃和穆亦心这种读书人能做得出来的。
　　说干就干，穆亦心打算在手机上挂号，但杜鹃说：“不用的，直接去就好了，一切自然有人安排的。”
　　穆亦心这就有点懵圈了。
　　什么叫做一切自然有人安排的了？
　　她们母女俩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有权有势的人了，到医院这种地方都可以开个绿灯？
　　穆亦心满脑子问号的样子，着实有点搞笑。杜鹃看着女儿跟小时候一样迷糊的表情，终于还是还是透了点底：陈诚的爸爸陈昌年，就是这个医院的院长，而他是杜老师的老熟人，所以，一切只要有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妥善安排好。
　　哪里来这么多熟人？穆亦心当然相信杜鹃教书育人半辈子，认识几个熟人很正常，但是能一句话帮杜鹃安排一切的，总觉得不是普通熟人那么简单的喽。
　　穆亦心接下来换着思路问底细，杜鹃都是三缄其口，拿别的话打岔，直到穆亦心不再敢追问。
　　居然连时间都已经敲定下周一，如此这般，需要穆亦心做什么呢？
　　杜鹃说：“需要你的仅仅是手术单上签字而已，其它的都不用管，钱呀，人呀，我自己都会安排好，只是签字这一关只能是你了。毕竟是我唯一囡囡。”
　　囡囡两个字，犹如穆亦心小时候杜鹃对其称谓，叠字一出现，穆亦心的心就被击中了。她有点想哭，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淹没过来：曾经也有一段时间，她跟妈妈是很亲近的，但是慢慢的，慢慢的，才成了现在这样子冷漠而又疏离的状态。
　　穆亦心跟安妮讲了杜鹃动手术的事情，安妮当面承诺：别担心学校里的事情，给穆亦心放一到两个星期的假期，让她好好陪着生病住院的杜鹃。“理想国”的课，会安排给老师代课。至于教学管理事务，会有莉莉安Lilian顶上。接下来的日子，学校不需要穆亦心这个人了，她是杜鹃专属的女儿，只要留在母亲身边床前侍疾就好了。
　　穆亦心挂断电话，心里居然像是春风吹过的湖面，涟漪不断。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搭档，用得着的时候，有用，就是最好的搭档。
　　穆亦心有很多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但是现在站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安心的就只有安妮，在男人面前风情万种的Annie，站在穆亦心身边，却让穆亦心感受到比一个男友更可靠的安心感。
　　多好，有人疑惑现在剩女为何会成了一个流行词汇，其实很好理解，女性力量——来自女性之间的互助，强大到一定地步，男人就退出了她们的生活。
　　可惜，安妮不是个男人，要不，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穆亦心很难不心动呀。
　　穆亦心对自己这个无耻的念头感到无语。更可恨的是，她下一个无耻的念头又来了，她想到了陈诚其实也是个晴朗的男人，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因为做医生，看起来又很有人文的温暖感。怎么说，看起来好像也是个蛮叫人心动的男人。
　　为何，自己从来就没有把他考虑在范围内呢？
　　因为原本以为他有一个女儿，穆亦心不愿意做别人的后妈，还有一个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一开始以为他是追求安妮的，所以，故事的开端，穆亦心就没有打算做吃窝边草的兔子。所以，左右都考虑不到陈诚。
　　穆亦心离开杜鹃之后，开车回来都不太专心，一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她不得不自嘲，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动起陈诚的心思来？
　　是不是春意阑珊，动了春心？或者直接点，就是脑子锈逗了。
　　暗地里脑子是否锈逗不要紧，明面上亲自督进杜鹃的手术才是正经事，虽然杜鹃让穆亦心不要担心，自然有人安排好一切。
　　但是穆亦心还是决定找一下陈诚，既然陈昌年是陈诚的爸爸，找陈诚来上个双保险是必要的。
　　穆亦心对于自己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势利眼的作风，心里眼里也是很鄙夷的，但是谁让涉及到的事情是关于母亲的呢？于是穆亦心厚脸皮地去了陈诚的医院。陈诚没在科室，同事说他去住院部了。那同事把穆亦心当做陈诚的病人，告诉她，如果要找陈医生，就去住院部19楼医生办公室找他。
　　于是穆亦心灰溜溜地就去了19楼，她不敢否认自己是陈医生的病人，比起误会成病人，她更怕解释自己跟陈医生的关系。毕竟他们什么关系也不算，不过是斗胆想求陈诚办事而已，多尴尬。
　　穆亦心到了住院部办公室，又一次看到陈诚穿着白大褂，认真在看资料，哼，还别说，不要怪世人只重衣衫不重人，不同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质是不同的。
　　陈诚平日里有时候故意带点皮皮的气质，但是穿着这身白大褂的时候，基本上是一个严谨的医生身份。
　　穆亦心在门口站了很久，就这么看着，刚才冲动找陈诚的心思就没了，突然就有点没勇气开口求帮忙了。穆亦心深切意识到，自己还是不习惯开口求助他人。
　　脸皮太薄，实在是一个人明显的缺点。
　　正当穆亦心踌躇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另一个医生从外面回来，看着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痴痴地看着陈医生发呆，于是问一句：“你找陈医生吗？怎么不进去？”
　　穆亦心当场石化，感觉自己尴尬死了。
　　陈诚回头看到她，很惊讶，抬脚就走了出来，问：“你找我？”
　　穆亦心先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满脸尴尬地说：“是的呢，不知道陈医生是否方便？”
　　陈诚满脸疑惑，但还是认真地问：“就在办公室里说，还是外面去说？”
　　穆亦心更加觉得自己鲁莽又愚蠢，于是说：“外面合适。”
　　“那你去医院东门的咖啡厅等我，我这里安排一下，马上下来。”陈诚交代穆亦心。
　　穆亦心忙不迭点头，立马溜之大吉。
　　穆亦心在咖啡厅内坐着，点了一杯黑咖啡，又点了一壶果茶。穆亦心喝着黑咖啡，真是苦，但是味道还算纯正。
　　一会儿，陈诚来了，他已经换了常服，并且带了一束很灿烂的玫瑰花，他把放在穆亦心面前，就开始用微信扫码点单。
　　好在不是红玫瑰，而是一束像火焰般红黄色的玫瑰花。穆亦心是花店的常客，认识这种玫瑰花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火焰。
　　穆亦心看着这束花，心里像照进了一束阳光。只可惜陈诚也没亲自说送穆亦心，她也不敢明目张胆据为己有。
　　陈诚做事，有时候，感觉怪怪的。
　　当然，也许仅仅是穆亦心如此觉得罢了。
　　两个人喝着茶。
　　穆亦心把自己的不安跟陈诚说了，他一直点头，然后才笃定地说：“我爸爸说安排，你真的什么都不用管，我们家老头子安排，万无一失。你托我，不过是安放你的不安，其实大可不必。我爸爸做事，其实比我更靠谱。”
　　陈诚如此实诚地赞美自己的父亲，让穆亦心艳羡，因为她没有父亲。
　　然后，服务员端来了一碗牛肉面，一碗面结面。陈诚示意服务员把面结面放在穆亦心面前，这个细节让穆亦心很疑惑：陈诚怎么知道穆亦心爱吃面结面这样子的小事情？
　　穆亦心想提问，但是看着他吸溜着牛肉面的专心样子，也就罢了。
　　穆亦心回家，洗澡，在身上、脸上一通抹润肤液。头发都不吹，擦干之后，让它自然风干，以免伤了发质。
　　她给自己煮了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甜羹，放在一个玻璃碗里，再放进炖锅里慢慢熬着。然后从书架上看一本《在春天走近果园》的鲁米诗歌。鲁米作为吟唱心灵的诗人，读他的诗，有一种做心理按摩的效果。
　　缓缓赏析，时钟滴滴答答慢慢转动。
　　然后甜羹就炖好了，满足地吃一碗，刷个牙，心满意足躺在床上。
　　头发却没有十分干，也不去管，就在床上睡着了，也不怕第二天头痛。快要夏天了，不怕头发不能自然风干。
　　但是穆亦心做梦了，梦境里，她见到了安迪。
　　那是在一个全部椅子都是红沙发的电影院里，他们一起看电影，好像是一部灾难片。在梦境里，穆亦心有点害怕，自然地靠在安迪的膝盖上。梦境很奇怪，偌大的电影院里，他们的座位不是情侣座，甚至不是并排坐，穆亦心居然是坐在安迪的前排。
　　害怕电影里的镜头，穆亦心把脑袋缩在安迪的膝盖处，安迪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两个人目光相对，爱意满满，穆亦心把左手递给安迪牵着，安迪轻轻握住佳人玉手，亲密摩挲。
　　梦境缠绵缱睠，叫人动容。
　　现实生活里，穆亦心却吓醒了。
　　被美梦吓醒的大概也只有穆亦心。她在梦里都留有一分清醒，告诉自己：你跟安迪分手了，冷静点。
　　醒来后，穆亦心用手指头，插入自己的发根，用指腹感受头皮，发现发根处还没有十分干。
　　于是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赤脚跑到浴室，拿出戴森吹风机吹干了头发。改变不想吹干头发的主意，无非是阻止再做这样颠三倒四又异常绮丽的梦。
　　穆亦心很意外，为何梦境里不是韩岭，也不是今天才见的陈诚。
　　怎么回事？
　　但是穆亦心立马醒悟过来，她有且只有的真实爱恋，也不过是安迪，那样亲密而情迷的状态，只能是他。穆亦心无不嘲讽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看，你连做梦，都不敢去偷偷亲一下韩岭，哈哈哈，你是个懦弱的人。”
　　偌大的镜子映着如太阳一般灿烂光亮的玫瑰花——陈诚在送穆亦心上车的时候，才把花递给她，说的话也不过是：“插在你家花瓶里吧，你需要它。”
　　穆亦心就这样带回来这束花，像处理往日自己买回来的白玫瑰一样，对花枝进行斜剪，插入花瓶，加进矿泉水，然后滴入几滴营养液。
　　接着也不过是寻常地把花往餐桌上一摆，就自顾自做自己往常的事情去了。
　　而现在，深夜，美梦之后，苍凉感顿生，她对着这束花发了好久的呆。然后，她拿出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