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20、第 20 章

　　穆亦心坐在咖啡厅里喝果茶，她本来是关心Coco的，算是为了学生和生意。当然，Betty也承认，出于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的关注，她其实是愿意关心Coco。
　　现在怎么办？其实穆亦心也是一无所知。
　　陈医生看着Betty，她正假装认真地在喝茶，她努力嘬，但是喝得很慢，就像她小时候一样——果然一个人的习惯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陈医生嘴角含笑，心里淡淡叹息：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情，她应该一直是这样子的小女孩模样，乖巧伶俐之外带点任性。现在的她，太懂事了些，这种懂事，旁人看着还好，真正关心她的人，其实有一丢丢的心痛。
　　穆亦心抬头看陈诚，正碰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穆亦心有点失神，他在看自己，不是玩味的目光，而是带点思考的意味，为什么？
　　穆亦心眉头一皱，眼睛眨了几下，就带点审视的味道了。她紧接着就问：“你不是说你知道Coco老公的事情吗？说说看!”
　　“哦，是的”陈诚说，“他是做采购的，平时拿的回扣比工资高多了，Coco其实是知道的。但是至于他具体每个月拿多少回扣，妻子是没法查得到的，查不到的钱，不就是男人可以发挥的地方？只要他想发挥了，在他们这个行业，女人不用自己找，供应商都恨不得提供给你一个把玩。但是像他这样长情地跟一个女人维持关系这么久，也不多。看样子是被这个女人缠住，脱身就不容易了。”
　　他说这一段话，真的轻描淡写，穆亦心听得惊涛骇浪。穆亦心所在的行业虽然也有乱七八糟事情，比如学生家长约老师到家里给孩子补课，却差点将提供补课的女老师扑倒在床上，比如健身行业的一对一健身男教练在课堂上“贴身”指导□□，在课后还跟女客户滚床单……穆亦心除了叮嘱自己的员工不可以做任何违法乱纪之事，也让她们一定要爱护自己的羽毛，警告她们哪怕失去了学生的单子也不得做违背教师职业道德的事情，警告她们教培行业的圈子是很小的，一不小心，就会全行业内人尽皆知。
　　并且把《简爱》的Jane当做家庭教师的反面教材，不允许学校员工以学生为媒介，搭上学生的父亲从而坐稳女主人的地位。
　　穆亦心死板到“理想国”女教师不能用Jane这个英文名字。
　　至于她自己，一开始就把陈诚划出考虑范围，当然跟他是陈伊娜的父亲有关。
　　但是陈诚现在说的是另一个行业，那个行业穆亦心完全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不懂就问，穆亦心立马问他：“你怎么知道？”
　　陈诚不紧不慢地说：“举一反三而已，我们医药行业也并不都是妙手仁心的医生，也有拿回扣不手软的医生和宁愿‘献身’的美女医药代表。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走江湖的规矩，想要洁身自好的只是一小撮人，其他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奋斗目标了。”
　　穆亦心想起曾经的大学室友——锅子（郭紫），一开始努力挣家教的费用，但是那个年代家教费用并不够花销，然后就去做车模，然后就被人包养，然后就小三上位，过上富太太生活，成为底层女人翻身的样本。大学毕业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锅子过得怎么样了，至少当年她从寝室里最穷的丑小鸭，几年之后背得起香奈儿的包，带得起卡地亚的表，护肤品彩妆也都是国际大牌，当时要不是穆亦心从小被杜鹃要求内秀，不可以追求过度的外表美丽，穆亦心还能维持一贯的冷静，要不然，搞不好也求人包养了。
　　穆亦心看着果茶，有一颗梨的果肉在沸水里翻腾，她于是将玻璃壶拎过来，用一根长长的勺子，插到里面一顿搅拌，把梨肉舀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小茶杯里，用一个小的铁叉子插住，开口就要吃，然后就听见陈诚“哈哈哈”的笑声。
　　穆亦心不管他的笑声，仍然忙不迭地把梨肉塞进自己的嘴巴，大快朵颐。
　　陈诚笑得更大声，他嘲笑地说：“你真的，有些动作怎么跟小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差不多30年过去了，你怎么可以都不变化的了？”
　　穆亦心愣住了，什么，小时候，他怎么知道穆亦心小时候。
　　穆亦心白他一眼，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陈诚又笑，说：“连这个冷哼都一个德行，你是停留在童年的的模样里，不打算长大起来了，是吗？”
　　穆亦心这回不好再冷哼了。她在想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其实是真的拒绝长大，一方面，她努力长成一个老师的样子；另一方面，她停留在儿童的阶段。她其实有一个机会长大的，就是跟安迪的那段恋爱，如果时间长一些，如果在一起的时间久一些，她的某些地方就可以治愈，她就可以长大，但是那段恋爱以被分手的方式突然叫停，她不得不退回到自己的安全地带，而后又不得不照顾母亲，变成一个有能力的工具人，但是真实的自我就又被压制起来了。
　　穆亦心偷瞄一眼陈诚：医生这个行业看人多，看人也准，他是否看出自己一些过往了。
　　诶，身边有个摄像头一样的人，也是挺讨厌的。
　　穆亦心咽了一下口水，继续提问关于Coco老公的问题，陈诚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就是Coco的老公虽然花心，但是也是养家，家里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还是需要他养的，他老婆不闹，其他人不要多事，这种事情，过段时间，慢慢就过去了，如果过不下去，有资格叫嚣的也是Coco和两个女儿，穆亦心这种单位领导人物就不要瞎掺合了。
　　男人永远是站在男人的角度的：陈诚不过是觉得男人还继续养家就是好男人了，这个逻辑真的好奇怪了。Coco的收入也不差，之前几年，每年三十多万，这几年因为带孩子，带的学生量，不比从前，但是二十来万还是稳当当地拿着的。养她自己是足足的了，她平日里花钱不大的，很少见她用名牌东西。当然买了房子，月月要还贷也是事实，但是Coco也说了，房贷她不管的，是她老公在出的。
　　这么说来，这几年她也多少积攒了一点小钱的，何苦受一个男人出轨的恶心。
　　当然，穆亦心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没有孩子，没有先生，也没有婆婆这种生物。
　　穆亦心后来一直没有再找男友，其实跟杜鹃和穆强的母亲不对付是有关系的。穆强的母亲还活着，精瘦矍铄，管理着一个小型服装厂——古风成衣厂。千万别看见“古风”两个字就以为是做汉服的，跟现在狗血电视剧一般，只要搞个长发美女，穿了汉服，就自称传扬中国文化。古风，不过是穆强父亲的真实名字而已。那个年代，取名字没有看风水之类的说法，就是把自己的名字按在厂子的名称里罢了。老太太是穆古风的贤内助，这个厂子，一开始是穆古风在管理，慢慢地就成了穆太太在经营，穆古风反倒做起了甩手掌柜。
　　现在穆古风在公园里遛鸟下棋，穆老太太还成天在工厂里督工。
　　穆老太太对杜鹃作为自己的儿媳妇一开始是满意的，等到生了穆亦心也觉得很好，但是要求再生一个孩子，杜鹃担心自己教书的公职保不住，不愿意生。但是穆老太太放话，那几块钱工资不算什么，只要生出孙子来，厂子直接给儿媳妇管理，她做牛做马伺候媳妇，哪怕第二个不是孙子，就算是大孙女，她也高兴。
　　但是读书人杜鹃不吃这一套，她相信自己赚的钱自己花，自己有掌控权。
　　生孙子的事情就这么一拖再拖。
　　但是穆老太太一直没有放弃，明枪实弹也有，旁敲侧击也有，都是催生。
　　本来穆老太太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媳妇儿会有所松口，没想到穆强因公殉职，再也没有了希望。穆老太太责怪儿子狠心抛下父母，但是也只能在坟头哭。回到家，就全怪在了媳妇头上，认为她丧门星，克死了儿子，又没有孙子，简直是这个家庭的罪人。
　　穆亦心还在穆老太太和杜鹃的无奈两女人之间的故事里徘徊，眼睛就瞥见Coco的老公出来了，跟着出来的是Coco，发生了什么？穆亦心惊讶地直接站了起来。